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太后伴著六阿哥七阿哥用過了晚膳。

六阿哥七阿哥陪著太后聊聊天。

太后年紀大了，在寂寞深宮里唯一一點安慰就是和人說說話。但能和她心平氣和聊天的人太少了。六阿哥七阿哥陪著太后聊聊天，太后很是開懷。

但是祖宗規(guī)矩在前，太后多喜愛孫兒也要念及六阿哥七阿哥每日大早要去尚書房學習。

所以太后仔仔細細的問了六阿哥七阿哥的起居飲食，又聊了一會便讓人送了六阿哥七阿哥回去休息。

六阿哥七阿哥回去后，壽康宮又重歸寧靜。太后無所事事，習慣性的讓嬤嬤孫竹息點了檀香在佛龕前，靜心參拜。

忽然，傳來了一陣清越綿軟的昆曲。太后微微皺眉，旁邊的嬤嬤孫竹息不經(jīng)意的說道：“這么晚了，誰在唱曲呢?夜半高歌，在宮中可不合規(guī)矩?！?/p>

太后冷漠道：“想必是妙音娘子吧?；噬暇拖矚g她唱的曲兒。”

孫竹息伺候了太后四十多年，哪能不知太后最不喜歡余答應這種貨色。見太后提起余答應臉色不好，孫竹息連忙岔開了話題：“話說回來，皇上忙于政務，身邊也該有個活潑些的人體貼。”

“宮里哪個嬪妃不比妙音娘子來的好?哀家倒寧愿皇上多去看看莊妃。還有新選進來的嬪妃，皇上也是該多去看看的。”

說著說著，太后腦中過了一遍她知道的嬪妃，隱約想起一個人：“有位沈貴人?記得她面相大方，看著就是好人家的女兒?！?/p>

孫竹息回道：“是，太后慧眼識珠。那位沈貴人很是端莊穩(wěn)重，聽說皇上對她多有寵眷，特地讓她侍奉皇后左右，學習協(xié)理后宮的事?！?/p>

太后“嗯”了一聲，“這樣的妃嬪多些才好……”

夜色越發(fā)深了，那陣昆曲還是久久回蕩，不絕于耳。

孫竹息私心勸太后道：“太后，六宮的事有皇后管著，太后只管放心，頤養(yǎng)天年，少操心才是養(yǎng)生之道?，F(xiàn)在已經(jīng)快亥時了，太后歇息吧?”

“太后攏著銀針紫貂滿繡皮襖，“皇上偌大個后宮，嬪妃爭寵之間互不順眼、小打小鬧都是常事，不鬧出格就好?？苫屎竽阋仓?，和華妃一樣不是個能容人的性子。她們一個在明在暗的折騰，哀家哪能不操心了？”說完，朝著佛龕又是一拜。

幾日前余答應半宿高歌，皇上心軟見了她一面。見面三分情，皇上又讓余答應侍寢了。

余答應慣會賣乖，此后每當皇上翻余答應的綠頭牌，余答應總是乘著鳳鸞春恩車一路高唱著柔婉的昆曲，渾然不知自己的行徑已經(jīng)得罪了喜好清靜的太后。

紅色菱花窗外陽光燦爛。糊得綿密的魚肚白明紙透著庭院里開得枝椏滿滿的赤紅山茶，花葉茂密，著實美觀。

主殿前的漢白玉月臺由灑掃宮人清理過，并無雪水，在晨曦映照下發(fā)散著柔柔的光澤。

鮮艷的紅與靜默的白相襯著，顯得枯冷的冬日都平白可愛了起來。

敬嬪午后來承乾宮說話，見安陵容依在茉雅奇身邊做針線兒，笑道：“安常在也在阿?”

