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理理站在自己的花船之上,看著已經(jīng)亂成一團的京都,和正在熊熊燃燒的武器庫,換下往日的姐精美華服,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fā)挽成男人樣式,一身隱身在黑衣之中的夜行衣,她知道,是到了自己該走的時候了,該離開這個自己待了四年的地方了。
說來可笑,司理理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過自己離開南慶京都時的心情,總覺得該是歡呼雀躍,滿心歡喜甚至迫不及待的,可是真到了這個時候,她心里卻奇異的有些舍不得了,倒不是舍不得什么‘第一花魁’的身份,不是舍不得這條華麗奢侈的花船,這些東西與她而言,是枷鎖,是屈辱,是她夢寐以求的想要丟掉的一切。
司理理舍不得的,是一個人,本是她過往的恩客王侯,她恨不得那些人永遠(yuǎn)都不要再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那些人腦滿肥腸的紈绔子弟讓她惡心,又怎么會想如今這樣,戀戀不舍呢。
司理理看著手中的白狐貍面具,她舍不得的是那個告訴她‘無論何種境地之下,總要留一份底線骨氣在’的少年公子,是那個聽了她彈了一個時辰的琴,最后走時留下這個面具的風(fēng)流才子,是西楚澹泊公葉閑葉安之。
其實司理理知道,她和葉閑這輩子估計也就那么陰差陽錯的一面之緣,葉閑早晚都會忘了他的,他們兩個之間的身份,也早已注定他們只能是敵人,司理理是個暗探,一個極為優(yōu)秀的暗探,她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該再有任何的猶疑不舍。
可是,司理理想著那個人的音容相貌,想著他的言談舉止,想著他說的每一句話,即使知道沒有可能,司理理也是不舍得的,若是留在京都,或許還有機會遠(yuǎn)遠(yuǎn)的可以見他幾面,自己今日一走,估計就真的是相見無期了。
“人已經(jīng)都給你清理好了,你該走了?!?/p>
一個陰涼低沉的男聲從身后傳來,司理理下意識收好了手中狐貍面具,不過還是晚了一步,司理理只覺得手上一空,甚至沒看清男人的動作,自己珍而重之的面具,就已經(jīng)到了男人的手上,對方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廉價的面具,俊朗的有些凌厲的側(cè)顏之上,是一抹玩味的笑意。
“葉安之的。”他說的很是篤定。
司理理素來是有些害怕男人的,但現(xiàn)在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讓他直視男人的眼睛,他的眼睛是好看的,一雙極為星目,耀眼明亮,坦蕩的有些虛假,不過奇異的是他的眼睛是猩紅色的,就像是此刻遠(yuǎn)處熊熊燃燒的那把大火,危險而又帶著血腥殺戮的意味。
“這和咱們合作的事情沒關(guān)系,是我自己的東西,”司理理伸手,“請把我的面具還給我。”
男人終于正眼打量了司理理一圈,大概是沒想到司理理居然會說這樣一番話吧,他把手里的面具交給司理理,同時開口說道:
“最好不要對他念念不忘,心里有了牽掛,腳上的動作就會變慢,你就逃不掉了,而且也不要對葉安之有什么感情向往,他那個人表面上溫和入獄,實際上是最冷酷涼薄的,他當(dāng)時點你,可知道是為了什么?”
司理理自然不知道,她這些天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畢竟澹泊公不近女色,端正自持的名聲早就已經(jīng)從西楚傳到北齊和南慶了,葉閑那日的行為,確實不同于他往日的性格。
“不知道?!泵髅髦啦粦?yīng)該問,問了的得到的結(jié)果也必然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司理理就是沒有忍住。
“因為你很像一個人,烏仁圖雅,”男人細(xì)心地給司理理解釋道,“她是草原公主,也是葉安之曾經(jīng)的女人,他甚至從昭陽君那里求得了一紙婚約,只不過后來,烏仁圖雅刺殺昭陽君失敗,被葉閑親手毒殺?!?/p>
男人認(rèn)真地看著司理理,甚至伸手,凌空描摹著司理理的容貌輪廓,他語氣之中微微含笑道:“你的眉眼與她簡直如出一轍?!?/p>
“這就是葉安之為什么找你的原因,”男人的聲音里帶著些諷刺的笑意,“不過一個替身而已,以他澹泊公的滔天權(quán)勢,如果想要的話,全天下不知道可以找出多少個和你一樣的替身來,別自作多情了?!?/p>
司理理握緊手中的面具,心里有些五味雜陳的酸楚,到也不是說生氣,只是覺得堵得慌,很不舒服。
“我該走了,其余的事情就交給大人善后了?!彼纠砝淼穆曇粲行└蓾?,但還算正常。
“按照約定,我把你們送出城外,接下來的路就要靠你們自己走了,是被抓進(jìn)檢察院還是逃出生天,重回北齊,就都是你們個人的本事造化了?!?/p>
“謝謝大人?!?/p>
司理理離開之后,男人又在花船上面待了一會兒,看著遠(yuǎn)處的武器庫,猩紅色的眼睛之中,是讓人心驚肉跳的瘋狂殺意,同時也有絕不會從外人面前顯露的三分脆弱。
“公子,”有人來了,“事情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以司理理為首的北齊暗探也都趁亂出城了?!?/p>
“監(jiān)察院那邊呢?”
