話音剛落,眾位女子看向皇長子的眼風(fēng)也仿佛被春風(fēng)染上了嬌艷欲滴之色?;屎笠诵尬⑽⒁恍Γ蛔鞑挥X,帶著予漓一一給介紹姑娘。有一個被言中的女子便含羞行禮,趁著行禮的間隙一個俏生生的眼風(fēng)便遞了過去。
湯賢妃頓時有些不滿,又不是青樓勾欄中的頭牌,做什么青天白日的勾引人,當(dāng)即道:“女子無才便是德,端莊持重才是正室大婦應(yīng)有的德儀?!?/p>
這一通敲打讓那個遞眼風(fēng)的女子頓時紅了眼,低頭好似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湯賢妃微微扭頭,走開了。
待到最特殊的那一個女子時,讓皇后宜修的語氣帶了微不可覺的嫌棄,“這是太學(xué)禮官朱衡銘的幼女,家中排序第八,是本宮的堂侄女?!?/p>
竹瀝瞧過去,正是方才神情倨傲不愿行跪禮的女子,此刻也依舊是淡淡的樣子,冷淡而端莊。只是,朱八小姐并不是十分美麗的女子,淺芽黃色亮眼卻并不適合她。在此名不副實(shí)的盛裝之下,她原本俏麗的眉梢眼角也被刻意矜持的氣息襯得黯淡了三分。
皇長子予瀟稱呼道:“朱八小姐好。”
聽見予漓的話,她亦只是欠身,轉(zhuǎn)而向予瀟道:“臣女給大皇子二皇子請安。兩位殿下,臣女小字茜葳?!痹掚m是對兩位皇子說的,可朱八小姐的眼睛卻是牢牢盯住二皇子予瀟。
湯賢妃大覺失了臉面,差點(diǎn)就想上前把自己兒子拽回來了。可到底礙于皇后宜修的顏面,不敢造次。
皇長子予漓倒沒覺得有什么,反正平日里在儀元殿被玄凌考校功課,有時是予瀟幫他轉(zhuǎn)移父皇的視線,他早習(xí)慣了。
二皇子予瀟從小對著精通庶務(wù)、書畫雙絕的母后和仙姿玉貌、隨和溫柔的母妃,對于頭一次見面的這個小姐并沒有太大興趣,只頷首為禮,再不多言。
朱茜葳細(xì)白的牙齒微一咬唇,也別過臉不再說話了。
難得天氣好,齊淑妃便也帶著朧月出來透透氣了。此時朧月早已悶了,見茜葳裙上的東方曉色一般的滴露牡丹繡得十分精致,不覺玩興大盛,伸手撫了一下,吃吃笑道:“這花和母后宮中的牡丹一樣好看呢?!?/p>
朱茜葳笑不露齒,異常端莊,“多謝帝姬夸獎?!彪p手輕輕一翻,仿如不經(jīng)意般把朧月?lián)崦^的地方悄悄撣了一下。
齊淑妃眉頭微蹙,挈過朧月的手笑道:“那邊幾朵‘玉版白’開得好,母妃帶你去看?!?/p>
皇后宜修耳聰目明,如何不覺,暗暗看了一眼朱茜葳,旋即笑道:“今年本宮宮中的魏紫開得最好,諸位盡可自行觀賞?!?/p>
眾人聞言散去,皇長子一襲秋香色長袍駐足花前,正是最矜貴的名品姚黃,金燦燦的花朵開得繁復(fù)錯落,每一朵皆如玉盤大,姿態(tài)巍然,凝露含香,恰似一輪旭日初升。
幾位小姐在一旁躍躍欲試,想要上前與皇長子搭話。皆是被皇長子身邊的生母湯賢妃那防狼一樣的目光,給嚇退了膽。
朱八小姐茜葳想是以為兩個皇子任自己擇選,觀察了一會,便走到了二皇子予瀟身邊,正想要開口。
這時候,卻是盈月大步進(jìn)了鳳儀宮,脆生生喊了一句:“母后母妃賞花都不叫兒臣。蘩語剛醒來,不見母妃都哭了呢!”
竹瀝笑斥了一句:“盈月,多少人看著呢,不許無禮!”
朱茜葳被壞了好事,當(dāng)即蹙眉道:“帝姬可讀過了女四書?要須知女子十二德中最后一字以靜為結(jié)。靜者,指安靜而不浮躁。帝姬剛剛舉動,確實(shí)是有違其字了?!?/p>
竹瀝心下頓生不悅,盈月也不高興,猛的撲進(jìn)二皇子予瀟懷中,嬌嬌道:“二皇兄,她說我!父皇都沒這么說過我!”
二皇子予瀟不置可否,抱起盈月道:“咱們萱潼是父皇的四帝姬,與父皇一樣的行四,這是你與生俱來的福氣!所以,父皇不是說過了你不必遵守那些個拘束的事嗎?你與大皇姐一樣討人喜歡。看大皇姐,滿宮上下誰舍得拘著她了?”
