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萊格爾抵達傭兵團駐扎地時,所見是滿地瘡痍,滔天烈火炙熱燃燒。阿納斯塔西婭跪倒在地,晃動的火光下,她的臉毫無血色,冰冷可怖。
“阿納斯!”弗萊格爾跌跌撞撞來到阿納斯身邊,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弗萊格爾心臟都被凍結(jié)了,徹骨的寒意伴隨著強烈的仇恨如同潮水般一浪接一浪涌上心頭。弗萊格爾握住阿納斯的雙手,幼小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她的胸口空空蕩蕩,心臟和龍晶都被人以殘忍的手法奪去。
“還能……看你最后一眼……真是太好了……”阿納斯笑了起來,她是那樣滿足,像個孩子一樣。她最后一次抱起弗萊格爾,對他說:“其實……我一直有一件事在騙你……”可是這句話以后就再也沒了后續(xù),阿納斯就這樣失去最后的生命,死在了弗萊格爾面前。
“沒關(guān)系的……都沒關(guān)系的……我最喜歡阿納斯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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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的事情就記不大清了,記憶也有些模糊,弗萊格爾只知道自己好像做了一個無邊無際的夢,漫長到似乎度過了一個世紀那樣。他醒來時,已經(jīng)在原先那個山谷中,衣服被換成干凈的一套,肚子也不餓。弗萊格爾看著熟悉的洞窟,想起阿納斯的音容笑貌,鼻頭一酸,眼淚不停滾落。他用手去擦,卻發(fā)現(xiàn)一件奇怪的事:
我的手什么時候變大了一些?
不只是這樣,他仔細查看這個洞窟,里面擺放著許多簡陋的家具:木板隨意拼成的床鋪,木頭樁子做的椅子,甚至還有一個碎石堆砌的小灶,旁邊掛起幾條臘肉和咸魚。這一切都不像是短時間內(nèi)能布置的,難道我睡了有幾個月?
抱著這樣的疑問,弗萊格爾走出洞口,太陽光耀眼奪目,但他并不覺得眼睛難受。深吸一口氣,清新明朗的空氣讓他渾身都充滿了活力,不遠處,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正把一條被褥掛在木桿上曝曬,她用手拍打被褥,動作嫻熟,顯然是做慣了這種雜事;少女姿勢優(yōu)雅,舉手投足都顯出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此時忙里忙外的,有種令人心酸的感覺。
“弗蘿……倫斯……”弗萊格爾明明知道她不是那個女孩,卻還是說出了這個名字。只是說話時格外生澀,仿佛老舊的機器重新運轉(zhuǎn),連潤滑油都沒放。
不可能是弗蘿倫斯吧?那個愛哭又懂禮貌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一夜之間就長成十六七歲的窈窕少女呢?弗萊格爾呆呆地站著,不知道這個世界發(fā)生了什么。
白衣少女終于注意到弗萊格爾,她把手上的衣物都曬好了,走過來,小巧白皙的臉蛋精致粉嫩,眉目間卻有人事的風(fēng)塵。她對弗萊格爾隨意說道:“怎么,餓了嗎?等我下,我馬上就去煮飯給你吃?!闭f罷就要往洞里去。弗萊格爾忽然緊緊拽住她的手腕,白衣少女觸電般停了下來,兩人一動不動站立良久,直到少女開始抽泣,淚水像雨點滴落,把地面的巖塊打得斑駁。
“弗蘿倫斯……”望著為自己飽受苦難的少女,弗萊格爾心如刀絞,他無言以對,只能說:“對不起……”
“嗯……”弗蘿倫斯搖著頭,拭去淚花,回頭報以哭花的笑臉,盈盈道:“沒事,也就是十年而已?!?/p>
十年……?弗萊格爾隱約已經(jīng)知道了發(fā)生了什么,但還是震驚于自己失去記憶的長度,他無法用言語表達自己的心情,只能結(jié)結(jié)巴巴說:“我……我可以擁抱你嗎?”
