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鈞堯今天那得起了撫琴的興致,又見皓月當(dāng)空,群星璀璨,焚香凈手,在院中設(shè)了張案幾,把季淮清,凌驍,曹煊都叫出來聽他撫琴。
西楚錦都曾經(jīng)有個流傳甚廣,頗受贊可的三絕的說法,昭陽君的舞,楚公子的琴和永安伯的詩,說的就是裴沅楚鈞堯和葉閑。
由此可見,楚鈞堯的琴藝即使稱不上是獨(dú)步天下,卻也定是當(dāng)世最頂尖的幾人之一,這可惜楚鈞堯雖以琴藝名動西楚,但卻素少在外人面前撫琴,早幾年裴沅還在的時候,曹煊他們還能沾著裴沅的光,聽上幾回,近幾年裴泓登基之后,曹煊他們別說聽楚鈞堯撫琴了,見都沒見過幾回楚鈞堯的琴。
琴音如山澗鳴泉,似環(huán)佩鈴響,空靈之聲讓人憶起山谷的幽蘭,高古之音仿佛御風(fēng)在彩云之際,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就在院中季淮清他們都沉浸在楚鈞堯的琴音之中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塤聲,和著琴音一同演奏,配合完美默契,為本又有些凄涼的琴音添了一份柔婉。
楚鈞堯聽著塤聲,了然一笑,一曲奏畢,楚鈞堯又續(xù)上快要燃盡的香料,聲音含笑道:“不是說今日要去一會那位京都第一花魁,做個風(fēng)流浪子,怎么又來和我的琴音了?!?/p>
“司理理姑娘已經(jīng)名花有主,我就不去討人嫌的棒槌了?!壁w以潯從院外走進(jìn)來,一身天青色衣衫,折扇別在腰間,腰帶上著一塊成色極好的翠玉,整個人年少華美,雅秀俊逸,在清冽月光的照耀下,整個人看起來居然有些仙風(fēng)道骨,超然世外的模樣,手上正拿著剛剛用于演奏的塤在把玩。
“怎么,也有你趙大公子搞不定的花魁?!被蛟S是因為久違的楚鈞堯的琴音,或許是因為今晚的好月色,又或許僅僅是因為今天心情不錯,一向冷漠無趣的凌驍,居然也開口打趣了趙以潯。
“非也非也,”趙以潯裝模作樣地?fù)u了搖頭,去摸自己別在腰間的折扇,“乃是君子不奪人所愛也。”
“呵,”凌驍冷笑了一聲,看著趙以潯的眼中滿是玩味和不帶惡意的嘲諷,“你如果是君子的話,那這世上豈非沒有小人了?!?/p>
“就是,”曹煊也出聲附和凌驍,“當(dāng)年可是你嘉勇伯親口說的話,不會忘了吧?!?/p>
趙以潯當(dāng)年一次酒醉之后,當(dāng)著他們這些摯友的面就說過:君子難為而小人易做,人生在世,當(dāng)棄難而擇易,做個真小人遠(yuǎn)比偽君子快活。
這句話隨是酒后胡言,卻也不失為趙以潯的真心話,起碼真的多年,他確實(shí)是在認(rèn)認(rèn)真真地做一個坦坦蕩蕩的真小人。
“怎么著,今天晚上你們兩個聯(lián)手?jǐn)D兌我,”趙以潯有些氣急地?fù)u著手中折扇,“我不就說了一句君子不奪人所好嗎,又沒說我是君子。”
“那以潯哥你現(xiàn)在怎么沒和那位司理理姑娘,顛鸞倒鳳,翻云覆雨,”季淮清話剛說到一邊,他身邊的楚鈞堯立刻賞了他兩個大板栗,“鈞堯哥,你干嘛打我。”
楚鈞堯難得有些急言令色:“小小年紀(jì)和誰學(xué)的這些不三不四的話?!?/p>
季淮清見他這副模樣,癟了癟嘴,他是楚鈞堯他們之中最小的,尚未及冠,他師父也是個老頑童,平日里總是沒個正形,他自幼就跟在裴沅身邊長大,也就是在楚鈞堯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楚鈞堯是真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親弟弟一樣疼愛管教,這也導(dǎo)致季淮清總是有些怕他。
