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閑帶著五竹進(jìn)一石居的時候，明里暗里有不少人都在打量著他們，畢竟一個俊秀公子，一個瞎眼的英俊少年，確實有些怪異，不過兩個人也都不是凡人，只當(dāng)沒看見，坐在了二樓靠窗的地方。

　　“有什么忌口的嗎？”

　　“沒有。”

　　“有什么喜歡吃的嗎？”

　　“沒有?！?/p>

　　“喝酒嗎？”

　　“隨意。”

　　五竹倒是真聽話，葉閑問一句，他答一句，從不多言，死板平靜的語調(diào)惹得一旁的小二都忍不住抬頭偷瞄他。

　　“那就上幾個清淡可口的素菜，一壺烈酒，”葉閑看了一旁坐姿端正的五竹，“再來一條清蒸魚，一份粉蒸肉。”

　　“得咧，客官您稍等。”

　　葉閑看著沉默的五竹，既然對方不愿開口，葉閑也懶得開口找話題，他側(cè)過頭去看窗外的風(fēng)景，此刻天色尚早，一石居中雖有不少人，但是底下的商攤卻沒有完全鋪展開，比起那日葉閑見得夜景安靜了不少，不過葉閑依舊很喜歡，他安靜而專注地看著外面，那副滿足恬靜的神態(tài)讓他看上去多了不少鮮活生氣。

　　“你想吃？”

　　“什么，”葉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五竹的話，直到順著五竹的目光看過去，原來是他剛剛不知怎的目光一直盯著樓下路過吆喝地買糖葫蘆的小販，五竹應(yīng)該是以為他想吃，“不吃?！?/p>

　　葉閑其實也不是不想吃，只不過他如今不比當(dāng)年，腸胃確實脆弱敏感得緊，糖葫蘆這種冰涼酸澀的小食，他吃了也只是給自己找不痛快，而且滾著糖漿的紅色的山楂，算他敏感，總是讓他有一些不好的聯(lián)想。

　　“哦?！?/p>

　　“我絕對沒有任何其他意思，只是單純地好奇一問，”葉閑看著五竹臉上的黑色布條，他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他也失過明，知道盲人是什么樣子，“你是瞎子嗎？”

　　“很奇怪，但我確實能知道周圍的一切，可不是通過眼睛看?！蔽逯窈苷J(rèn)真很努力地想要回答清楚葉閑這個問題，可偏偏還是詞不達(dá)意。

　　“活像一臺掃描儀，”葉閑不知道此刻自己的隨口吐槽，也算是大概觸及了五竹的來歷，“那你需要吃飯嗎？”

　　“可以吃?！?/p>

　　可以而不是需要，葉閑想著五竹那奇怪的身手，起碼九品，但是居然奇怪的沒有任何的真氣，而且五竹的心性舉止這么詭異，雙眼蒙布，不需要吃飯，他的這一身武功難道是用什么奇怪的藥或者極端的方法催出來的，若當(dāng)真有這么奇特的功法，葉閑沒道理不知道。

　　“你是人嗎？”

　　“忘了?！?/p>

　　葉閑扶額，久違的有些無語了，看著平靜淡然的五竹：“我居然無言以對?！?/p>

　　好在一石居不愧它京都第一的名頭，上菜的速度倒是真快，還沒等葉閑無語多久，他點的酒菜就上來了。

　　“吃飯吧。”

　　五竹確實是如他剛剛所說的一樣，沒什么特別的偏好，只吃離他近的菜，葉閑特意注意了一下，他的用餐禮儀說不上多賞心悅目，一舉一動都死板的很，但是仁誰都找不到他的錯漏之處，甚至就連一口菜要嚼幾下，間隔時間多久，五竹好像都有著自己的章法，當(dāng)真是像個機器人。

　　“費介說，你不能喝酒。”五竹突然伸手?jǐn)r下了正要舉杯的葉閑，冷漠而又刻板的聲音之中好像還帶著一些關(guān)心。

　　葉閑飲酒的手一頓，他抬頭看著還不準(zhǔn)備妥協(xié)的五竹，那副冷淡之中帶著堅定，一絲不茍像是執(zhí)行著什么重要人物，葉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從五竹那張俊秀但也冷酷的臉上看出了一些關(guān)心。

