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好嗎？小雪，別害羞呀，快出來讓姐姐欣賞欣賞。”隔著試衣間的門，陳岑微笑著催促著。

　　“咔噠”，傳出撥動插銷的聲音。陳岑下意識地雙手掩唇，屏住呼吸，注視著門開處。

　　首先出現(xiàn)的是一雙端莊無華的咖啡色半跟長筒皮靴，裹住半截小腿；然后一只手握在了門沿上，手指修長，指甲上涂著無色護甲油，晶瑩透亮；慢慢地有半邊身子側出來，淺粉色收腰長擺羽絨服，嬌艷的玫瑰紅色高領毛衣，下面是條灰色過膝軟呢褶裙，裙擺和靴筒上沿之間露出裹著黑色天鵝絨緊身褲襪的纖纖秀腿，高挑的身材散發(fā)出雅致的氣息；臉終于露出來了，順眉順眼，長長的睫毛，聳直的鼻骨，羞紅的嬌靨，抿緊的紅唇，烏黑順直的長發(fā)披著肩膀和胸前，秀美中帶著微微嫵媚。

　　陳岑雙手合在胸前，嘴微張著，臉上寫著激動：“小雪，你比姐姐漂亮多了！轉一下身子讓姐姐看看?！?/p>

　　女孩微低著頭順從地慢慢轉動身子，裙幅輕擺，如田田荷葉般搖曳生姿。周圍經(jīng)過的人都緩下腳步，注目著她，被她怯怯的卻那么清澈的眼神不經(jīng)意間掃過時，不管男人女人都怦然心動——好純的女孩子，像滿月清輝般靜美，像花間露珠般動人。

　　陳岑終于忍不住了，奔上去抱住她，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小雪，你讓姐姐想當個男人來追求你了！你打扮成女孩真的好純好美，你摸摸，姐姐的心跳得好快呢?！?/p>

　　女孩叫了聲“姐姐”，卻羞得說不下去了。那一聲“姐姐”，輕輕柔柔的，弱弱細細的，像夜風拂過水面時波浪的碎響。

　　真的叫人不敢相信。如果不是陳岑一直叫著“小雪小雪”，又點明了她的身份，這么純真秀美的女孩怎么都無法讓人聯(lián)想到十天前還是個男孩。沒有錯，女孩正是全副女兒妝的蘇雪。

　　持續(xù)了一天的大購物行動接近尾聲，蘇雪和陳岑最后的這一站是北三環(huán)四通橋邊的雙安商場。下午兩點就進來了，一直到華燈初上的現(xiàn)在，他們把二層三層的女裝店細細地篩選了一遍?，F(xiàn)在所能看到的蘇雪身上的全套，都是在這里現(xiàn)買現(xiàn)換的。還不止這些，陳岑身邊大大小小的精美手袋里大多也是滿的。

　　女孩子逛商場的能力真叫人嘆為觀止。如果不是扮裝的激動心情在作用，蘇雪恐怕早已經(jīng)坐倒在過道邊的椅子里了。然而他看陳岑，付完羽絨服的錢后領著他上頂樓飲食廣場時的輕快步伐和微笑神情，一絲的疲累都找尋不到。

　　坐在日式快餐店“吉野家”里，陳岑親密地挨著蘇雪，還在不由自主地細細打量。蘇雪的臉又羞紅，幸好為了烘托氣氛店里的燈光不很亮，遮掩了不少。

　　有陳岑的指導，蘇雪迅速地適應著女孩的行為方式——腿并攏坐著，閉攏嘴唇咀嚼食物，小口小口地抿湯。。。在學習的過程中，比一般的女孩更加注意細節(jié)，淑女的氣質就彌漫開來。本來食客不多的店里漸漸坐滿了人，多數(shù)是裝作不經(jīng)意的男人，也有目光直直的。蘇雪很怕這樣的目光，開始催促陳岑：“姐姐，我們回去吧。”

　　陳岑卻很喜歡這樣的氣氛，確切地說是為了蘇雪而喜歡這些男人的目光，有種“算你們有眼光，我妹妹漂亮吧，動人吧，多看看吧”的心理。不過聽到蘇雪的話，她放下飲料，用紙巾拭過嘴唇，就和他分拎著袋子、迎著眾人的目光、帶著點驕傲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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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出租車上，陳岑愉快地感嘆：“今天過得好完美！”蘇雪心想：是啊，今天真是一場新鮮刺激的冒險。

