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霧這一覺睡了很久,直到孟荷猛烈的敲門聲才把她吵醒,她揉了揉蓬亂的頭發(fā),打開了房門。
孟荷斜了她一眼,扯著嗓子道“這都什么時候了還睡,再過兩個時辰就是你登臺,記得準(zhǔn)備好點,要是搞砸了,有你好果子吃?!彪S即又將一件華美的粉色留仙裙丟給了她,“穿上這個。說完朝房間里望了一眼,扭身離開了。
玖霧看了看外面,竟然已是黃昏,她還真的能睡啊。
她將衣服放在床上端詳了好一會兒,怎么看都覺得別扭,因為這件衣服讓她想起了雪玉。不知雪玉現(xiàn)在如何了,傷好些沒?
待她洗漱完,天已經(jīng)完全暗了,她在房間里練習(xí)了幾遍曲子,見離登臺還有些時辰,便打算出去走走,可是一開房門,外面已經(jīng)開始接客了,來來往往的人左擁右抱,甚是反胃,無奈她回身從帷幔上扯下一段輕紗,從頭到臉裹了個嚴(yán)實。
走出房門,她一路低著頭,不知不覺竟來到后院。后院中間有一塊空地,是舞姬排練的地方,四面環(huán)繞著竹林,竹林之中隱約可以看見三個二層小樓。她看著那些小樓,心想反正也無事,不如進(jìn)去看看。
第一個閣樓里掛滿了各種服裝,五顏六色,煞是好看。她忍不住伸手摸摸料子,柔滑絲薄,還真是上等的。
第二個閣樓里,放滿了各種樂器,每樣?xùn)|西都擦的干干凈凈,應(yīng)該是常有人來打掃。可是這些古樂中她也只會古箏。要是有鋼琴就好了,想到這,她不禁自嘲地輕笑,這里怎么會有鋼琴。
第三個閣樓相對來說比較素氣,雖然很整齊,但明顯打掃的次數(shù)沒有前兩個閣樓勤快。里面堆滿了書籍。她伸手摸了一把,手指上頓時染上一層灰。她拍了拍手,正打算出去,不小心將身旁的一疊書撞倒了,無奈只好挽起袖子一個一個撿起來。忽然,她被手里那本書的名字吸引住了。
“九星針法。”看起來像是一本醫(yī)術(shù)。
她好奇地翻開瞅了瞅,古舊的書里散發(fā)著淡淡的木香。她越翻越激動,竟然是一本記載非常詳細(xì)的針灸書。突然她的眼睛一亮,“惠陽穴,真的有惠陽穴。”
她記得在閻羅的時候,老師曾說過,異能會耗費心血,耗費心血過量會不同程度的昏睡,而這種昏睡也是對身體恢復(fù)最佳的方式。
不過有一種情況可以克制,那就是封住自己的惠陽穴,可以讓身體暫時進(jìn)入自我催眠狀態(tài),感受不到耗費心血的虛弱感。
只是這樣做,有可能損傷自身臟器,長此以往,會身體機(jī)能衰竭而死。不知是何原因,這個穴位漸漸消失在醫(yī)書上。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只要學(xué)會了這個針法,就不怕逃跑的時候昏睡過去。雖然對自身有危險,但總比被人抓回去來的好。
她越想越覺得這個醫(yī)書來的太是時候了,她將醫(yī)書上面的灰塵仔細(xì)拍了拍,寶貝般揣進(jìn)懷里。
回到天音閣,荷媽媽已經(jīng)在她的房門口站著了,看那怒氣洶洶的樣子,恐怕已經(jīng)站了有一會兒??匆娋领F,不由分說地訓(xùn)斥道“你不老實在房間里排練,到處亂跑什么?你不知道活招牌是不能輕易出門見客的嗎?”
