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過臉,不敢正面去看老爹。
“咳嗯……”他咳嗽了一聲,“丫頭,看著我!”那聲音透著一股嚴(yán)厲和不容質(zhì)疑,讓我不由自主的回過了視線。
老爹的臉上多了道新傷痕,他看起來面色很差,頭發(fā)顯出的是那種發(fā)暗的,不健康的灰白。
“您~您好,史東老爹……”我壓著腦袋和他打了個招乎。
他微微笑了一下,說:“剛才我在東墻,戰(zhàn)斗一結(jié)束,婭麗馬上找到我,說你就在南墻。呵呵,丫頭,我就不繞彎了,我和你嬸嬸都想通了,她實在是想你,希望……”
“對不起老爹,我只是路過這里,幫一下手而已?!币贿呎f著,我同時開始把身子靠向墻垛,慢慢向階梯移去。
“丫頭,你給我站住!我還沒說完!”
老爹的聲音大了起來,我不由自主的一下停住了腳,原來喧鬧的士兵們突然聽到了老長官的聲音,他們一齊轉(zhuǎn)過身,停止了喧嘩,看著我們。
“看什么看,都給我滾回各自崗位去!”他一邊吼一邊揮手,傾刻間,剛才還聚在一起湊熱鬧的兵士們轟的一下作鳥獸散而去,只有迷幻和離我們比較近的幾個家伙,還不時回頭來看我。
“呼……”老爹先舒了一口氣,然后說:“珂琳娜啊珂琳娜,你可真是個又頑固,又殘忍的小姑娘!”他的視線打到我臉上,感覺火辣辣的痛。
“你居然能這么突然,如此干脆的消失了大半年,拋下我們,拋下了你原先這么多的朋友,這到底是為什么?”
苦笑著,我反問:“我要留下來干什么?時時提醒您和嬸嬸,我是兇手??”
“嗨!”老爹重重嘆了一口氣,他向我逼近了一步,聲音也大了起來:“你怎么還跳不出來?那件事根本不怪你!你不知道緣頭,你并沒做錯什么!”
老爹伸手抓住我的肩,我猛力一揮手掙脫出來,我?guī)缀跤煤鸬剑骸澳怯衷趺礃??科林是我殺的,事實僅此而已!”
“可是,丫頭,多少為你可憐的貝蒂嬸嬸著想一下吧,她一下子失去了兩個孩子。她受不了這個打擊!”老爹他攤著雙手,他用一種無奈,甚至有些懇求的眼神看著我。
淚水不自覺的從早已模糊的眼眶中淌了下來,可我只能搖頭。
“當(dāng)看到自己兒子的骨灰時,你們會想到什么?你們只會想到,是我!就是我,珂琳娜,殺死你們唯一的兒子??!”只覺得自己再也站立不穩(wěn),只能彎下了腰,把手撐在自己的腿上。
“那我還留在這里干什么,時刻提醒你們,我是殺害你們至親的兇手,我是不是應(yīng)該能跑多遠(yuǎn)就跑遠(yuǎn)?”
“可是,你貝蒂嬸嬸她……”
“沒什么可是!”我粗暴的打斷了他,“殺死至親之仇,既便出于無心,您在道義上能原諒我,我謝謝你們??晌艺嫦M銈儼盐彝耍彤?dāng)我從來沒存在過?。 ?/p>
“丫頭??!”
不顧老爹的呼喊聲,我徑直沖下了城墻,留下他還怔怔站在那里,過了好一會,老爹突然向著我離去的方向喊到:“丫頭,我只是想讓你去看一下貝蒂,那怕是最后一面。”
老爹的喊話我其實是聽到的。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我是不是應(yīng)該回去看看貝蒂嬸嬸?但如果我去見她,會不會反而使她更傷心更難過呢?
