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月色在天邊露角,夜幕來得極快,車子平穩(wěn)駛動,像是追逐那半輪銀月又遇紅燈攔路。
葉秋被車外的霓虹星光晃得心煩,望向駕駛位上的秦霄賢。
他雙手抓著方向盤骨節(jié)用力,駕駛座隱匿于幕色中看不清面目,只露出咬牙緊繃的下顎。
葉秋低頭捶眸。知道他這回真的是在生氣,不是平時佯裝賭氣的逗她。
紅燈過去,秦霄賢看前面的路段不似白日來時那么擁堵,心煩的腳下猛地一踩油門,車速比剛才加快許多。
葉秋反應不及沒坐穩(wěn),身形一晃向前傾,驚恐的被安全帶給擋回靠背。
忘了她還坐在車上。
秦霄賢不為所動的余光一斜,什么都沒有說,減速默聲開車。
葉秋很怕失重感,被這一嚇險些激出眼淚。
看著他側臉冷硬的表情,心里想說的話決定等到家后再說。
雖然沒有發(fā)生什么意外,但她還是心有余悸地抓住座椅兩旁,胸口起伏不定,心下緊促地咬緊下唇給自己緩沖。
到家后秦霄賢無視一切的只身進衛(wèi)生間洗漱,向來受攬獨寵的柯基迎他都被撥弄一旁。
葉秋正襟危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朝她搖尾求撫摸的奶球,大眼睛像是問她一向寵自己的主人今天怎么了。
不忍它這般望著自己,從茶幾上拿出一塊狗餅干,分給它和路過的八寶,起身去了臥室。
他們應該好好聊聊的。
中午吃過飯,當著陳雅楠一家的面他們沒有著急的走。
桌上兩家的男主人正交談甚歡,從聊天的內容里,不難知道陳秦兩家關系向來交好。秦家經營的公司,和陳家也算是生意場上的常合作伙伴,各自攢打下殷實的家底。
吃好喝好,秦家姐姐收拾起餐桌。葉秋也不好真拿自己當客人不動,挽起袖子熟練地幫著將盤子疊摞端放廚房的洗碗槽。
秦媽媽想攔不讓她動手,被兒子笑著拉住胳膊,“哎呀媽,您準兒媳想表現表現您還不讓呢?”
說完秦霄賢朝擦桌子的葉秋拋了個媚眼。結果被姐姐看見,嫌棄地對他擺岀一個惡心的表情,秦霄賢尷尬地嘴角抽搐,葉秋抿唇偷笑,
秦媽媽笑著拍打他的手,道:“你這孩子,人家姑娘來是給你洗鍋刷碗來了?不懂疼人呢?!蔽次部吹揭慌耘莶铓g笑出皺紋的秦爸爸,當著大家的面怨怪道,“真是跟你爸一個樣兒?!?/p>
秦爸爸將茶遞給陳家老友,聽言妻子的埋怨無奈攤手:“你看你也不怕大家笑話,好好端端說我干什么。”抿一口茶不予她計較。得住一旁走動的陳雅楠幽幽開口,“雅楠啊叔叔跟你說,你阿姨就是個借題發(fā)揮的人。這凱旋第一次帶女朋友回我們家,人家丫頭勤快省得她挑病。這倒好了又扯上我了,你可要幫秦叔叔好說說你這個阿姨?!?/p>
大家哄堂大笑,陳雅楠鬼游激靈的點點頭。身后的陳母輕輕拍打她,笑說她沒規(guī)矩,陳雅楠撒嬌地爽朗一笑,轉身去廚房找人聊天。
“可不是嘛我爸對您還不好啊?!鼻叵鲑t幫襯著父親,哎呀一聲難得的也跟母親撒個嬌,為自己辯解:“您兒子啊也沒您說的那么不會疼人,是吧。”
剩下的他就沒再舉例說了,當著陳雅楠父母的面,秦霄賢也不好說他們在一起同居,也免得葉秋被誤會。
廚房里姐姐邊洗碗,邊和剛剛走到葉秋旁邊的陳雅楠繼續(xù)找話閑聊。
葉秋聽她們聊,負責把過洗過的碗碟用干凈毛巾擦拭放好,動作專注麻利。
就是一旁閑聊的陳雅楠,不時向她投來的目光讓葉秋難以忽視的不自在,手中光滑的白陶瓷花碗差點磁溜出去。
她擦干放好接過另一個,忍不住轉頭看陳雅楠。撲閃著眼睫剛好接上她的目光,眼睛上下打量。
今天的陳雅楠長發(fā)染燙成棕色卷發(fā)披肩,針織白毛衫搭配修身破洞牛仔褲。臉上只畫了淡妝,五官立體精致,皮膚白嫩細膩。
和那天生日派對穿禮服的她大有不同,今天的她清新麗人,唇角勾起眼神興味地看著自己。
葉秋比她稍矮一些,陳雅楠松垮地倚靠灶臺邊視角和她對等。
看了會,姐姐將碗過水嘴里還在吐槽秦霄賢,陳雅楠漸漸輕笑出聲,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葉秋意識到自己有些不禮貌,斂眸別開視線繼續(xù)專注地擦碗。
“你沒認出我???”陳雅楠正過身忽然開口,偏湊地盯著她問。
葉秋動作頓停,茫然看向她。
秦姐姐聽言,好奇的問:“你們之前認識???”