她又掃了一眼玖霧臉上的輕紗,“還好你知道把臉遮住,要是被客人看到了,你這活招牌就甭想再做了。還有,明天一早你會被換到四樓最里面那間,四樓接待的可不是一般的達(dá)官貴人,只有皇親國戚和活招牌能住,你在那可別給我捅簍子。好了,快去換好衣服準(zhǔn)備登臺?!闭f完一把將她推進(jìn)了房間。
玖霧被推搡著有些不舒服,皺了皺眉頭,不過此刻不是鬧翻的時候,她也只能忍了。
她走到床邊,伸手取出懷里的書籍,將它塞在床鋪下面,又拿起那件留仙裙穿在身上,這才發(fā)現(xiàn),裙擺上繡了幾只栩栩如生的蝴蝶,看那針法,相當(dāng)精細(xì)。突然她感覺腳下一痛,忙低頭去看,白皙的腳趾下緩緩溢出紅色的鮮血。原來是昨晚弄碎的鏡子碎片沒有清掃干凈,她又正好光著腳,所以被碎片割傷了。
她忍痛將碎片拔了出來,血卻一直不停的流,甚至弄的裙擺上也出現(xiàn)斑斑血跡。她看著這樣的裙子,心想,可能又要挨荷媽媽罵了。
忽然她眼珠一轉(zhuǎn),回身拿出一把撿刀,將裙擺前面剪得稍短,露出赤裸的雙腿。后面保留原來的長度。又將剪下的布條抽出一條稍微長些的,順著腳底一直交叉纏繞至膝蓋,并在膝蓋處打了一個蝴蝶結(jié)。最后故意將裙擺在地上的血漬上蹭了蹭。
“雪兒姑娘,該你登臺了?!边@時門外傳來女子的聲音。
玖霧取來一件披風(fēng)將頭一起遮擋在里面,又拿起桌子上事先寫好的譜子,推門走了出去。門外迎來一個丫鬟打扮的嬌小女孩,旁邊還有兩個長相粗曠的男子。
女孩看了一眼玖霧,有些驚訝,將本打算遮住玖霧面容的紗帽交給了其中一名男子?!肮媚镎堧S我來?!?/p>
玖霧象征性地點點頭。女孩由前面帶路,兩個男子一左一右,來往的人都識趣地讓開了一條路。
玖霧心里感嘆,原來活招牌的待遇還真不是一般特殊,連客人都禮讓三分。
來到大廳,臺下坐滿了賓客,玖霧將手中的譜子交給管事,又在管事的耳邊耳語了幾句,管事聽完,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慮,不過還是將玖霧的話傳達(dá)了下去,畢竟活招牌在這個閣子里,除了閣主,鬼面人,荷媽媽,就是她最有地位了。
玖霧深吸了口氣,從容地走到臺上,四周的燈火瞬間全部熄滅。
當(dāng)一盞燭光在臺上點亮,就看到一位身著粉色紗裙的女子站在臺中。滿頭銀色發(fā)絲在燭火中晃動,小巧的臉龐在陰影下看不清模樣。雖然面貌模糊,可單單一個剪影,就讓人產(chǎn)生無限美麗的遐想。
裙擺參差不齊,甚至有些破破爛爛,尤其是前半面非常短,露出半截赤裸的雙腿,一條腿由絲帶纏繞著。裙擺邊緣上能夠看到斑斑紅色的污跡,說不出的妖嬈詭異。
滿場賓客都被這奇怪的打扮震撼住了,荷媽媽倒吸一口涼氣,手心里不住地冒著冷汗,這是什么打扮?萬一賓客不滿意,閣主怪罪下來,她也不能免責(zé)。
此時三樓的貴賓房里,一身青衣的俊美男子正細(xì)細(xì)品著茶水,他身邊的窗口處,一身艷紅色長袍的銀面男子正斜靠在窗邊,手里拿著一盞翡翠杯。
青衣男子看著臺上的玖霧,饒有興味地說,“這不會是你的杰作吧?”
花琉璃眼里劃過一抹幽光,說出的話卻依舊漫不經(jīng)心“你覺得呢?”
青衣男子淡笑道“恐怕不是,不過這個女孩似乎很有趣?!?/p>
花琉璃將手中的酒杯一飲兒盡,溢出的酒水順著臉頰一直流到袍子里。那景象極近誘惑,他輕輕擦試了下嘴角,慵懶道“你最好別靠近她?!?/p>
青衣男子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看上了?”
“嘖嘖。”花琉璃嗤笑,“三公子的聯(lián)想還真豐富,我這閣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p>
三公子將喝光的茶杯蓄滿,淡淡道“可是一個都入不了你的眼”。
花琉璃眼神一冷,“怎么,你這是要做媒不成,何時關(guān)心起我的私事了,別忘了,我們只是合作關(guān)系?!?/p>
青衣男子面不改色地吹了吹冒著熱氣的茶水“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用這種冷淡的口氣說話?!彼∽靡豢诓杷?,語氣深奧地說“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你?!?/p>
花琉璃冷哼一聲,“不必。”
三公子嘴角微揚,沒再說話。
這時一聲低沉而憂傷的歌聲由窗外傳來,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向臺上望去。
“
把多少傲骨還給歲月
才拾得柔情散落的碎片
刀光劍影裡的纏綿
意會時早已放下了刀劍
幸未蹉跎紅顏
亦未辜負(fù)流年
燈火闌珊處剛剛好遇見
只跟命運和解從不妥協(xié)才被成全
”
所有的人聽到此處禁不住打個寒戰(zhàn),歌聲仿佛帶有某種魔力,穿透了每個人的心房,感覺自己似乎佇立在天地遼闊的海洋,無邊無際。
“把所有勝負(fù)留在昨天
燕歸時才能欣賞風(fēng)和月
刀光劍影里的詩篇
吟唱時早已沒了恩和怨
管他白髮紅顏管那似水流年
心火熄滅了心花就浮現(xiàn)
命運早在從前已經(jīng)重疊已經(jīng)團(tuán)圓
啦……
心相牽命相連情歸在愛恨間
這一生圓或缺當(dāng)歸在你心間”
滿場賓客陷入了沉寂,陷入了定格,。忘記之前做的事情,忘記將要做什么,只覺得一顆心漸漸被歌聲所帶動,似乎要脫離身體,飄向莫名的方向。
花琉璃第一個從歌聲中抽離出來,看著呆滯的賓客,魅惑的雙眼里劃過一抹幽暗。起身走出了房間。
三公子也隨之清醒過來,聽著重重的關(guān)門聲,小酌了一口茶水,淺笑道“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