　　他是早上八點多被陳岑叫醒的，她已經(jīng)煮了粥，在桌上擺好速食包裝的小咸菜和肉松。一用過早餐，他的“冒險”就開始了，接受陳岑的“擺布”。

　　先是穿女裝。陳岑說，要扮裝就得徹底些，要完完全全的女人味。于是找出了她的連褲襪、高跟鞋、格子長裙、泡泡毛衣和長風衣，教他一樣樣穿戴到身上。兩人身高差不許多，上衣穿著剛好；裙子的腰圍小些，勉強能扣上；連褲襪穿起來就比較麻煩，而且覺得特別尷尬，不過有陳岑在旁監(jiān)督幫忙，也終于套在了身上；但是高跟鞋卻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挑戰(zhàn)。陳岑的腳36碼，蘇雪的39碼（男生中比較小的啦），那雙鞋其實是37碼的，去了鞋墊后勉強能容38碼，然而還是差了半厘米。

　　“高跟鞋本來就很緊的，我第一次穿也費勁呢。”陳岑安慰著他，并繼續(xù)幫他調整，“再試一下，來，再試一下。穿著高跟鞋，能夠突出女性的體態(tài)來?！?/p>

　　蘇雪就把腳趾縮起，忍著疼把腳一點一點擠進鞋去。好艱難，終于提上后跟，穿上了。這個估計和女人纏小腳有得一拼，他開始同情起曾祖母來。

　　在陳岑的鼓勵下，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為了不向前傾倒，他努力地挺胸抬頭，覺得臀部和腿部的肌肉在用力收緊。原來突出體態(tài)是有這樣力學的內因的啊，蘇雪心想。他開始佩服發(fā)明高跟鞋的人。

　　“來，走兩步試試。”陳岑笑瞇瞇的。

　　他控制著向前邁出一小步，緊接著不由自主地邁出了第二步、第三步。。。一下子就撲倒在陳岑身上，兩個人都站立不穩(wěn)，倒在了床上。

　　兩個人都笑了?！敖憬?，不行啊，走起來像有人在背后推著，又是踮著腳尖，好難啊。換平底的吧，姐姐。這雙鞋也太緊了，腳箍得好疼?！?/p>

　　“好吧，好吧，呵呵。你走起來像踩高蹺，反而狼狽了。換吧，待會兒出去再給你買雙合腳的?！?/p>

　　衣服穿整齊后，陳岑就給他化妝。拿出了一個梳妝的小筐筐，堆了差不多有二十件小東西，讓蘇雪的眼睛都花了。陳岑認為有必要給他做個介紹，于是從洗面奶、爽膚水開始，什么亮白霜、凝膚露啊，粉底、眼影、腮紅啊，眉筆、唇膏、指甲油啦，修眉刀、指甲刀、小鑷子、小銼刀、小剪子啦，還有護發(fā)素、護手霜、面膜等等，一件一件擺給他看并告訴用途。

　　“這些一次都要用上嗎？”蘇雪心虛請教。

　　陳岑格格地笑，覺得有這樣一個怯怯的乖乖的妹妹很有意思。

　　“不會呀，平時也就洗洗臉、描描眉、潤潤唇，不過你是第一次化妝嘛，估計要全套了?！?/p>

　　蘇雪想起來，其實元旦時也化過一次的，不過班上女生的家當顯然不能和已經(jīng)工作的陳姐姐比。

　　“先拿洗面奶洗個臉吧。要多洗一會哦，讓毛孔張開?！?/p>

　　等蘇雪洗了五分鐘出來，陳岑已經(jīng)為下一步做好了準備?！靶⊙揭巫由?，仰起頭，閉上眼睛，姐姐給你做個面膜。”