“跟在以潯哥身邊久了,別說是這種不三不四的話,更大膽奔放的事情都會了解的一清二楚?!北局赖烙巡凰镭毜赖南敕?,季淮清光速把楚鈞堯的心思轉(zhuǎn)移到了趙以潯的身上。
楚鈞堯果然立刻看向趙以潯,語氣之中頗有幾分怒火:“瞧瞧你,整日里游手好閑,眠花宿柳,都把我們淮清給帶壞了。”
“他還用我?guī)?,你真以為他是什么乖巧小孩,”趙以潯看著躲在楚鈞堯身后,得意洋洋看著他的季淮清,只覺得手癢,恨不得親自動手教訓(xùn)他一番,可是看著他前面的楚鈞堯,趙以潯不得不承認(rèn),他還真不敢在楚鈞堯面前動季淮清,楚鈞堯是真的會和他玩命的,“行行行,就算我?guī)牧怂€不成,怎么今天晚上我諸事不順呢?!?/p>
曹煊這個平時最會察言觀色的人,今天晚上一定是故意要?dú)馑磊w以?。骸澳氵€沒說,到底是誰越過了你,成了那位司理理姑娘的第一位入幕之賓?!?/p>
趙以潯手中的折扇搖的飛快,語速比扇子更快:“司理理姑娘愛才,引文會友,挑選恩客,在下不幸敗北,飲恨而歸?!?/p>
“二哥什么時候愛湊這種熱鬧了。”是季淮清,在大家都沉默不語的時候,第一個出聲。
剛剛在趙以潯雖未明說葉閑的名字,但是楚鈞堯他們都是同趙以潯一同長大的兄弟,知道趙以潯肚子里究竟有多少墨水,若論才學(xué),這南慶的京都城中能穩(wěn)壓他一籌的,只有楚鈞堯和葉閑,楚鈞堯今夜沒離開過大理寺,那那個人可不就是葉閑了。
“他不速來最是潔身自好的嗎,也會弄這種事情?!绷栩斊鹆伺d致,相較于楚鈞堯曹煊還有趙以潯他們?nèi)齻€,自十五六歲起家里就給挑選好了通房丫鬟,這些年來雖都未正式娶親,但該說不說,身邊確實(shí)沒缺過女人。但葉閑可不一樣,當(dāng)時葉家給他準(zhǔn)備通房丫鬟的時候,這位說什么都死活不碰,他們背地里好長一段時間都拿這事笑話葉閑。
“這其中必有隱情,”還是曹煊聰明,“別吊人胃口,速速說來。”
趙以潯看著好奇至極的眾人,笑了一笑,道:“你們是沒親眼見到那位司理理姑娘,眉眼之間活脫就是當(dāng)年的那位。”
楚鈞堯他們這才算是明白葉閑為什么有此雅興了,趙以潯口中的‘那位’,乃是西楚草原大君的幼女,當(dāng)年十六歲的葉閑領(lǐng)兵征討頻繁搶掠西楚邊境的草原,一戰(zhàn)揚(yáng)名,誅殺草原大君,俘虜近千人,帶回了草原子,也就是現(xiàn)在草原大君的同母兄長,敕封康樂侯,這事流傳甚廣,眾人皆知,但其實(shí)背后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小差別。
當(dāng)年,除了草原王子,葉閑還帶回去一個草原公主,二人關(guān)系曖昧,只要不瞎就都明白他們之間的那些事情,一個素不得寵的草原公主,原也是沒什么緊要的,裴沅原本都打算請西楚先帝,也就是他的父王,請示賜婚,正妻是不可能的,但是做個側(cè)室,葉閑也不會委屈了她,本是皆大歡喜的好事。
但誰都沒想到,或許葉閑本人想到了,那位草原公主雖不得寵,但對被葉閑誅殺的草原大君倒是孺慕非常,又自有一股草原女子的烈性,居然在一次宴席上意圖刺殺裴沅,結(jié)果當(dāng)然沒成功,后來被葉閑親自鴆殺在監(jiān)牢之中。
楚鈞堯抬頭看了眼天色,已經(jīng)快到子時了,起身抱琴道:“好吧,安之有他的瀟灑去處,咱們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天色不晚了,都回房休息吧?!?/p>
“安之那里軟玉溫香,我就孤枕寒衾,”趙以潯搖著扇子,故作傷心地樣子,讓人看了想要發(fā)笑,“差距啊差距。”
“那要不以潯哥,”季淮清這小子又在不懷好意,“我去給你暖床?!?/p>
“別,”趙以潯拒絕的飛快,沒看到楚鈞堯不善的目光嗎,都可以當(dāng)飛刀了,“極大公子你發(fā)發(fā)善心,高抬貴手饒了小子吧,我是真怕你鈞堯哥和我玩命?!?/p>
