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雨天，學(xué)生們都光明正大地犯懶，昏昏沉沉上完前兩節(jié)課，到大課間才稍微提起些勁頭。

莊凡心閑得無聊，干脆討債：“同桌，什么時候還我兩百塊？”

齊楠轉(zhuǎn)移話題：“下節(jié)課是化學(xué)吧，我背背元素周期表。”他避而不談，實在是因為囊中羞澀，沒辦法，為了治療他重度氪金的病，他媽把他養(yǎng)得兜比臉還干凈。

“背什么背。”莊凡心也不是真催賬，話鋒一轉(zhuǎn)頓時苦口婆心，“同桌，你不要沉迷網(wǎng)絡(luò)游戲啦，你充值一次就是十杯奶茶，日積月累下去一套房就沒了?！?/p>

齊楠最怕聽人叨叨，他一把攬住莊凡心的脖子，悄聲說：“我最近玩這個，讓你看看?！?/p>

兩人擠在一處低著頭看手機(jī)，偷雞摸狗中透出一絲濃情蜜意，莊凡心一瞧，居然是顧拙言帶他玩兒的那個，因為太菜，他之后再也沒登錄過。

剛才還像個戒游大使，莊凡心快速變臉：“加我加我，我叫今天也很煩心?！?/p>

估計是喜形于色，班長隔著過道聞見興奮的味道，湊來加入討論。沒一會兒，四面八方的男生紛紛湊來，各報名號，一通加好友。

顧拙言去了趟衛(wèi)生間，走進(jìn)教室就看見那一圈人，莊凡心被包圍在里頭，時不時飄出點笑聲。他從旁邊經(jīng)過，猶如大神經(jīng)過一群萌新，不留半點云彩。

手機(jī)在學(xué)校屬于危險物，大家加完好友便收好，但還沒鬧夠，仍聚在那兒聊天。莊凡心不坐直，軟趴趴地仰起頭，忽然呲瞇一笑。

大伙盯著他，了解這是有什么好事要顯擺。

莊凡心開始解紐扣：“給你們看個好東西?！?/p>

顧拙言抱胸靠著椅背，沒想到一個齊楠過后還有這么多其他觀眾，可他卻沒那么多筆帽。眼瞧著莊凡心扒開衣領(lǐng)，露出鎖骨，美滋滋地叫一圈人欣賞文身。他明白了，今天這撥賞完，沒準(zhǔn)明天又來那撥，全班誰也甭想錯過。

恰逢這時候，班主任拿著化學(xué)書出現(xiàn)在門口，只要進(jìn)入教室必定發(fā)現(xiàn)那幫人在聚眾賞心。估計莊凡心的文身也瞞不住了。

顧拙言只要開口提醒，大家就散了。

但他沒有出聲，因為他想讓這一撥成為最后一撥，想讓莊凡心從此以后都系緊扣子、捂嚴(yán)實鎖骨。

夏維走進(jìn)教室，聽見“哇塞”、“我靠”若干，循聲接近第三排的人口密集區(qū)，背著手，充滿好奇地說：“讓我也看看唄?！?/p>

莊凡心一擰身子：“看吧！”

一圈人嚇得吱哇亂叫，頓時作鳥獸散，莊凡心直接傻在那兒，衣衫不整地仰著臉和老師對視。夏維掃一眼那顆心，說：“你不單燙頭，還文身？”

莊凡心軟聲道：“老師，我錯了。”

“你違反校規(guī)校紀(jì)的時候怎么不想想錯沒錯？”夏維把書拍桌上，“站起來。”

莊凡心站起來，垂著頭挨訓(xùn)，全班同學(xué)不敢出聲地旁觀，其他班的學(xué)生經(jīng)過教室門口，也好奇地瞧上一眼。

直到打鈴上課，夏維問：“用不用騰一節(jié)課讓你展示？”