　　蘇雪乖乖照做，一會兒就覺得陳岑把一種涼涼的、滑滑的東西均勻地抹了自己全臉，連下巴也沒有逃過。

　　“別說話，不要動哦。你的毛孔里有臟東西，洗臉不能去除干凈，就要用面膜拔出來。別笑，一笑真要長皺紋的?！?/p>

　　陳岑的手指在臉上滑過時，蘇雪覺得癢癢的，不過他很聽話，屏住笑容。

　　然而抹完后陳岑卻笑出聲來：“呵呵，你別笑啊～堅持十五分鐘就好了?！?/p>

　　過了十五分鐘，蘇雪才知道為什么陳岑一直忍不住要笑。抹著深海泥面膜的臉怎么看都是可笑的——如果不是可怕的話?！肮?。”對著鏡子蘇雪也笑出聲來。面膜已經(jīng)干了，繃得好緊，牽扯著皮膚，連笑容都顯得怪異。

　　去了面膜，又去洗了回臉。這次出來，已經(jīng)有點女孩嬌嫩的樣子。然后用上化妝水、亮白霜，已經(jīng)活脫脫是女孩的臉。等到描上深褐色眉線，掃上淺紫紅眼影，又用過睫毛膏和淺紅唇膏，一個羞澀美麗的女孩終于出爐了。

　　對著鏡子，看到自己純純的女孩模樣，蘇雪和一般秀美男女一樣，產(chǎn)生了點自戀的情節(jié)：確實很美，羞羞答答的，我見猶憐。不過，不過，“姐姐，會不會畫得太濃艷了？”看著陳岑臉上的滿意笑容，蘇雪有點怕掃她的興。

　　“不會，不會，貼近了看才覺得濃呀，正常的距離下，這樣剛剛好。給你化的還算是淡妝呢，相信姐姐吧，你這樣出去一定能迷住好多男人的，呵呵?！?/p>

　　就這樣，補了點腮紅、修了指甲、抹上透明指甲油后，差不多十點鐘時，兩人才出門。

　　出了小屋，蘇雪趕緊把風衣帽子戴上，似乎這樣多一層保護，然而心還是砰砰地跳起來，很緊張，肚子隱隱作痛。

　　“妹妹，別擔心，你現(xiàn)在的樣子沒人能看出破綻來。你就是女孩子嘛，好秀美的女孩喲?！标愥o他鼓勁，摟著她的腰向外走。

　　小巷里迎面來了個男生，目光注視過來，蘇雪立刻低下頭去，臉也紅了。

　　“妹妹，他一直在盯著你呢，你現(xiàn)在的樣子好能勾起男人的呵護心哦～”

　　“姐姐，你別取笑我了。我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p>

　　“真的不用這樣的。好妹妹，抬起頭來，你完全是個女孩了。。。”

　　。。。

　　小巷里刮來一股風，順著裙幅竄到腿上。雖然連褲襪是加厚的，還是有涼涼的意味。這種涼意，以及其它許多新鮮陌生的感覺，伴著蘇雪開始了他以女孩身份生活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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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阜城門外的萬通市場逛了一個小時，又在羅杰斯美式餐廳吃過飯后，蘇雪終于明白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加上到萬通主要是給他買假發(fā)的，戴上長長的假發(fā)，脫掉遮掩的風衣帽子后，他的秀美清純成了天生的保護色。他從女人的目光里看到了羨慕和抵觸，甚至是妒忌；而從男人的眼里看到的全是欣賞和愛慕。

　　環(huán)境是最好的催化劑。看到了自己的模樣，經(jīng)受別人目光的渲染，他的心理悄悄地發(fā)生了變化。雖然有新身份的新鮮和羞澀，可是那種不自信的擔心卻煙消云散了。在周圍人贊美的聲音中，有那么短短的幾分鐘，他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女孩。

　　然而，現(xiàn)在坐在出租車里回過頭去看，蘇雪卻想：那些僅僅是短暫的錯覺吧，不管外表多么女性，不管別人怎么欣賞，也無法掩蓋自己曾是男孩的現(xiàn)實。有些表象能夠麻醉他的男兒心，然而另一些現(xiàn)象卻像一支支的清醒劑，提醒著他始終是個男人。

　　首先一點，他不能像陳岑一樣坦然地拿著女性衣服在身上比照。穿女孩的衣服只能是“扮裝”的程度，是種嘗試，為著陳岑而作的嘗試。額外的，附加的，不是習慣和必須。

　　還有，他對男人的目光懷著抵觸和莫名的恐懼，而陳岑要么根本不理睬，要么驕傲地面對，這是他裝也裝不出來的。

　　這些都是心理上本質區(qū)別的外在表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