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焦（短篇集）

要說到日落。

我在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邊緣發(fā)現(xiàn)了一棵櫻花樹。

它卑微得不至于引起敵對空軍的注意，又美麗的連炮火都會心生憐憫。再正好面朝大海，毫無疑問是最適合欣賞夕陽的場所。

一次沖鋒后，有位重傷的少女躺在樹下，正沐浴著晚霞，夕陽把它最后的全部氣力照向櫻花樹，猶如聚光燈般，在她身上籠上一層夢幻的光暈。

仙女般耀眼。

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有枚彈片穿過她的肺部，看來是撐不到晚上了。

看得出，我們在軍服上有些許差異，但我沒有在戰(zhàn)場上”表演“的那股欲望，但她沒有就此拒絕我的好意，只是雙唇緊抿地嫣然含笑。令人懷念的情感立刻把我包圍起來，或許，親臨現(xiàn)世可悲的人，更擅長察覺同類..?

她的眼神中發(fā)著光，是捉摸不透的儒雅和溫柔，似乎相當滿意自己的處境，那時的我還捉摸不透，硬要形容，估計是解脫吧。

由不得自己多做思索，

我定下決心陪在她身旁，

共享世界的余暉。

就這樣，我們依偎在櫻花飛舞的昏黃背景下，諧謔并追憶各自的過去，相擁在一起，直到最后...

也是在那日的夕陽下，我和她把彼此的一切交給了對方，辛酸、苦難、可悲、喜悅..?一切都發(fā)生得如此自然，像是命中注定的那般自然，彷若生來就是為了這一刻，與生俱來的嫻熟。傾訴心意的釋懷緊裹我們。

可緊接著的下一個瞬間，我空虛的軀殼再度被痛楚充斥——?她最后交付于我的，她沉甸甸的靈魂和夢想，我將帶向何方？這是一個問題，而我不知道正確答案。

如今在這世上，又有誰會知道？于是，只得任由著對未來迷茫的不安感撕扯我的理智，在胸腔深處驟然掀起一陣熱浪，猛地沖上眼眶。

2.

暖流纏綿中，我低下頭，硬是強忍住不斷積攢的淚水，一想到少女此刻一定也滿懷不安，我?guī)缀跻蕹雎晛?，可還必須抑制住這股情緒..?極力忍耐著。

當時這么想道。

但，僅片刻后，我身上一切能察覺不安的感官和情緒都緩緩融化在女孩嘴唇的溫柔里。

那般溫柔的情緒..?透過兩人口吻接駁的溫度，一直從她的理性深處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滲進骨髓占據(jù)理性，與胸腔內那陣噴薄欲出的熱流攪拌交織在一起。

知覺大都消失，剩下的只有雙唇重疊的觸感，溫暖、釋懷、不舍、心臟砰砰亂蹦...?要硬給當時的那種化學反應取個名稱的話——?純粹的羈絆，恩，純粹的愛。

自打接受她靈魂的那刻起，有那么一剎那，我們錯認這是美好戀情的開始，可到頭來，還是再清楚不過的結局。

也或許，正是因為當時互相都有會失去彼此的自覺，才拼命與對方產(chǎn)生交集，產(chǎn)生這么強烈的情感共鳴。

要能把漫長的23年算作“人生”的話，血液在周身的血管里奔流著，心臟劇烈狂跳，發(fā)出不亞于周遭轟炸的鼓動聲。我想，我的人生就是為了這一瞬而存在的。

3.

所以..??去你的..?憑什么就得分開..

心里罵罵咧咧，到頭來還得歸罪給現(xiàn)實。這該死的現(xiàn)實里連個起碼的情節(jié)鋪墊，或是起伏跌宕的懸疑感都沒有..?平鋪直敘的文學片，看了都讓人無聊，無趣。

而身在其中的我再清楚不過它的緣由了——?橫在我們這樣的個體羈絆橋梁之間的，是巨大龐然的現(xiàn)實和渺茫無盡頭的時間..?

無論是多么強烈的情感，在這堵高墻和時光洪流的沖刷下，都會黯然褪色..?慢慢地，慢慢變得一文不值。

即便那一刻我們共享的體溫，也沒法阻礙世界的溫度，隨著沉入地平線的夕陽一并西斜，淡淡消逝。

時間是無法抗衡的浪頭..?我們只是它卷起的大片沙石中的一小部分。

更別說愛戀這樣拙劣的石子，要扔進隨意找到的湖泊也難泛起漣漪。比南美洲扇動翅膀的蝴蝶所激起的反應還差勁..?那么，僅由兩人所連成的羈絆又能牽動何種效應呢？

可我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理解，關于人生，關于哲理，關于社會，關于現(xiàn)實，關于我故土，關于眼前的這個人，我都一無所知。她的過去也好，年齡也好，還有她的名字..?更不要說我沒法理解的煩惱了。23年的人生自然根本禁不起風浪的推敲。

可即便如此，她依偎在我身上的體溫，她的聲音，氣味，以及談吐都是特別的、是透過單純想象無法復刻的「現(xiàn)實」，美麗而悲傷。

幼稚懵懂的我，那時只能把她的點滴收藏在記憶深處。靜靜地等待下一個黃昏。

那結局呢？啊對，結局！身為看客嘛，誰都喜歡好萊塢式的結局，那樣才有看頭..?虛假曲折的才有觀眾，否則會被批判無病呻吟，再貼上“做作”的標簽，到頭來自己也無法否認。

這么說的話，

我們是彼此的救贖，

我們會無可救藥地相戀、結婚、接著再生幾個白胖小子，或者女孩，然后永遠，永遠在一起。

縱使日暮西山...

縱使..?只能共度彼此的黃昏..

4.

我曾經(jīng)覺得自己喜歡一位少女，

這無可救藥的世界孕育出的無可救藥的我，

還能擁有這般感覺，

便足夠了..

所以，最終不能在一起，我不怪你

是我在錯誤的時代，愛上了你

在這太陽西斜的世界

乘上小船，駛離現(xiàn)世

縱使夕陽已墜

無論如何，到愛你的人身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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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

幕起

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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