莊凡心飛快地?fù)u搖頭，別說展示，他以后連風(fēng)紀(jì)扣也不解開了。開始上課，他蔫蔫兒地坐在位子上，塌著肩，比賣火柴的小女孩兒還可憐。

顧拙言在最后看得清楚，他有點后悔，作為一個絲毫無懼老師教訓(xùn)的人，對現(xiàn)狀嚴(yán)重預(yù)估錯誤。

橋與嘖嘖嘖這醋吃的夠勁

橋與不愧是顧大神，一醋就醋一班人

——

然而一節(jié)課結(jié)束，上午放學(xué)，午休過后，一直到晚自習(xí)開始，莊凡心這一整天再沒笑過。課上安安靜靜地坐著，課間安安靜靜地趴著，誰叫都不挪窩。

最后一節(jié)晚自習(xí)前的課間，教室沒什么人，大家都去食堂或小賣部買吃的，莊凡心獨自趴在桌上。顧拙言走過去，在莊凡心的椅子旁蹲下，隔著校服戳了戳莊凡心的肋骨。

莊凡心蹬蹬腿，聲音很悶：“干嗎啊?！?/p>

顧拙言說：“咱們也去買點吃的？”

莊凡心拒絕：“我不餓?！?/p>

顧拙言說：“我餓。”

莊凡心從書包里摸出一盒餅干：“吃去吧?！?/p>

顧拙言沒招兒，捏住莊凡心的后頸被迫其抬頭，看清那張臉上的委屈。他說：“挨訓(xùn)而已，既沒罰寫檢查，也沒讓你把文身洗掉，甭郁悶了?！?/p>

莊凡心皺著臉：“我就是郁悶?！?/p>

咚，又趴下了。

顧拙言回座位上吃餅干，草莓夾心，齁甜，吃著吃著明白了。莊凡心如果單獨挨罵也許沒什么，但大庭廣眾之下被全班同學(xué)目睹，這是傷自尊了。

而且他也看得出來，莊凡心在班里學(xué)習(xí)好，人緣好，今天這么一出叫他在同學(xué)間丟了面子，小男生很在意這個。

晚自習(xí)開始，所有人認(rèn)真學(xué)習(xí)，教室里沒有丁點雜音，毛毛雨仍下著，快放學(xué)時變大，仿佛掐著時間似的。

夏維坐在講臺后批作業(yè)，不用抬頭監(jiān)視，他親自坐鎮(zhèn)無人敢鬧騰。最后一本批改完，夏維終于抬眼，同時被最后一排吸引目光。

“顧拙言……你在干什么？”

所有人回頭往后看，只見窗邊最后一桌，顧拙言慵懶地靠著窗，左手捧著語文書，右手打著雨傘。

沒錯，在室內(nèi)打著一把雨傘。

他抬起頭：“老師，我背課文?！?/p>

夏維見鬼似的：“你背什么課文要這么做作？！”

顧拙言沉聲朗誦道：“雨巷。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p>

太他媽滑稽了，全班同學(xué)笑得東倒西歪，莊凡心扭頭看著，撇一撇嘴角終究沒有忍住，嗤嗤笑出了聲。

夏維嘴角抽搐：“把傘收起來，好好寫作業(yè)！”

顧拙言收起傘，教室內(nèi)也逐漸恢復(fù)安靜。莊凡心轉(zhuǎn)回去繼續(xù)做卷子，剛讀完一道題，手機(jī)在褲兜里振動了一下。

他偷偷拿出來看，是顧拙言發(fā)來的短信。

——高興點了嗎？

橋與哇哇哇顧大神為了哄老婆開心在線不要面子懟班任哇哇哇

橋與小作精顧拙言這什么絕世小可愛請給我來一個謝謝！

——

莊凡心呆住，難道顧拙言剛才是為了逗他開心？

下課鈴響了，周圍的同學(xué)收拾書包離開教室，他裝好手機(jī)，偷偷朝后望了一眼。顧拙言剛停筆，慢騰騰地折卷子，似乎一點都不著急走。

莊凡心也放慢動作，等教室沒什么人之后才背著書包起身。他徘徊到顧拙言的桌旁，伸手摳桌角上的螺絲帽，摳不動，問：“餅干好吃嗎？”