“也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只等著公子的一聲令下了,還有戶部侍郎范建也去了監(jiān)察院。”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看向城東的方向,只看到了一片燈火。
“那就去吧,不讓讓陳院長和范侍郎等急了?!?/p>
武器庫突然爆炸起火,對于京都百姓而言不過是一出難得的熱鬧罷了,對于監(jiān)察院來說卻是可以要了命的,此刻往常死寂平靜的監(jiān)察院也開始喧鬧起來,到處都是進(jìn)進(jìn)出出,忙里忙外的緊張樣子,像是在一鍋熱油之中滴入了一滴涼水,人人臉上都自覺或不自覺地帶著三分焦慮,即便是朱格言若海他們,此刻也不再是往日里那副老成穩(wěn)重,不動如山的樣子了。
但是也還有一個人還是那么云淡風(fēng)輕的鎮(zhèn)定模樣,外面的紛擾是非好似與他全無瓜葛一般,那個人就是監(jiān)察院院長陳萍萍。
范建其實平日里并不常來監(jiān)察院的,他不喜歡這里,這里總是會讓他想起一些過往的回憶,但是剛剛自從在自己家聽到了那聲巨響,范建幾乎是想也不想就來了監(jiān)察院,他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場災(zāi)難,十有八九就是慶帝和陳萍萍挑起的,就是他們一直在等待的機會,他急忙趕到監(jiān)察院,果不其然陳萍萍已經(jīng)在好整以暇地在等他了,或者說也在等著其他人。
“你還不追,”范建已經(jīng)明白這個計劃的全部了,雖然簡單粗暴,但應(yīng)該也是極為管用的,“一會兒北齊暗探出了城,你要是在想追可就不容易了?!?/p>
陳萍萍倒是看上去很淡定,沒有一分焦急之態(tài):“不急,我在等一個人?!?/p>
“等誰?”范建問道。
“等,親手炸了武器庫的那個人?!?/p>
“神廟的人,”范建對慶帝和神廟合作之事略知一二,“和那個楊拓一起的?!?/p>
“確實是神廟的人,不過是不是和楊拓一起的,就不敢保證了。”
陳萍萍這明顯是知道了什么不說,不過范建也不在意,他坐到一邊,陪陳萍萍一起等著,他倒是想知道這個藏在暗處的神廟之人,究竟有多厲害。
陳萍萍摩挲著藏在手中的提司令牌,看著遠(yuǎn)處開的極好的野花,眼神略微帶了幾分笑意,像是看到了當(dāng)時那個長身玉立,清新俊逸的少年,同時心中也越發(fā)堅定了自己的目標(biāo)。
陳萍萍和范建并沒有等多久,言冰云就拿著情報走進(jìn)了陳萍萍的屋子,陳萍萍見是他東西拿了進(jìn)來,眼神一轉(zhuǎn),顯然是已經(jīng)打定了什么主意。
“讓人沿著這些路線,去找人吧,”陳萍萍把標(biāo)記著北齊暗探立刻路線的圖紙交給了言冰云,同時囑咐道,“記住,不要抓司理理,讓她順利回到北齊?!?/p>
言冰云乖乖應(yīng)下:“是?!?/p>
“看來京都又要熱鬧起來了,”言冰云走后,范建也起身,“整個京都現(xiàn)在都在你的陛下的棋盤之中了?!?/p>
“這盤棋陛下才是棋手,”陳萍萍笑的安靜而別有深意,“你和我都不過是是這棋盤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那我就拭目以待,陳院長這枚棋子,最后會落在何地?!?/p>
趙以潯出去探查出了什么事情,曹煊和楚鈞堯他們也都因為今晚的事情,有要事要處理,此刻空大的院子里只有季淮清和凌驍,他們誰都沒有說話,一起安安靜靜地站在院子里,看著遠(yuǎn)處的武器庫。
“查到了,”趙以潯回來了,眉頭緊鎖,看得出來他查到的應(yīng)該不是什么好事情,“我查到了?!?/p>
曹煊和楚鈞堯緊跟著趙以潯一同回來的,他們兩個也都臉色不好,看著趙以潯,讓他趕緊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這種時候,趙以潯也不敢在賣關(guān)子了,當(dāng)下一五一十地把查到的事情說了出來:“武器庫爆炸,是有人故意所為,有很多負(fù)責(zé)看守的侍衛(wèi)都說他們看到的一些人深夜?jié)撊胛淦鲙?,放好炸藥?zhǔn)備離開的時候,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從他們的身上搜出了北齊的令牌,只可惜晚了一步,沒有找到炸藥,從而讓武器庫炸了?!?/p>
“一個簡單到愚蠢的謊言。”曹煊冷笑道,是的,就如他所說的一樣,這確實是一個錯漏百出的謊言,不過又有誰真的會在意真相呢。
“還有什么?”楚鈞堯看上去還是往日那副鎮(zhèn)定周全的模樣。
“還有司理理和北齊暗探一并不見了蹤影,”趙以潯的臉色也有些不好了,“我的人都被殺了?!?/p>
凌驍說的篤定:“神廟做的?!?/p>
“我知道。”
“若是司理理在我們手上就好了?”季淮清小聲嘟囔了一遍。
“什么人?”凌驍突然看向一邊的房頂,手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石子,準(zhǔn)確無誤地打到不速之客的前胸。
“那個,”眾人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你們不是想要這個人嗎,我給你們帶來了??!?/p>
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突然被扔了下來,曹煊接住一看,正是一身男人打扮的司理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