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年,福晉烏拉那拉柔則嫁入王府度過的第四個新年,依舊沒有身孕。
這年的大年初二,四爺帶福晉烏拉那拉柔則回她的娘家烏拉那拉府走親戚,烏拉那拉柔則的阿瑪陪著四爺在前院喝酒吃席,福晉烏拉那拉柔則的額娘覺羅氏拉著柔則的手為她遲遲沒有孕信著急:“我的菀菀啊,你現(xiàn)在可有喜訊了?”
福晉烏拉那拉柔則沉默著搖搖頭,明亮的眼睛始終籠罩著淡淡的感傷,不解道:“額娘,四郎和女兒身體都健康,女兒也頗得四爺愛幸,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女兒始終懷不上?!?/p>
覺羅氏連連捶胸,嘆氣道:“郡王爺都有一兒一女了,當然不是他的問題,或許關(guān)鍵在是菀菀你身上。是額娘不好,跳舞身段需要保持輕盈纖瘦,額娘看你以前喜歡跳舞,就管著你餓著你,怕是壞了你的身子。菀菀,額娘讓人給你找了一堆催孕的藥方子,要不你先吃著?”
“如果吃了真的能為四郎生一個我們的孩子,女兒就是吃的舌頭都麻了也愿意。都聽額娘的。”自那日以后,福晉烏拉那拉柔則背著四爺一日三餐不落的服用各種生子秘方和坐胎藥,為了掩蓋喝藥的氣味,還在正院點起了各色風雅的香料。福晉烏拉那拉柔則突然喜歡上了焚香,四爺也投其所好,又為柔則尋了名貴的古香。
可是即便一副副偏方喝下去,福晉烏拉那拉柔則的肚子還是沒有傳來喜訊。
四月初,有消息說,宮里皇上將要把身邊的幾個宮女許配人家。四爺好像和宮里談好了,會有兩個新人進府,讓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準備了兩間上房,預(yù)備給新人住。后院除了福晉的正院外就四處院子,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的東院不想進新人,茉雅奇的南院也得了四爺允準獨居,最小的北院一同住著齊格格、張格格和蘇格格,就西院宋格格那里空著。
所以新人的屋子開在了宋格格那里。宋格格自從女兒夭折一直深居簡出默默傷心,這些日子知道后院又要進人,更加郁郁寡歡。其實宋格格能在宜修進門前后就懷孕生女,說明她在四爺心里還論得三分情意??墒撬胃窀襁@幾年不愿意討好四爺,自顧自沉寂著,也是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看她可憐沒有在份例上為難她。
五月的天氣,京城開始暴雨連連,雨水帶來濃重的濕氣。寒冷的雨絲攜著陰風潛進門窗,三歲的大阿哥弘暉素來體弱,一個晚上保姆沒有關(guān)好窗戶,他就感染了風寒。那保姆一時做事不當心,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就將一直照顧大阿哥弘暉的保姆狠狠打了板子趕走了。
本來是一場時令小病,可大阿哥弘暉身體先天不足,貼心的保姆被趕走,一直受不到好好照顧。更讓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覺得晦氣的是,福晉烏拉那拉柔則最近身體不適引來福晉額娘覺羅氏探望,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還得分出心神應(yīng)付覺羅氏的責問。
這次福晉烏拉那拉柔則身體不適,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喜事——福晉烏拉那拉柔則終于懷孕了。診出有孕后最先知道的就是覺羅氏。覺羅氏本就不喜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連帶著不喜歡她生的這個大阿哥弘暉,視他為眼中釘,現(xiàn)在福晉烏拉那拉柔則有孕,覺羅氏覺得弘暉活著會妨礙福晉烏拉那拉柔則腹中剛診出的胎兒,打發(fā)人回烏拉那拉府取了包能損壞小兒經(jīng)脈的毒藥。
覺羅氏想對大阿哥弘暉下黑手,想要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察覺不到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一時蒙蔽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倒簡單的很。
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心氣最高,做事力求完美。只要在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包攬的管家權(quán)里盡情挑刺,支使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圍著府中事務(wù)忙轉(zhuǎn)。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通曉醫(yī)術(shù)又如何,庶務(wù)纏身,有通天的能耐也無法時時守在大阿哥弘暉身邊,分身為他治病。
覺羅氏動手時,吩咐人把大阿哥的藥罐碰碎,再好心的讓管事去自己家里取一個補上,那個泡了毒藥的藥罐就通過煎藥讓毒素無聲無息的混進了大阿哥弘暉吃的藥里。
大阿哥弘暉日日按時服藥也不見好,反而連續(xù)幾天高熱不退,病的兇險萬分。眼見著大阿哥弘暉回天乏力,實在不成了,為大阿哥弘暉治病的府醫(yī)放棄掙扎,開藥時手都是哆哆嗦嗦的,不敢用重藥,怕用了重藥加速大阿哥弘暉夭折,所以只開了溫補的方子吊著大阿哥弘暉的命,能拖一日是一日。
聽說大阿哥弘暉發(fā)熱不退,覺羅氏陪著福晉烏拉那拉柔則時心情大好,福晉烏拉那拉柔則都說了自己身體已經(jīng)沒有不舒服的也沒有離開,只等著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失子的消息。
一直等到宜修院里的侍女一臉驚慌的請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回去看看大阿哥弘暉,覺羅氏才滿意的露出一絲笑意,扶著福晉烏拉那拉柔則的肩讓她回床上躺著,大聲嚷嚷著:“福晉暈倒了!”