安陵容起身，含笑看著敬嬪道：“給敬嬪娘娘請安。娘娘幾日不見，更加美麗了。”

“安常在真是好甜的嘴！”敬嬪捂嘴笑了笑，十分客氣地見了禮。

茉雅奇朝著敬嬪道：“若昭，來坐。承乾宮沒那么多規(guī)矩?！比粽咽蔷磱宓拈|名，茉雅奇私下里以表親近會喚敬嬪她的本名。有來有往，敬嬪也稱呼茉雅奇一句姐姐。

敬嬪道：“最近后宮都在傳，余答應復寵，指不定皇上什么時候又要晉封她。我想著姐姐對這些閑話必是半點都不上心，特地來說個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安陵容停了停手上的繡針，分了心思仔細聽著。

茉雅奇撥了撥耳上一串銀絲翡翠水珠墜子，淡淡一笑：“祖制宮女晉封須得一級一級來。她有了妙音娘子的封號就張揚起來，殊不知飄的越高摔的越狠。早晚余答應惹出事，若昭你等著看吧?！?/p>

敬嬪道：“而且華妃……呵呵，余答應在華妃那里討不著好。得寵了華妃會為難，不得寵了混為棄子?！?/p>

安陵容靜靜聽著，茉雅奇見安陵容一句話也說不上，問道：“陵容，聽了這些，怎么也不說句話?”

安陵容抬頭，笑吟吟道：“兩位娘娘的話讓臣妾受教了。聽娘娘的話，臣妾覺得余答應得寵只在這一時，也只有這一時。宮里的日子還長，咱們還有很長的以后呢?！?/p>

敬妃微微一笑，失落道：“宮里的日子可不好熬。年深日久，一人安靜的時候，連風吹草動都聽得清清楚楚?！?/p>

安陵容道：“長日無聊，總得尋些事做。敬嬪娘娘您看，莊妃娘娘描些花樣，臣妾來繡著，就夠打發(fā)一天時間了的?！?/p>

茉雅奇抿著嘴笑道：“我記得若昭十年前最拿手的不過是繡個鴨蛋，現(xiàn)在也是什么花兒都會繡了，手工又好，針腳也勻，全然看不出來以前的手拙。”

安陵容笑道：“十年時間，敬嬪姐姐的手藝真是進步神速?！?/p>

敬嬪扯了針線道：“行了，你陪著你莊妃娘娘奉承了我這些好話，不就是想拉我做針線嘛。我做，我做還不行?”

茉雅奇微笑道：“哪里是奉承，這是夸獎。我又不是偏心，哪能讓你空手回去?若昭你不是不知道，我的二哥是布政使，走織造府的路子送進來不少綾羅綢緞，加上內(nèi)務府孝敬上來的，你等下挑好的帶回去?！?/p>

“那我先謝過姐姐了。”敬嬪嘆了口氣，“聽沈貴人說，皇上為戰(zhàn)事的開銷心煩，有意縮減后宮用度?！?/p>

茉雅奇點點頭，肯定的說：“國庫空虛，皇上著急的很。只是你們想過沒有？皇上是男人，怎么會想到克扣后宮用度呢。是皇后想讓皇上少些煩惱！少不得拿咱們開刀。這不，內(nèi)務府送給后宮的冬日衣裳剛夠換洗而已?！?/p>

敬嬪苦笑道：“皇后娘娘這樣做，值嗎?為難不了華妃，對自己也沒什么好處呢?！?/p>

安陵容聽得心驚肉跳，她沒想到做個針線活都能聽到那么多小道消息，勉強應道：“二月里凍得不行，貴人以下份例的那點衣裳要論起來，是根本不夠的。皇后仁善，總不會不懷好意吧?”

茉雅奇和氣道：“能在皇上心中博一個賢名，怎么不值？皇后仁善?現(xiàn)在許多宮里都得自己動手做衣服。陵容，記住這宮里生活的嬪妃從來沒有簡單的。當然，凡事總有例外，總有那么兩個蠢的。”

敬嬪聽茉雅奇說總有兩個蠢的，應該是明指齊妃和麗嬪了，不由笑道：“好好的做針線活兒，怎么說到這些了？要是傳出咱們非議皇后，那罪名可不小，說些別的吧！”

安陵容適當?shù)倪f上自己在衣料上繡好的花樣子，滿含期盼的問道：“兩位娘娘看看，臣妾繡的散枝藤蘿好不好看?”

敬嬪很是捧場，“安常在不愧是江南出來的女子，手巧的很。繡出的花兒針法精細，像帶有香味兒似的?！?/p>

安陵容紅了臉道：“敬嬪娘娘過譽了。臣妾的刺繡是娘親教的，她的手藝才好呢，繡出的鳥像會飛，繡出的花像有香味兒。哪怕是在眾多巧首的蘇州，她曾經(jīng)也是名揚一方?！?/p>

茉雅奇仔細聽著，問道：“你的刺繡學的那么好，她一定很驕傲吧?”

