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fēng)內(nèi)，躺在床上的女人不聲不響地盯著房頂。夢中孩子水光艷漣的眼支離破碎。她聽子規(guī)啼，只覺天邊陰沉。眼角不禁淌下兩行清淚。

接過孩子的老夫人在堂屋內(nèi)踱步，她抬頭望天，只替這孩子和他那身子骨弱的母親命苦。

老太太抱著名為賢兒的孩子，繞過屏風(fēng)，看到了正在無聲哽咽的女子。

“娘，讓我抱抱賢兒吧?！?/p>

女子起身，老太太將孩子手把手的遞過去。

“婉卿，你都聽到了?！崩咸凵駴]落“你放心好了，你是我選的媳婦兒，我自是不會讓你和這孩子受委屈的。”

“謝謝，謝謝，娘…”

一句話未說完整，邊婉卿便又開始掉淚了。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噼里啪啦的，怎么也收不回來。

從空氣中落到孩子的臉上，像銳利的紙刃，打得小孩嬌嫩的皮膚閃現(xiàn)一點(diǎn)紅痕。

孩子不知所措，咿咿呀呀的伸手亂抓，直把邊婉卿的烏發(fā)扯下一縷才作罷。

老太太不喜悲景，移步至屏風(fēng)前喚人，問郎中幾時(shí)能至。

“先生，快去看看我的孩子?！眳桥媪刈呗穾эL(fēng)，推著蓄了一把山羊胡的老先生急急忙忙的往屋內(nèi)趕?！袄蠣?，老爺，我自己走，慢些……”老先生仙風(fēng)道骨，頗有一副道士出山的模樣。可惜，是個(gè)郎中，不然就可以裝個(gè)模樣去騙銀兩了。

“來了，來了，郎中來了！”

看門女眷大聲報(bào)信，邊婉卿生生止住了眼淚，急匆匆的想要下床。

“夫人稍安勿躁，您身子虛，動不得?！笨撮T的丫鬟報(bào)完信便迎著先生匆匆走進(jìn)內(nèi)室?！跋壬?，快看看我家小公子??！”小丫鬟高八度的女中音震的老先生直揉耳朵。跺了跺腳，抖掉碎雪，便不慌不忙的恢復(fù)醫(yī)者心態(tài)。

“莫慌，乾坤未定，逆天改命；乾坤已至，聽天由命?！崩舷壬鷵芘『⒌难燮?，細(xì)看瞳孔。

“唉……”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抱起孩子，走到小雪過后的庭院。白雪折光，閃得人眼疼，掃雪小廝直眨眼，眼淚也直直的砸在雪上。

那孩子卻不曾有恙，雙眼依舊不曉得往哪瞟。郎中讓孩子的臉對著太陽照射的方向，除了嘴唇凍的烏紫，幾欲暈過去的癥狀，并無可見萬物的能力。

乾坤已至，聽天由命罷。

老太太，吳沛霖，邊婉卿，和一眾丫鬟小廝都站在院內(nèi)，看著郎中肆意擺弄這五六月大的小孩。烏紫的唇，和孩子不懼強(qiáng)光的眼睛，直看得人肝腸寸斷。

邊婉卿從郎中嘆氣之時(shí)，心中就已了然。她的賢兒不會再有機(jī)會看到世間萬物了，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本盤算著跪死也要留住這條小生命時(shí)，卻看到了她快要?dú)饨^的孩子……

他在生人懷里，也不哭不鬧，他那么乖，他就要被天邊西去的仙鶴叼走了…那黑心郎中竟還不放過他！初春極寒，她一個(gè)成人都御不住的嚴(yán)寒，豈是一個(gè)襁褓中的嬰孩可以承受的。

邊婉卿整個(gè)人都瘋了。那是她的骨血，她還沒把他養(yǎng)大呢，他不能離她遠(yuǎn)去？！

“不行…不行，放開我的孩子！”邊婉卿死瞪著雙眼，撲向不遠(yuǎn)處的老先生，一頭長發(fā)翩然，明眸皓齒的臉蛋呈出沒有生機(jī)的灰白色，活像一個(gè)厲鬼。