認識么?
望著葉秋平淡如水的眼睛茫然得泛起漣漪,陳雅楠若有所思,有點答非所問:“是的吧。”
其實也說不上認識,那個時候才多大?現在她們都大了,小時候的樣子哪里記得清。
“見過么?”葉秋腦中回憶著這一路來見過、遇見過的人,聽她所語依稀覺得熟悉,但又陌生的想不起來。
搖搖頭。像是否定。
記不到了,她見過的人太多又太少;幫過她的幾乎都記得清,叫得岀。
就連那個在街邊乞討的老大爺她都還記得清臉,記得他分給過她半個饅頭,讓她自謀生路。她點頭道謝,拎著蛇皮袋裝的衣物,游走在天大地大的北京街頭,饑餓的在寒冬里啃著半個硬如石頭的饅頭。
身上沒有錢,街頭巷尾也沒有粘貼任何招聘廣告,她感嘆著大城市的干凈整潔跟繁華。
低頭想想自己,饑餓寒瑟的住食無依迫使她全憑那一股子豁出去的勁兒,挨個尋問遍那條街道上所有開門迎客的店面,以及最終收留她的那家面館。
葉秋還在回憶那個善良的老板娘,就被一個久違的名字拉回現實。
“馨妍。”陳雅楠看著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嘴唇顫巍地道出兩個,手指指向自己幾近嗚咽,“我,董倩倩。”
對陳雅楠來說,現在的生活安穩(wěn),再讓她說出這三個字,并且承認過去的身份無疑是需要莫大勇氣。
葉秋也才反應過來。真的很久沒人叫過她這個名字了。連她自己似乎都快忘了“葉秋”才是她決定來北京后改的名字。
只有“馨妍”才是跟著她從小到大的。
葉秋靜思。原來最后被夫妻倆選定的女孩兒早已經改名換姓。猶記得他們上車時所有小朋友們艷羨的目光追逐了一路,其中就有當時的馨妍。
再看現在,這幾年里葉秋不知道自己變了多少。心下只道終歸要長大。
難為陳雅楠還認得出她,愿意拉她一起回念過往。
但她沒想過有一天在小小的廚房里,有人會和她互揭過去。
揭開現在的陳雅楠,過去的董倩倩;過去的馨妍,現在的葉秋。
真的無一不是傷痛。
不過這里真的不是個憶往惜的好地方,再寬敞的廚房也令人覺得秘閉狹小。
一旁的姐姐放下刷到最后的一個碗碟,在兩者間量眼。以前是聽說過陳雅楠是領養(yǎng)來的消息,當初她還以為是謠言不肯信呢,現在看來倒并不是虛傳。
至于葉秋的身世,她就不是聽謠了,昨天爸媽在電話里說弟弟今天要帶女朋友回家吃飯時講過。
聯想到這,她恍然過來,“你們是一個孤兒院的?。俊奔拥筋澏兜氖种冈谒齻冮g來回偏指,“從同一個孤兒院的孩子,時隔多年沒有任何聯系地認出兒時的彼此?天吶,這也太神了吧!”
既是沒人回應她也已經肯定,訝異地看著她們兩個,咧嘴感嘆。
陳雅楠看著她噗嗤地哼笑出聲,又與葉秋相視。她們都知道,不是毫無關聯的。
姐姐不懂其中的涵義,純當她是因為重逢的喜悅而笑。
女生們的聲音并不大,父母長輩依舊在客廳喝茶攀談。
沒有人注意廚房門口外的秦霄賢不知站了多久,零碎的幾句話懂了多少讓原本的笑意在臉上凝固冷卻。
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若無其事地走到客廳坐下。
秦媽媽拉著兒子問起兩人的進展,打不打算對外公布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