　　“多管閑事?！比~閑還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又招呼小二上了一壺濃茶。

　　“吃肉?！?/p>

　　五竹記憶有損，有一些事情有影影綽綽，并不清楚，但是只有當(dāng)年和葉輕眉在一起時候的記憶會相對清晰一點，他隱約記得葉輕眉說過，人受傷之后要大補的，要吃肉的。

　　葉閑看了一眼碗中的魚肉，又看了一眼好似隱隱期待著的五竹，他舉筷把魚肉放入口中，腥甜的魚肉應(yīng)該是很好吃的，但是葉閑只想到了一些，堪稱慘厲悲痛的過往，他隱隱皺眉，強忍住嘔吐的欲望，狀若無事得把口中的魚肉咽下。

　　“還不錯?！比~閑使勁穩(wěn)住自己微顫的右手，給自己到了一杯濃茶，想用苦澀的茶味來沖淡口中殘留的腥甜。

　　五竹看葉閑喜歡，一頓飯下來，幾乎把整條魚都夾給了他，葉閑也不說什么，五竹給他夾，他吃就是了。

　　吃完飯之后，葉閑又帶著五竹在街上晃悠了好一會兒，葉閑的胃部，在吃完那條魚之后，沒過多久就又開始鬧騰了，只不過這次一同疼起來的還有頭，那些個過往，入走馬燈一樣在他眼前來回晃悠著，葉閑現(xiàn)在不像一個人待著，他也會害怕，他和五竹一直在街道最熱鬧的地方徘徊，也不上前，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等到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去，他們才回了院子。

　　“今天忙了一天應(yīng)該也挺累的了，去休息吧，”葉閑不著痕跡地按壓著胃部，“今天晚上不管怎么樣，我沒發(fā)話，你就老老實實在自己房間里待著，不管怎樣都不許進(jìn)我房間，明天早上不許放出任何的噪音。”

　　五竹看著葉閑單薄瘦削的身影，他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有一種很難受，形容不出來的感覺在體內(nèi)炸開了，他輕輕地皺了皺眉，他想跟過去，想過去看看葉閑，但想著剛剛對方的話，天下之間的第五位大宗師，此刻也進(jìn)退維谷，手足無措了，最后也只得回了早些時候收拾出來的房間。

　　葉閑確定了五竹確實沒跟過來，他有些脫力地附在桌上，努力平復(fù)著急促的呼吸，想要緩解一下自己胃部的劇痛，一路之上強壓的嘔吐感，此刻終于是忍不住了，趕緊走到一旁的臉盆邊上，吐了一個昏天黑地。

　　“五竹啊五竹，你絕對是來收拾我的?！比~閑從一旁拽下毛巾，擦了擦嘴角的污漬。

　　拿下一旁書柜最頂上的那個木盒子，盒子不大，兩個手掌不到，里面放著滿滿的精致的拇指大小的玉瓶，葉閑拿出隨身的匕首，沖著自己的左手手腕處狠狠地劃上了一刀，然后看著鮮血橫流的手腕，不急不慌地拿出木盒子里面的一個玉瓶，然后把瓶中赤紅色的液體直接到了上去。

　　蠱蟲在體內(nèi)四處亂竄，噬咬經(jīng)脈的感覺并不好，那些倒在腕子處的赤紅色液體已經(jīng)順著傷口流進(jìn)了體內(nèi)，自左手開始，痛感幾乎是一瞬之間就在體內(nèi)爆開，葉閑有些支撐不住地跌倒在地上，剛剛激烈的胃痛此刻在好似要爆體而亡的猛烈沖擊之下，也顯得微不足道了。

　　葉閑把自己蜷成一個團，緊咬著下唇，盡力平復(fù)著呼吸，不想讓五竹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的狀況，即使剛剛已經(jīng)和他說過了，但是葉閑毫不懷疑，五竹如果知道他如今這幅樣子，一定會直接闖進(jìn)來的。

　　過了兩柱香不到，葉閑脫力地攤子地上，大聲喘息著好似慶祝著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他緩了一會兒，恢復(fù)了一些力氣，然后起身去自己的藥箱拿出繃帶，給自己左手腕處上藥包扎，因為只有一只手，所以包扎并不方便，不過葉閑也不在意，草草止了血，裹上了紗布，就不管了。

　　葉閑點了香，然后躺在床上，胃依舊疼的要命，但他視若無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直勾勾地盯著床邊的帷幛看，手里緊緊握著自己的玉佩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