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霜冷星寒,烏云遮月。
這般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除了亡命之徒,怕是再無人趕路了,就算迫不得已趕路,也是快馬加鞭,生怕在這賊人出沒的路上出了半點差錯。
流火是個例外,他提著燈籠,慢悠悠地走著,身上披了件漆黑的狐裘,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火光照亮了他的臉,他生了一雙極為奇異的血色眸子,像極了兩枚帶著幽光的寶石,里面游動著難以言說的光芒,但你若細細看去,又只會看到一片平靜,眉峰微冷,夾雜著遠山帶來的幾分陡峭寒霜,他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雪山上的寒氣。
長安城,聶府。
聶尚書的夫人今日生產,聶府上下燈火通明,忙得厲害。
見了聶府的燈火,他的眼里有了一點波動,像是堅冰下燃起了一個小小的火苗,瞬間熄滅。
他隱去了身形,站在聶府大院內,冷眼觀著跑來跑去的奴仆,眼里竟慢慢蓄了淚水,他又一次憶起她熱的血,軟的身。
小涼,我在天地間尋了千萬年,終于湊齊了你的三魂七魄送你入了輪回,我給你挑了個好人家,這下子你有父母的疼愛了。
花涼原身本是鳳凰,不死神鳥,可涅槃重生千次萬次,不必受輪回之苦,只是流火那一劍打散了她的三魂七魄,幾乎讓她神形俱滅。流火用的劍叫墮神,唯墮神方可殺神。也幸好花涼原身是鳳凰,魂魄的凝聚力比普通神邸強上許多,尋起來雖說困難,但好歹半分希望。
天已漸漸亮了,像是誰在天邊潑了濃墨,勾勒了焦黑的樹影。東方露出了魚肚白,星星隱去,唯留了一個如鉤的月影仍掛在空中。
鳳鳴聲突然響起,由遠及近,流火的心也緊了起來,他的小涼,要出生了。忙碌的奴仆被聲音吸引抬起了頭,只見一道火色的流光從天空中砸入屋內,伴隨著一聲嘹亮的鳳鳴,屋內傳來嬰孩落地時的啼哭。
有見識的老人們呆立了半晌,而后反應過來不無震驚的大聲道“鳳凰,這是鳳凰啊!”聶家的老太君拄著拐杖顫悠悠地跪下,身后一眾不能進產房的男子也接著跪下,老太君叩謝了天地“天佑我聶家,蒼天賜福啊!”
流火隔了幾萬年的光陰,終于再見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小小的一團,包在錦被里,丑的厲害,臉紅的像猴屁股,一點也看不出她長大后傾國傾城的模樣,眼睛還沒睜開,閉的死死的,只有一張小嘴,張的大大的,啼哭不止。
他心中歡喜的很,忍不住伸出手觸了觸她柔軟的臉蛋,她小小的臉隨著他的動作而微微凹下去一塊,他趕忙收回手,生怕他一個不小心碰壞了這寶貝到了極點瓷器一般易碎的女娃娃。
聶尚書歡喜地坐在床上,盯著錦被包裹的花涼,聶夫人剛剛生產完,身子虛弱,卻也是一瞬不瞬地盯著花涼猴屁股一樣的紅臉,流火想到有一次他偷偷親了花涼一口,花涼的臉就紅成了猴屁股,逃似的離開了。
聶府有鳳凰降世這一消息不脛而走,畢竟那一日見了天生異象的人不在少數,有一云游四海的高人在隔日拜訪了聶府,說自己觀星象此處有貴人降世,故而特地來此,沾一沾貴人降世的福氣。聶尚書自然高興的請人進了府,并請高人給女嬰賜名,高人略略思索片刻,言道“三月桃花涼,這姑娘生在三月,叫花涼可好?”
聶尚書自是歡喜有高人賜名,只是這花涼二字聽起來難免有悲涼不太吉利的感覺,便詢問此名何意,高人笑而不語,臨走時對聶尚書說“一切皆有因果,她既出生在三月,自是花涼的時節(jié),您又何苦不循這因果呢?”
聶尚書雖沒聽懂什么花涼的時節(jié),但好歹是懂了這孩子是代了名字來的,并不是他能改變的,故而聽了高人的話,給這孩子取了“花涼”這個名字,隨他姓?!奥櫥觥边@個名字聽起來確有悲涼傷感之意,但這是天意,改不了,何苦逆天而行呢?
聶花涼是鳳凰降世這一消息很快傳入了宮中,鳳凰向來為皇后的象征,這皇帝唯恐日后花涼嫁了別人,那人將會成為新一任帝王,所以花涼剛出生不到三日,宮中便傳來的旨意,但日后花涼及笄,納入宮中為妃。聶尚書雖不想女兒嫁入宮中,無奈皇命難違,唯有叩頭謝恩。
再說流火從花涼出生開始便隱了身形在聶府待著,不吃不喝日夜守著他的小花涼,花涼倒是一日比一日漂亮,尤其是一雙眼睛越發(fā)明亮,顧盼生輝。
他在聶府守得正開心,忽聽了宮中中傳來的圣旨,臉徒然冷了下來,轉身回神界召來了司命星君,那星君平日里只管管凡人的命數,看一看戲折子編一編凡塵里的恩怨情仇,何時被帝尊單獨召見過,這一路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尋思著是否犯了什么過錯。
星君思索了一路,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便只好問帝尊,平日里的隨從浮凌“小官兒不知帝尊今日為何召見?還請仙君賜教?!?/p>
浮凌常隨流火出入各界,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心里清楚得很,只是笑了笑“星君放心,帝尊近日脾氣好了不少?!?/p>
司命那老頭聽了這話,心方稍微穩(wěn)了一點兒,調整了一下狀態(tài),隨浮凌進了流霜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