傍晚的夕陽將街道和兩旁的建筑涂上一層金紅,沿著南大街,我一個人漫無目標(biāo)地走著,身邊不時有行人擦肩而過,但大家都行色匆匆,在風(fēng)中人人都瑟瑟發(fā)抖。
我看到自己右手邊的街道上,站滿了南城區(qū)的居民們。他們排成了長長的隊伍,帶著各式各樣的容器,依次的從幾部大型貨車前經(jīng)過,只為領(lǐng)取一個戰(zhàn)時計劃分配的面包。
漸行漸進我越過了排隊的市民,經(jīng)過供奉著培羅(太陽神)的神殿。在巍峨的神殿正門之前,金色的太陽圣徽之下,密密麻麻的躺滿了傷員。每個傷員都只有一條薄薄的毛毯來將他與地面之間分隔開來,有2個牧師帶著一些平民打扮的人,正逐一的檢查他們的傷勢。而離他們不遠(yuǎn)處,另一些人抬著更多的傷員也趕到這里。
“真的非常抱歉,我們已經(jīng)容納不了更多的傷員了,請沿著這里向下走一些,可以尋求勇者之神(海朗紐斯)和他信徒們的幫助?!币晃簧碇S色祭袍,中等個子的太陽神牧師正向那批抬著傷員的人解釋,他們并沒有多說什么,馬上又抬起傷員,徑直沿街而去了。
我目送他們離去,然后走近看看傷員們的情況,只見一位年長些的牧師正在檢查傷員們的情況,他依次的給傷員們的傷勢下定義,然后由他身邊另一個年輕的牧師為他們施展神術(shù)。
“這個已經(jīng)檢查過了,”年長牧師微搖了搖頭,“催眠吧?!?/p>
“這個還行,先給一個治序中傷?!甭勓裕贻p牧師立刻動手,將一團柔合的白光輕輕的從胸口處沒入到這個傷員的體內(nèi),接著他招了招手,馬上有另外兩人上前,把這個傷員抬入到神殿內(nèi)部。
年輕牧師突然間回過頭來,他看到了我,向我笑了笑,還擺擺手打了個招乎,他棕色的眼睛還挺好看的。
“你……”我正要回禮時,年長牧師伸手重重打了下他的腦袋,喝到:“集中精神,看這里,看他……”他回過頭去,但地上的人早已沒了聲息。
年長牧師托起這人的腦袋左右檢查了一下,最后,他作了個手勢,立刻有人上前抬走了這個人,然后將他筆直的塞進了正停在路邊的一輛馬車?yán)铩?/p>
我覺得自己再也看不下去了,我的法術(shù)都只為如何消滅敵人而考慮,但在現(xiàn)在,我卻是這樣的無能為力。
一路上我又看到了好幾個像培羅神殿這樣的傷員聚集地,傷員是那樣的多,不時的有載滿尸體的馬車從我身邊緩緩駛過,沉重的車輪軋過白石路面,留下一路的哀悼和嘆惜。
死者的遺體最后被集中在路邊的空地上焚燒。在每一個往生的現(xiàn)場,都有一些穿著白袍的人圍成一圈,他們手中舉著火把,嘴里輕輕的吟訟著贊美詩,然后依次將油料灑到柴禾上,拋擲鮮花和草葉編成的花圈,在死者親友們的哀思和哭泣中,為這場莫名戰(zhàn)爭里的死難者們,送完最后一程。
終于,一陣火焰從第一個柴禾堆中迸發(fā)出來,然后一個接著一個,很快,我頭頂?shù)奶炜站捅灰魂囮囋旗F般的,又似乎有著一絲芳香的白煙所籠罩了。
天黑了,太陽下山了,最后我還是站到那幢熟悉的小莊園門前,院子里花草比過去黯淡了很多,雜草叢生,再沒有當(dāng)初那人間仙境般的感受。
在院子里,正有兩個我不認(rèn)識的女孩在練劍,叮叮當(dāng)當(dāng)好不熱鬧,可她們的動作怎么樣都給人一種柔軟,緩慢的感覺,于其說是在練劍,不如說有些像在排練舞蹈。
其中一個女孩看到了我,她朝著同伴大聲嚷到:“停,停!有人來了!”然后拖著劍,幾步就撲到了門前。她一手去抓門框,一邊問我:“這位姐姐你找誰?”
我看著這個女孩,此時她正笑呵呵看著我,矮矮的個子,紅撲撲的臉蛋上有不少可愛的小雀斑,尚未發(fā)育完全的身材還留著一些嬰兒肥的痕跡。
“請問,這里是貝蒂。斯多克夫人的家么?”我問她。
她笑了,回頭向她的同伴喊到:“喂!原來教我們劍術(shù)的夫人姓斯多克呢。”然后馬上又回頭問我:“姐姐你找夫人什么事?”
“我只是路過來看看她,聽說她……身體不太好。對了,你們?yōu)槭裁匆殑δ???/p>
我正說話時,女孩已經(jīng)幫我打開了門,然后又和她的同伴膩到了一起,聽到我問的問題后,她們突然異口同聲的說到:“要保家衛(wèi)國呀,與家鄉(xiāng)同存亡!”
真是這樣么?但望著她們似乎還很歡快的背影,我想,還是由著她們?nèi)グ伞?/p>
放下正在嘻鬧的女孩們,我徑直走進小樓,輕掩上大門。然后又走上二樓,走到了貝蒂嬸嬸的房間門前,伸出手,卻停在半空。
“請進吧,小珂娜?!?/p>
房間里傳出了那個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