用福晉暈倒的借口把四爺請回來,四爺一聽說愛妻暈倒焦心不已,不僅讓全府醫(yī)士都去福晉的正院里請脈,還請來了幾個太醫(yī)并把附近所有的大夫叫回王府給福晉烏拉那拉柔則醫(yī)治。
大阿哥弘暉病得如此重,現(xiàn)在的病情哪里離得開府醫(yī)照顧?四爺卻如此殘忍的叫走了所有醫(yī)士。
傍晚下起大雨,大阿哥弘暉面色蒼白泛著潮紅,呼吸無力,脈搏一陣比一陣緩慢,在夜里病得奄奄一息。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眼睜睜看著大阿哥弘暉生命垂危,心被死死扼住。
茫茫大雨,一個小小的孩子伴著這凄寒的雨夜夭折了。
這是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第二次摸到死脈,第一次她親眼送走了她的生母,現(xiàn)在第二次,眼睜睜看著兒子弘暉死于高熱導(dǎo)致的心脈衰竭。
“弘暉......弘暉、我的兒,孩子,別睡,別睡,醒醒,醒過來,看看額娘啊。啊啊啊啊!”夭折的大阿哥弘暉,遺體被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死死抱在懷里。
次日,茉雅奇的貼身侍女常歡晨起去王府的大廚房傳早膳。
常歡在大廚房聽到在側(cè)福晉宜修院子打掃的奴婢寧兒跟她交好的小姐妹抱怨說:“昨夜大阿哥沒了,我看宜福晉也要跟著去了。不然,怎么會抱著大阿哥的尸身在大雨中淋了整整一夜雨?宜福晉真是可憐,昨夜在雨中精疲力盡的昏厥也沒見四爺來看一眼?!?/p>
寧兒說得小聲 ,常歡走到寧兒背后,開口道:“發(fā)生了什么?”
在王府里,背后議論主子會被褪了褲子杖責的。
寧兒畏畏縮縮,連連道:“回姐姐,奴婢就是可惜大阿哥好好的突然去了,不是說閑話!”
“知道了,這話別大肆宣揚。福晉剛有孕,王爺可忌諱著呢?!背g已經(jīng)聽了大半,叫住寧兒只是順口多囑咐幾句。
寧兒感恩的點點頭,常歡也就照?;厝チ?。
常歡回去后,將大阿哥弘暉昨夜夭折這事報給了茉雅奇聽。
茉雅奇嘆息道:“弘暉真是可惜了。弘暉是咱們二格格的大哥,二格格還小不能給她的哥哥守孝。詠樂,你讓我們院的人注意些,暫時不許穿鮮亮的顏色。我的衣裳也換成素淡的,權(quán)當給弘暉盡盡心了?!痹仒仿犃?,馬上將烏木雕花衣柜內(nèi)的素凈衣裳調(diào)了出來。
茉雅奇看著常歡,忽然想起來常歡已經(jīng)十七八歲了,道:“常歡,你和詠樂今年,有十八了吧?”
常歡笑道:“是呀,格格,奴婢今年十八,詠樂虛歲十八。”
茉雅奇從搖籃里抱起二格格善嘉,笑道:“常歡,詠樂,你們陪著我來了這王府幾年,都到了出嫁的年紀。若你們有心,我就托額娘替你們尋個好人家嫁了,出去過日子?”
“實不相瞞,奴婢的老子娘上個月也說讓奴婢求格格一個恩典呢!奴婢一直不知道怎么開口,現(xiàn)在倒好了。奴婢謝謝格格。”常歡有嫁人的心思,聞言喜不自勝,磕了個頭謝恩。
在一旁聽著的詠樂捂著嘴笑道:“看來,常歡是思嫁了?!?/p>
茉雅奇道:“常歡想嫁,我托額娘給你尋個好人家?;ハ喾龀?,平頭百姓過的柴米油鹽的日子雖然瑣碎,也不是不好。詠樂,你不想要嫁人么?”
詠樂卻含笑拒絕,“格格,奴婢父母雙亡,被叔叔帶給人牙子買進您家簽了死契,賣身契在您這里,奴婢這個人這條命都是您的。奴婢看著格格在王府小心謹慎的度日,奴婢覺得富貴人家的日子都不見得好過,奴婢嫁人的日子也不見得能經(jīng)營得比格格好過。算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挺好的。格格不嫌棄奴婢粗笨,給奴婢一口飯,奴婢一輩子陪著你可好?”
茉雅奇含笑看著詠樂,“好!”
大阿哥弘暉夭折的消息和福晉烏拉那拉柔則終于有孕的喜訊湊在一塊,一前一后,一紅一白。
喜事撞上喪事,喜事當先。福晉烏拉那拉柔則的正院喜氣洋洋,伺候福晉的奴婢無不穿紅戴綠、衣飾簇新。
四爺在聽到大阿哥弘暉夭折的消息后短短傷心了一瞬,連夜就吩咐蘇培盛趕緊出去挑個風水吉地安葬。
因為福晉烏拉那拉柔則才剛有孕,四爺怕他和愛妻菀菀好不容易盼來的嫡出子女被大阿哥弘暉夭折的晦氣沖撞。蘇培盛選好了墓地回來后,天蒙蒙亮就從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的院子里接走了裝大阿哥弘暉尸體的小棺材,送出去安葬了,連靈堂和白布素幔都沒辦起來。
等到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從昏厥中醒來,大阿哥弘暉已經(jīng)裝棺下葬,埋入黃土。
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醒來聽了大阿哥弘暉下葬的消息后,她身心俱傷。孕中抑郁、產(chǎn)后失寵還有替嫡福晉代掌府中諸事本就讓她在大阿哥弘暉生下后患上時不時頭疼的毛病,自大阿哥弘暉夭折后便側(cè)福晉烏拉那拉宜修更是因為喪子頭痛欲裂,一下子病的起不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