“嗯。”弗蘿倫斯羞紅了臉,點點頭。
弗萊格爾將她抱入懷中,少女溫暖柔軟的身體讓他內(nèi)心融化,只覺得此生此世都無法報答這種恩情。
“好了,好了?!备ヌ}倫斯像安撫小孩一樣撫摸他的后背:“不是天天都抱著嗎,總之,你能恢復(fù)意識就好?!?/p>
“天天都抱著?”弗萊格爾不知所措放開手,難為情道:“我是……這樣的人嗎?”
“你是小壞蛋,不抱著我就沒辦法睡覺?!备ヌ}倫斯說完這話,就羞得不能自已,她跑進洞窟,弗萊格爾連忙追進去。兩人都坐在床邊,弗萊格爾聽弗蘿倫斯細細地講這十年發(fā)生的事情。
“你的母親死去之后,你帶著我回到這個洞窟中,陷入沒有意識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只懂得呼吸和走路。我不知如何是好,又不能看著你這樣發(fā)瘋,就試著去照顧你。一開始總是遇到麻煩,我力氣太小,很多事情都做不好。不過后來就好多了,我在山腳下遇到一個村落,他們教了我很多事情,也幫了我很多忙??偹惆具^了最艱難的日子?!?/p>
“我也跟著村人出過山,不過外面很亂,有個很大的傭兵團在追殺你,說是想要你的龍晶。于是我不敢?guī)阋渤鋈?,就索性在這個山谷安了家。你雖然沒有意識,但也知道吃和睡,所以也沒有給我添太大的麻煩。只是,只是……”
弗蘿倫斯手指抓緊了衣服,不好意思說出下面的話,弗萊格爾沒有打斷她,只是在一旁靜靜聽著。
弗蘿倫斯終于開了口,不過語氣很酸澀:“只是晚上總是哭,我只好抱著你入睡。這十年來,你就像個孩子,總是一刻不離地粘著我。吃東西也要我喂,衣服什么也要我換……”她想說自己是個公主啊,從來沒做過這些事,不過這些話更難說出口。
弗萊格爾只能傻傻地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p>
“不是你的錯,你受到的打擊太大了。”弗蘿倫斯嘆了口氣,說:“事情都過去,你既然已經(jīng)恢復(fù),就比什么都強?!?/p>
“對了……”弗萊格爾記起以前的事來:“這么長的時間,你為什么不回去呢?你不是被人丟棄到山里來的嗎?”
“呵……”弗蘿倫斯露出苦澀的笑容,說:“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p>
“為什么?”
“因為,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弗蘿倫斯淡淡道:“我問過村里的人,也打聽過自己國家的事,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來自四十年之后,現(xiàn)在的我還沒出生呢?!?/p>
“這怎么可能?”弗萊格爾再一次被震驚,他連忙說:“不會是搞錯了吧?人怎么能穿越時間呢?”
弗蘿倫斯站起身子,來到灶臺前,開始準備做飯。她不準備繼續(xù)深入這個話題,因為十年來承受的疑惑和絕望已經(jīng)讓她萬念俱灰,再不報任何希望。
弗萊格爾奪過她手頭的廚具,追問她:“一定是搞錯了,我們一起出去,再問問其他人吧?!?/p>
“沒用的,弗萊格爾。”淚花在弗蘿倫斯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再也忍不住,撲向弗萊格爾的胸口,抽泣道:“我已經(jīng)問過無數(shù)次了!無數(shù)次!再怎么搞錯,也不會錯了四十年!我回不去了!我……”
弗蘿倫斯抬起頭,親吻上弗萊格爾的嘴唇,淚水使她絕美的面容千嬌百媚:“我也許是為了和你相遇,才穿越回來的?!?/p>
親吻的動作并不生疏,像是經(jīng)過了數(shù)百次的預(yù)演,弗蘿倫斯在數(shù)千個日與夜中,卸下防備,將滾燙的心與如水的柔情給予這個龍的少年,只是這次,終于得到了對等的回應(yīng)。
弗萊格爾回以同樣炙熱的親吻,兩人在滿是巖石裝裱的洞房中度過了甜蜜的夜晚。夜空中滑落流星,新的生命同樣誕生于這個粗糙的住所,弗蘿倫斯給她起名為:
阿比蓋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