一眾人都沒想到邊婉卿會作此反應(yīng)，一時(shí)間都愣住了。若非吳沛霖抓住了邊婉卿，那老先生隱在身后的手恐怕就要直接掏了邊婉卿的心了。當(dāng)下邊婉卿沒過來，也無人再能曉得這暴殄天物的攔人方法了。

吳沛霖?fù)е呁袂洌б豢葱e勝新婚，好不恩愛。細(xì)聽靜看才曉得，邊婉卿掙不開鐵箍一樣的懷抱，只得腦袋抵住吳沛霖的胸膛，神情恍惚，口中振振有詞。

“你個(gè)無恥的牛鼻子老道，青天白日下你竟妄想斷送我兒性命，你是哪輩子修來的惡毒心腸，連一個(gè)孩子都不放過……”邊婉卿語調(diào)激動，邊說邊捶打著吳沛霖胸口，淚水汨汨的流淌。綿軟無力，這是吳沛霖的第一感受。緊接著的話語涌上來的是對邊婉卿和孩子的無邊心疼。

“先生，你也聽到了，請把孩子交還于我母親?！崩舷壬鸁o耐，只得繞過吳沛霖和邊婉卿走到那顆海棠樹下。

邊婉卿猛抬頭望向吳沛霖，淚眼婆娑，惹得吳沛霖一陣心痛“孩子…孩子，我的孩子，給我……”

郎中咂了咂嘴，將孩子遞過去后便匆忙隔開距離了。

吳沛霖直盯著那老先生的動作，待邊婉卿抱住孩子后才輕嘆一口氣“事已至此，實(shí)在是叨擾了。先生且隨管賬先生去拿銀兩罷?！?/p>

“好”老先生思量片刻，一甩袖便同一小廝走了。

郎中走的瀟灑，留吳府上下幾十口人不知所措。

邊婉卿頭回做母親，接過孩子后只覺得心都碎了，呆呆地看了一會兒便驀的跪坐在地上。將孩子擱置腿上，來回摩擦雙手生熱，想著暖熱孩子鐵青的小臉。

“手…手太涼了，捂不熱?！彼薜倪煅剩浑p眼里全是血絲，自言自語有些瘋癲，看得圍觀的小丫鬟也哭聲一片。

邊婉卿無助地抱著孩子，讓孩子的小臉貼住自己的心口。跌跌撞撞的便向燃著火爐的屋內(nèi)去。

“賢兒…賢兒你留下來陪陪娘好不好…賢兒你別走啊…賢兒……”邊婉卿抱著孩子哭的有些昏天黑地，只覺得這路太長了，仿佛沒有盡頭。雀靈看到自家從小到大便沒有受過這樣大委屈的小姐身影恍惚，慌張的趕上去想要扶住人。

災(zāi)難總是快人一步。

邊婉卿哭的眼花，生生被二指高的門檻絆倒了。為了護(hù)住孩子整個(gè)背部都倒在地上，后脖頸磕到了椅子的一角，腳踝也被門檻硬生生的扯破了皮。

“卿兒??！”吳沛霖再也鎮(zhèn)定不得了，立即沖進(jìn)屋內(nèi)將邊婉卿抱起，放至于床上，握住她的手“好了，卿兒，賢兒還在呢，賢兒不會走的。”

“他不過是比常人少點(diǎn)神殤，本就夠可憐了。你憑什么再去剝奪他活下來的權(quán)利……憑什么……憑什么……錯(cuò)，本不在他啊……”。邊婉卿本就身子虛，一番折騰下來，一磕一碰，便逐漸昏死過去了，昏過去前，她嘴里還在念叨她的著孩子。

后來，為了那兩條性命，吳府忙的雞飛狗跳。只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有詩道：“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p>

江赦：這一章主要就寫邊婉卿的母性光輝。為母則剛，當(dāng)她看到自己即將死去的孩子時(shí)的心情我有盡力描寫，但結(jié)果不盡人意。雖然字?jǐn)?shù)蠻多但我覺得整章文都是比較水的，個(gè)人關(guān)系。希望讀者可以理解我夸張的描寫（雖然也沒有很多人看），但畢竟我想不到哪個(gè)母親不想為自己的孩子傾盡所有的。望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