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北齊使團進京的日子，季淮清一直鬧著說要去看看，總之最近大家都無事，就也應了他們兩個，早早地訂了一石居的包廂，只不過也為葉閑前段時間莫晏進京的時候在一石居的墻壁之上提的那首詞，這才剛剛過去沒多久，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葉閑今日特意帶了一個斗笠，遮掩住了容貌。

　　季淮清看著葉閑明顯較之往日更憔悴蒼白的臉色，有些擔憂地問道：“二哥，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葉閑給自己到了一杯酒，微抿一口后，才小口喝了起來，“不過是這幾天一直在想這些事情，有些沒有休息好而已?！?/p>

　　季淮清不疑有他，應了一聲說道：“那就好?！?/p>

　　裴泓看了一眼葉閑，葉閑感覺到裴泓打量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扇了扇手中的折扇，只聽到裴泓輕笑了一聲，說道：“最近聽筠新制了一味安神香，很是不錯，一會兒給你拿些回去?！?/p>

　　“多謝陛下體恤?！比~閑起身施禮道。

　　凌驍靠在窗邊站立，自那天離開葉閑的院子之后，這是兩人最近的第一次見面，即使都已經(jīng)心照不宣的想要把那夜的同床共寢的事情，和那些酒后的胡話一并忘了個干凈，但是有時候有些事情還真不是說到就能做到的，剛剛二人打了一個照面，頓時就都覺得渾身上下處處都不自在極了，一直都在有意的避免說話。

　　趙以潯喝了一口酒，說道：“剛剛我的人從北齊送回來了最新的情報，北齊的蝗災已經(jīng)初現(xiàn)端倪，戰(zhàn)豆豆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北齊的瘟疫之事，同時又要防備莫勛，北齊朝堂上下也都是一片荒亂，還沒誰注意到了蝗災之事，只怕注意到的時候，為時已晚了。”

　　“既然如此，”裴泓拿了兩顆蜜餞，“那咱們就在推波助瀾一下才好?！?/p>

　　楚鈞堯恭敬地說道：“陛下放心，所有事情我和以潯阿煊他們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p>

　　“你們?nèi)齻€辦事，朕自然是放心的，”裴泓看著自剛剛開始就一直安安靜靜，不發(fā)一言的凌驍，“阿驍，你那邊的事情怎么樣了？”

　　裴泓問話，凌驍不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應該極快的回答，偏生裴泓問完話之后，凌驍依舊那副神游天外的樣子，好像并沒有聽到裴泓的話，直接把裴泓給晾在了一邊，離著他較進的季淮清，趕緊扯了扯凌驍?shù)囊滦?，讓他回神?/p>

　　“什么？”凌驍原本正在想他和葉閑的事情，突然感覺有人扯他，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裴泓倒是沒有生氣，只又笑問了一遍：“朕問你，你的事情辦的怎么樣了？”

　　裴泓問的是隨他一同來的二百虎騎，一百鎮(zhèn)北軍，自從到了南慶之后，這三百人的小軍隊雖然名義上是葉閑和裴泓一同節(jié)制管理的，但是裴泓又額外給了裴泓生殺予奪的大權，葉閑自然也就特別懂事的退居二線，不在插手這三百的人事，所以這么一段時間，一直都是凌驍在處理這件事，這是裴泓第一次過問。

　　“回陛下，”凌驍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正色行禮道，“末將把三百軍隊藏在了城外安全的地方，來往通信的盡皆是心腹，末將每隔一日就會前去查看一番，一切無礙，請陛下放心?！?/p>

　　相較于其他人，裴泓對凌驍?shù)膽B(tài)度，無疑是極為親昵的：“這種事情你是行家里手，憑你的心意做事也就行了，朕放心你。”

　　“多謝陛下信重?！绷栩斶€是往常那副剛肅穩(wěn)重的樣子。

　　裴泓有突然問道：“剛剛在想什么？朕叫你你都沒有聽到？”

　　“回陛下，末將在想，”凌驍自以為隱蔽的瞥了一眼一旁喝酒的葉閑，“北齊瘟疫一事，戰(zhàn)豆豆怕是已經(jīng)知道是君肆的手筆了，不知陛下下一步要如何行事？”

　　“你平日里不是素來只喜歡帶兵打仗，看兵書練兵這些武將事情的嗎，”裴泓別有深意地睨了一眼凌驍，“怎么今日也關心起這種事情來了?！?/p>

　　“回陛下……”

　　裴泓抬手制止了凌驍?shù)幕卦挘终f道：“如今不在朝中，這些個繁文縟節(jié)的就都免了吧，平白聽的人煩累?！?/p>

　　“是，”凌驍應了一聲，繼續(xù)剛剛的話頭說道，“我這不也是最近一段時間困在京都城中到的煩悶，一時之間東想西想的，不知怎么的就想到那里去了。”