顧拙言說：“下次別買了，齁得慌。”

“噢?！鼻f凡心應(yīng)一聲，腦中惦記著那條信息，“你自習(xí)課的時候是為了逗我高興嗎？”

顧拙言起身把椅子一推，沒廢什么話，拎上書包就往外走。他不想回答莊凡心的問題，哪怕回答之后莊凡心會感動，但他此刻就是死要面子。

莊凡心趕緊跟上，人家一米八多長腿闊步，他虛報的一米七五使勁倒騰，追到走廊，他賣乖似的打報告：“我現(xiàn)在高興了！”

顧拙言嘴硬：“跟我沒關(guān)系?！?/p>

莊凡心說：“有關(guān)系！”拐下樓梯，他追在人家屁股后面，“《雨巷》是高一的課文，你出洋相就是為了逗我高興，你怎么——”

還沒嘚啵完，顧拙言急剎車轉(zhuǎn)過身，停在了臺階上。莊凡心措手不及，伸手扶住顧拙言的肩，緩緩把后半句吐出來：“你怎么對我這么好？”

顧拙言說：“我一點都不好?！彼o靜地看著莊凡心，“其實夏老師進(jìn)教室的時候，我看見了?！?/p>

他在坦白，在招認(rèn)，是因為他沒有出聲提醒才導(dǎo)致莊凡心的文身被發(fā)現(xiàn)，繼而被當(dāng)眾訓(xùn)斥。他的確沒有義務(wù)去提醒，但在班級同學(xué)間，這是一種心靈上的約定俗成，叫作“仗義”。

莊凡心顯然沒有料到，問：“為什么？”

顧拙言如實回答：“我不想讓你孔雀開屏似的給別人看?！?/p>

莊凡心更遲疑，又問一遍：“為什么？”

顧拙言一股腦倒出來：“我不知道為什么，反正我看見你解扣就不樂意，扒領(lǐng)子更讓我不舒坦，袒著肩膀給別人輪流參觀，手欠的再伸指頭摸摸，我看了不高興，非常不高興。”

一旦開口就剎不住車，他攥住莊凡心搭在他肩上的手腕，連莊凡心一起罵：“你就那么捂不?。课囊活w小小的心就讓這個看那個看，要是文個青龍白虎你是不是成天光膀子到街上瞎轉(zhuǎn)悠？不顯擺你就難受？”

莊凡心被訓(xùn)得一愣一愣的，委屈道：“因為別人沒有嘛……我就有點得意?！?/p>

“你得意什么？”顧拙言氣不打一處來，“你得一柜子獎杯不得意，英語考滿分不得意，三兩筆文個非主流的心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莊凡心睜大眼睛：“你才非主流！”

顧拙言的理智稍稍回籠，松開手，特別郁悶地呼一口氣。他可以不坦白的，出洋相哄莊凡心高興還可以順勢讓莊凡心感動一波，怎么控制不住搞成了這樣。

為了不讓好感度跌太多，顧拙言在吐露真心之后力挽狂瀾，昧著良心說：“主流審美不一定高級，非主流也不一定難看，對不對？”

莊凡心問：“那什么算主流文身？”

顧拙言想了想：“精忠報國?！?/p>

莊凡心哼哧笑出聲，那他還是選擇非主流吧。兩個人在樓梯上磨蹭許久，小跑著離開學(xué)校，莊顯煬在街邊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

回家的路上依然坐在后排，莊凡心一言不發(fā)地望著擋風(fēng)玻璃，其實仍未想明白顧拙言的話，他孔雀開屏，顧拙言為什么不高興？

轉(zhuǎn)念一想，顧拙言家境優(yōu)越，從小擁有的東西就比別人多，但這文身卻是他有，而顧拙言沒有。

莊凡心恍然大悟，傾身小聲說：“你是不是嫉妒我有文身？”

顧拙言一臉“什么玩意兒啊”，怕了，敗下陣來：“就當(dāng)我是吧。”