盈日歡喜一笑,摟著二皇子予瀟的脖子道:“二哥最好最好!最疼萱潼了?!?/p>
朱茜葳臉上紅白不定,只好再別過臉去再不做聲。在二皇子予瀟這吃了掛落,朱茜葳也不想再往前湊了。于是目標(biāo)轉(zhuǎn)換成皇長子予漓。
朱茜葳去桌子上捧了一碟果子上予漓前,道:“聽說殿下喜食姜香梅子,臣女特來進(jìn)與殿下?!?/p>
暖風(fēng)熏得人醉,秋香色長袍的皇長子予漓與芽黃衣衫的朱茜葳并肩立于金色耀目的花朵之側(cè),宛如一對璧人。若是沒有一旁的湯賢妃煞風(fēng)景就好了,竹瀝如是想。
皇長子予漓拈過一枚,淡淡笑道:“也說不上喜歡,只是太醫(yī)說梅子生津止渴,姜能暖胃,所以母妃便讓小廚房制成果子要我食以養(yǎng)身?!?/p>
朱茜葳正色道:“賢妃娘娘是為殿下身子著想,殿下應(yīng)該收下賢妃娘娘一片慈母之意。”說罷又用手指拈起一枚,送給予漓。
湯賢妃似乎很喜歡朱茜葳這樣的女孩,在一旁笑道:“終于有個人體諒本宮的心思了。本宮瞧著你們兩個很是般配,不妨多相處看看?!闭f罷便走開了。
皇長子予漓見母妃走了,頓時安靜下來。朱茜葳有些郁悶,家里不是說讓我當(dāng)皇子妃,怎么一個兩個的都不理人家。
予漓只看著園中盈月與朧月兩個拿著白玉扇子到處撲蝶追燕的身影,良久方道:“你似乎不喜歡小孩子。”
朱茜葳是真的不喜歡小孩子,便道:“小孩子總是頑皮不懂事,我們做大人的無須計(jì)較,也不必理會他們?!?/p>
有緣千里來相會,話不投機(jī)半句多?;书L子予漓聞言一笑,從碟子中取過一地果子,喚朧月,“綰綰過來。”說罷摟過朧月,“記得宮宴上,這些姜香梅子你也愛吃,給你罷?!?/p>
朧月歡喜一笑,牽著皇長子的手撒嬌道:“大皇兄最疼朧月了。”
茜葳才發(fā)覺自己好像又說錯了話。一兩句話間便得罪了二個平素脾氣不錯的皇子。朱茜葳不得不說也是個人才了。
竹瀝笑著,看向宜修道:“這朱八小姐真的是那說不上來的那種……感覺和皇家格格不入呢!”
皇后微微頷首,“外頭起風(fēng)了。竹瀝,咱們進(jìn)去更衣,免得著涼就不好了。”
皇長子與朱茜葳悶悶相對,身旁一干女子或拉他賞花,或與他說話。
齊淑妃可憐道:“皇長子很不自在呢。綰綰,你去拉大皇兄去沉香亭賞花,告訴他那里的牡丹花亦開得好?!?/p>
朧月點(diǎn)點(diǎn)頭,“我也瞧大皇兄被鬧得頭疼,哪里能賞花呢。”說罷,歡歡喜喜去了。
齊淑妃趁早告退,走出了鳳儀宮。太液池夾岸桃花敷水開,輕紅飛亂與黃綠不勻的柳色卻牽起齊淑妃的雅興。她慢慢的往沉香亭走去。正巧,見沉香亭畔一位玫瑰色春衫的女子正對著一叢美人面細(xì)賞。
看見有人來,她略帶些驚愕,忙迎上前來,欠身行禮,“臣女隨國公府許怡人,見過這位娘娘。”
齊淑妃笑道:“你是今日邀進(jìn)宮的秀女?”
許怡人點(diǎn)點(diǎn)頭,苦笑道:“本想著能與皇長子說上句話,好給他留個印象??上?,確連大皇子的衣角都不曾靠近?!?/p>
齊淑妃笑著,“皇長子喜歡溫柔和順的女子,那些所謂千金自恃身份高貴,十分倨傲,只怕都看不入眼呢?!彼f完,又漸漸行得遠(yuǎn)了。只余沉香亭前面的幾大叢牡丹,映著一身玫瑰色的許怡人,開得明艷欲燃。
齊淑妃并未走遠(yuǎn),巧妙立于另一叢花木葳蕤的佳木之后,展顏而笑,“朧月真是個乖巧的孩子?!?/p>
春日的陽光帶著薄薄暖意,有透明的淡金色,拂過沉香亭四角飛起的碧色琉璃瓦,拂過叢叢雍容牡丹,細(xì)碎地灑在一對男女身上。
朧月好奇道:“這花的顏色怎么和早晨母妃帶我來時不一樣了?”
予漓一時答不上來,不免踟躕。許怡人握著朧月的手,溫柔細(xì)語,“此花喚作‘美人面’,朝則深紅,午則深碧,暮則深黃,夜則粉白,晝夜之內(nèi),香艷各異。豈非像美人面孔,一日多變,嬉笑怒罵,喜嗔皆宜?!?/p>
朧月知道怡人喜歡自己,抬手指一指她面龐,笑道:“姐姐便是美人面孔?!?/p>
許怡人面色緋紅,朧月愈加不依不饒,“大皇兄說是不是?”
予漓微微含笑,“名花傾國兩相歡?!?/p>
沉香亭畔牡丹芍藥花開繽紛,衣衫輕盈拂過猶有余香。予漓隨手折下一朵“美人面”簪在她鬢邊,許怡人面上頓時生紅。
“宮中不會為牡丹取‘美人面’這樣風(fēng)雅的名字,可是因?yàn)槟悖視浀眠@花喚作‘美人面’?!彼崧曉儐?,“你叫什么名字?”
許怡人仰起姣好的面龐,含羞帶怯,“殿下,臣女是今屆秀女許怡人?!?/p>
牡丹雍容的花盤慵慵欲墜,每一朵的花瓣都重重疊疊如若絹綃輕盈,花香浮漾,染上了春衫裙裾,亦染上了相對而視的兩人的面龐。
齊淑妃唇角輕揚(yáng),自言自語道:“許怡人也是乖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