安陵容愣了一下，回道：“臣妾不知道。娘親一心都在父親身上，她只生了臣妾一個，所以老是怪自己沒能給父親生一個嫡子?！?/p>

敬嬪聽后，默默的說：“不管哪里都注重傳宗接代，我的母親也是生了弟弟，在祖母前的境況才稍微好點?！庇中α似饋恚扒莆?，凈說這些不高興的了。姐姐家里全是兄長，怕是不懂得我和安妹妹以前在家里的處境?！?/p>

茉雅奇笑著揚起臉，“在家里無憂無慮，嫁人后多少還是能體會的。我在王府艱難生了善嘉——就是先帝親封的昭寧公主，暗地里多少人替我可惜不是個阿哥，笑我白費力氣呢?！?/p>

敬嬪奇道：“竟有此事?姐姐不是一直很得圣眷，那些人哪來的膽子這樣說笑?”

茉雅奇垂下眼睫，“那時，純元皇后可還在世，旁人在純元皇后面前，于皇上又算的了什么呢?”

安陵容才入宮，只在甄家聽過芳若姑姑提過皇上有兩位皇后，一位是現(xiàn)在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另一位是皇上登基之初追封的早逝的原配發(fā)妻純元皇后。

安陵容道：“教引姑姑教習臣妾時，說過純元皇后是皇上原配發(fā)妻，溫柔嫻雅，和皇上恩愛非常，大婚三年后難產(chǎn)去世?！?/p>

敬嬪這才想起眼前的莊妃，是和皇后端妃一樣，忍過純元皇后在潛邸和皇上琴瑟和鳴的那短短幾年。

茉雅奇輕笑，“不錯，傳言大多是如此說的。只是，純元皇后在的那幾年后院如同空置，那日子……”

“現(xiàn)在主殿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都先出去?！?/p>

茉雅奇屏退了殿內(nèi)侍奉的宮女太監(jiān)，這才低聲細道：“事關(guān)純元皇后的那些舊事，現(xiàn)在提起來都得小心翼翼。

當年，皇上和純元皇后在王府一見鐘情?；噬夏菚r已經(jīng)有了懷著大阿哥的現(xiàn)今皇后為側(cè)福晉，許諾現(xiàn)今皇上——生子即為嫡福晉。純元皇后那時是一個將軍的未婚妻，是待嫁之身。

兩個人各有天地，可皇上見了探望妹妹的純元皇后，不管不顧就去求了太后和先帝成全。皇上執(zhí)著于純元皇后，太后只得讓烏拉那拉府悄悄退了婚，再替皇上求先帝賜婚。

先帝不知實情，成全了皇上。然后純元皇后入府就是專房獨寵，后院形同虛設，傳為一段佳話。很快，先帝也聽說了。先帝因順治爺和董鄂妃的事最看不慣傾心啊獨寵的，對將純元皇后賜婚給皇上略有微詞。

純元皇后入府沒半年，先純元皇后一年入府的現(xiàn)今皇后生了大阿哥。現(xiàn)今皇后入府不過一年半就懷孕生子；純元皇后則大婚兩年未有生育。兩廂對比，所以那時，先帝賜了許多格格妾侍給皇上。二十多年前，我就是那個時候奉旨入府的。

純元皇后性子溫柔，能歌善舞，唯不擅管家。不過這不要緊，皇上照樣寵愛純元皇后，以至于對旁人都是淡淡的。純元皇后雖是專房之寵，卻也賢良淑德，每月都有幾日會勸皇上去后院其他人那過夜?！?/p>

說了這樣一大番話，茉雅奇拿起桌上的綠釉描金蓮花茶盞狠狠灌了一口杭州白菊，“純元皇后不擅管家，算不清賬本，理不順王府錯綜復雜的人際來往。

操持家務是身為福晉不可推脫的責任，純元皇后為此焦頭爛額的操持王府的事務。即便如此，王府中饋運行得還是很混亂。混亂中不乏混水摸魚之輩，躲懶的奴婢嘴碎嚼舌根，總是傳些閑言碎語。”

敬嬪聽這些陳年舊事，如臨其境一般聽得津津有味，忙問道：“后來呢?后來如何了？”

作者不知道寫什么，干脆做個鋪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