司理理看著眼前的少年公子,豐神俊朗,清新俊逸,秀潤天成,手上正把玩著自己折扇上的白玉扇墜,一副天生的好樣貌,舉止優(yōu)雅得體,大方雍容,可見出身名門,能在眾多才子之中脫穎而出,可見其才華,這樣的一位恩客,即便是司理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唯一的一點(diǎn)不足之處,大概就是葉閑的眼睛吧,他的眼睛雖然漂亮,卻太空太冷,全然沒有美人當(dāng)前該有的任何情緒。
這個認(rèn)知讓司理理有些郁悶,再怎么說都是女人,女人就總是希望男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轉(zhuǎn),以此來證明自己的魅力的。
“不知公子如何稱呼?是哪里人?之前小女子可從未聽說過京都有您這么一號驚才艷艷的人物?!?/p>
司理理到了一杯酒,起身坐到葉閑的懷里要喂他吃酒,媚眼如絲,風(fēng)情萬種,身體柔若無骨,貼在葉閑的身上,若有似無的撩撥著,配上艷麗不俗的容貌,即便是最冷硬的男人在此情景之下,也要化為繞指柔了。
可偏偏葉閑不為所動,他略微偏頭,拒絕了司理理的動作,自己伸手端過酒杯,一飲而盡,聲音平靜清冷,一如往日:“我叫葉閑,你應(yīng)該聽說過。”
“西楚澹泊公,”司理理靠在葉閑懷里,看似羞怯地低著頭,其實(shí)是為了掩藏住眼中的驚詫慌亂,聲音倒是沒亂,還是悅耳之中略帶幾分輕浮,“最近可是京都最神秘的人物了,不知多少達(dá)官貴人費(fèi)盡心思想要見你一面,沒想到澹泊公也會到我這里來?!?/p>
“我也是男人,”葉閑語氣淡然,看著懷中的人,確實(shí)一副好容貌,明眸皓齒,明艷嫵媚,眉眼也生的是極好看的,如此美人故意投懷送抱,葉閑居然真的無動于衷,“很奇怪嗎?!?/p>
“不奇怪,”司理理一雙素手摸到葉閑的胸膛處,親昵曖昧地打著轉(zhuǎn),“早就聽說澹泊公文采斐然,今日一見,果然不俗,得到澹泊公的垂愛,是小女子的榮幸?!?/p>
葉閑低頭看了一眼司理理的手,又給自己到了一杯酒,問道:“你會彈琴嗎?”
司理理怔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葉閑的意思,但還是乖乖地回答道:“當(dāng)然?!?/p>
葉閑看了一眼遠(yuǎn)處的古琴,道:“那就去給我彈一首曲子吧,聽完曲子我就會自己離開的?!?/p>
“什么?”司理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自己都做到這樣了,葉閑居然真的無動于衷,只要聽一首曲子就離開,他該不會是不行吧。
葉閑看著司理理的眼神,以他的本事自然可以輕而易舉地讀懂司理理的眼神,他看著司理理,突然痞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到司理理的腰間,作勢要解她的腰帶,司理理慌忙起身站到一邊,神情之中是止不住的糾結(jié)慌亂,還有幾分小女兒的嬌羞無措。
“既然不愿意,就別強(qiáng)迫自己做這種事事,衣服很容易脫,可是脫了就在難穿回去了,即使旁人輕賤打壓,也別放任自流,自甘墮落,守住心中最后的底線,雖然沒什么正經(jīng)用處,說不定還會遍體鱗傷,但最碼活的還是有個人樣的?!?/p>
葉閑飲了杯中酒,用手中的折扇指著房間角落處的古琴,“去彈琴吧?!?/p>
“多謝澹泊公?!彼纠砝硎┒Y,舉止之間再無剛剛的輕佻大膽,優(yōu)雅得體,仿若大家閨秀。
葉閑擺了擺手,以他的性子,原本是不會和只有一面之緣的司理理說這些話的,大概是因為司理理的眉眼確實(shí)生的好看,葉閑一下子沒忍住就多說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