莊凡心又得意了，一邊得意一邊許諾道：“我改天帶你去文一個，不疼?！?/p>

顧拙言含糊地“嗯”一聲，有點頭疼。

橋與顧那個言可可愛愛的傻媳婦兒什么都好就是感情這方面不大開竅怎么辦在線等挺急的

——

他暗自感嘆不公，異性戀的日子真好過。

橋與顧某人在跟媳婦兒逛超市時看到一對小情侶大庭廣眾之下膩歪，女的撒嬌男的哄，心生感慨↑

——

橋與以下情景發(fā)生前提：顧某人在原高中公開出柜被父母趕來心心的城市，在各種影響之下被思路清奇的心心誤以為是因為早戀被父母發(fā)現(xiàn)才被迫分手，于是安慰↓（小媳婦是真不懂愛?。?/p>

莊凡心將幾盒牛肉放進(jìn)購物車，抬眸發(fā)現(xiàn)顧拙言正走神，順著對方的目光望過去，也看到那一對黏糊的小情侶。

他頓時明白，顧拙言一定是想念分手的女朋友了。

莊凡心不知該如何安慰，又怕自己會說錯話，于是走近對方，輕輕摟住了顧拙言的腰。顧拙言微微僵住，本來被異性戀搞得一身雞皮疙瘩，怎么這沒眼力見兒的也來添亂。

他偏頭看著莊凡心，疑惑道：“有事兒？”

莊凡心摩挲那后背：“去那邊買點丸子吧?！?/p>

兩人挨得很近，確切地說是顧拙言被莊凡心摟著，一個一米八四的人被一個一米七五還是虛報的人摟著走路，不難受才怪。顧拙言抬手?jǐn)堊∏f凡心的肩，反客為主，稍一側(cè)身仿佛把莊凡心摟在懷里。

各式丸子很多，售貨員剛煮出一盤，熱情地招呼顧客來品嘗，剛才那一對小情侶又來了，男生用牙簽扎一顆魚丸，吹一吹喂給女生試吃。

顧拙言瞥一眼，心說你們有完沒完。

莊凡心就是在后觀察的黃雀，將顧拙言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猜測，也許顧拙言之前也曾和女朋友這樣逛超市，你喂我我喂你的甜蜜。

他抬頭小聲說：“你別看他們了?！?/p>

顧拙言以為自己的目光太明顯，便垂下眼睛。

莊凡心想起蘇望他們在機(jī)場的囑托，多陪陪顧拙言，顧拙言在榕城就靠他了。他既然答應(yīng)就不能辜負(fù)，說：“你還有我啊?！?/p>

顧拙言心間一緊，莊凡心是什么意思？然而不待他追問，莊凡心已經(jīng)扎起一顆魚丸遞到他嘴邊，仿佛在模仿男朋友喂女朋友。

顧拙言心如鼓擂地咬下魚丸，低著頭一抬眼，正撞上莊凡心溫柔疼惜的眼神。他一瞬間迷惑起來，方才的摟抱，此刻的投喂，還有那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語，莊凡心是否在暗示他什么？

明知他是gay，該知道過度的親密會讓人多想。

——

他當(dāng)時不明白，現(xiàn)在似乎明白了。

莊凡心學(xué)著那對情侶的模樣對待他，是怕他心中失落，怕他為自己的取向感到辛苦。而莊凡心在知曉他是gay的情況下，對他的身體接觸和語言上的溝通，無疑在表明，愿意和他成為那樣親密的關(guān)系。

換句話說，好感度已經(jīng)滿了！

顧拙言條分縷析，推理驗證，恰好一陣清風(fēng)吹來叫他豁然開朗，他篤定而自信地得出一條結(jié)論——

莊凡心對他有意思！

而他……大概也真真切切地動了心。

橋與顧某人在線自作多情↑

——

（因為房間門開著家里那兩位大人一經(jīng)過就能看到我的臉?biāo)晕抑荒軓?qiáng)行壓著嘴角以免它飛上天）

（老實說有長劉海還挺省事兒的嘿嘿因為能擋住我瞇成縫的眼睛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