　　“原來如此嗎?！迸徙戳艘谎廴~閑，又轉(zhuǎn)過頭看著凌驍，眼中揶揄之色漸顯，凌驍一時之間有些拿不準裴泓的意思，故而只當聽不懂裴泓這話。

　　還是葉閑先開口說道：“阿驍剛剛所言并非沒有道理，北齊瘟疫一事，還請陛下早做決斷?！?/p>

　　“決斷，有什么決斷可做，即便戰(zhàn)豆豆知道了是君肆所做的又能如何，與我楚國而言南慶也好，北齊也罷，盡皆都是都是，他們無論哪一方出事，朕都喜聞樂見，何必插手去管。”裴泓吃了手中的最后一顆蜜餞，拍了拍手，依著欄桿，看著外面的繁華街道。

　　葉閑楚鈞堯等人俱都各自相視一眼，彼此的臉上眼中都有了幾分了然的笑意，最后還是曹煊率先出聲，他說道：“陛下，雖然南慶北齊盡皆是我楚國之敵，然則現(xiàn)在北齊內(nèi)有瘟疫蝗災之亂，外又有南慶這個強敵窺探煩擾，若是在如此任由下去，只怕北齊亦有亡國之患，若真如此，則南慶實力大增，與咱們楚國更為不利，何不如現(xiàn)下在北齊內(nèi)憂外患之際，出手相助，結(jié)個善緣，畢竟這雪中送炭總是好過錦上添花的，一則算是給南慶個不痛快，安之不就常說什么‘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嗎，二則也算是先買北齊一個好臉，陛下接下去的大計謀劃，也是更易實施。”

　　曹煊這話說的通透，倒是把裴泓的想法說了個干凈透徹，裴泓素來冷面，此刻也不由地帶了幾分笑意，指著曹煊和葉閑等人說道：“瞧見沒有，咱們的曹大公子，這些年是越發(fā)的口齒伶俐了，再這樣下去，我看你也不用做什么修羅獄主了，直接入朝領了御史大夫的差事才是。”

　　“陛下慣會取笑，曹煊說的這些東西，陛下早就是想到了的，不過是借著曹煊的說出來而已，”曹煊不失規(guī)矩的玩笑道，“不過陛下若真是想要賞曹煊御史大夫之職，曹煊自然會乖乖的領旨謝恩，日后如入朝定當恪盡職守，兢兢業(yè)業(yè)，不負陛下厚望?！?/p>

　　“你這是在想朕討要官職了，”裴泓難得也起了興趣，陪著曹煊一同嬉鬧，“朕就偏偏不給你，你這樣的伶牙俐齒，要是入了朝堂，領了御史大夫一職，豈不是日日都要在朕的耳邊聒噪?！?/p>

　　“陛下所言極是，所以曹煊還是乖乖的當著修羅獄主就挺好的?！?/p>

　　眾人今日難得放松，即便有裴泓在著，顧著禮儀尊卑的規(guī)矩，眾人言談嬉笑之間也不免帶了幾分親近，一團和氣的熱鬧樣子，倒是讓葉閑有些恍惚，以為是回到了當年裴沅尚在之時的一次百花樓的聚會呢。

　　最后還是季淮清指著樓下街道說：“瞧，這北齊使團來的倒是極快的?！?/p>

　　葉閑順著季淮清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是北齊使團的車隊，和不久之前給慶帝進京賀壽的車隊看上去一般無二，只是那時候北齊使團前呼后擁，又帶了十幾箱子贈與慶帝的奇珍異寶，可謂是風光至極。不似現(xiàn)在，只有簡簡單單的四五輛車，俱都低調(diào)的很，如果不是北齊的標志，估計誰都認不出來，前后兩相對比，倒是有些辛酸。

　　早有好事者和閑散的無聊百姓，圍在一起，對著北齊使團的車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著什么，眼中臉上俱都是自豪傲慢又有些不壞好意的奚落的笑容，不用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再說些什么。

　　楚鈞堯突然不無感嘆得說了一句：“倒是委屈莊先生了，一大把的年紀了，還要受這等嬉笑白眼?！?/p>

　　趙以潯看了他一眼說道：“倒是難得見你說這樣的話。”

　　“莊先生到底也是當世的文壇大家，我也是讀書人，我自然心中敬佩，一時心有所感，脫口而出，”楚鈞堯似笑非笑地看著趙以潯說道，“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趙以潯連忙說道，“當然可以，您隨意?！?/p>

　　“葉閑，北齊的使團已經(jīng)進京，這最后一步也該開始了，剩下的事情，你來安排吧。”

　　裴泓看著北齊使團的車隊離開，也不轉(zhuǎn)身，只對著身后的葉閑吩咐著，聲音冷漠，神情陰鷙淡薄，那里還有剛剛一聽說笑玩鬧時候的溫煦和藹。

　　“是，謹遵陛下旨意?！?/p>

　　葉閑先是應和了裴泓一聲，隨后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從袖口之中拿出，交給楚鈞堯，語氣堅定：“鈞堯，你一會兒把這些東西拿給司理理，讓她今夜交到莊墨韓的手上，而且務必保證明日天亮之前，讓這些紙上的東西送出京都城?！?/p>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