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陛下來了。”
只見寢殿內(nèi)云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范金為柱礎(chǔ)。
床塌上一名病氣纏身,面容憔悴的美人閉目沉睡,也不知聽到這小宮女的話沒有。
腳步匆匆的聲音漸漸自宮門外傳來,愈發(fā)近了。
顧城雪在夢里,見到了自己小的時候。
她剛剛讀完大學(xué),還在四處面試找工作,就不幸穿越到了現(xiàn)在的時代,附身在 這個名為顧城雪的小姑娘身上。
然后慢慢的,她放棄了回家的念頭,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落腳,生根。
回首這一生,她行差踏錯之事,數(shù)不勝數(shù),但最為可笑的,就是愛上了那個不該愛的人──她的丈夫,大興的國主,李建逸。
如今她短暫的一生終于又要結(jié)束了,到了這個時候,很奇怪的,她既不感到害怕,也不覺得遺憾。
只是像松了一口氣似的,仿佛又回到了幼時在北涼的日子。
北涼的雪真大啊……真美。阿父會笑呵呵的舉著她,在雪地里奔跑,阿哥傻傻的跟著跑,追不上還總是摔倒……
“……阿……父……”輕嘆一般的微弱聲音,讓本想伸手撫摸她面容的男人停住了動作。
“小雪,醒醒,朕來看你了。”
然而總是一意孤行的男人,沉默片刻,仍是打斷了她的夢。強(qiáng)行將她帶回這不得不面對的現(xiàn)實里來。
“陛下……你來啦……”顧城雪緩緩睜開眼,瞳孔微微發(fā)散,她看著她的丈夫,她的君主,她的愛人,像是要最后記住他,又像是要最后忘卻他。
“陛下……妾身剛剛……看到阿父了。阿父說,北涼又下雪了,好大的雪,讓我去和他一起看雪。”顧城雪微笑著,仿佛真的已經(jīng)看到她已故的阿父在她面前。
“別說傻話!”李建逸打斷她。隱忍著自己翻涌的內(nèi)心?!疤t(yī)呢?。。〗o朕滾過來??!”
“陛下!臣在!”旁邊站立的中年男人,屁滾尿流的跑過來行禮,內(nèi)心明白自己今日恐怕難免人頭落地。
“朕讓你們醫(yī)治皇后!你們就是這么醫(yī)治的嗎!??!皇后比之上次朕來探望,這不是更加虛弱了嗎?!”李建逸忍不住自己的暴虐,一群庸醫(yī),為何讓他的妻子如此受罪!也許這個男人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失去身邊的這個人。
“陛下!臣等確實盡力為皇后娘娘醫(yī)治,然而娘娘所中之毒,天下罕見,臣等全力施救,也只能緩解一二,實在是……實在是無能為力??!陛下!”跪著的太醫(yī)聲音發(fā)抖的辯解。哎!陛下若真是情深至此,當(dāng)初又何必害的娘娘中此劇毒,如今事不可追,方才追悔莫及,又有何用?就是苦了自己這般的臣子下人,受這無理責(zé)難。
“飯桶!朕的皇后若是死了!你們通通難辭其咎!治不好通通給朕提頭來見!”
李建逸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內(nèi)心空蕩蕩的,他明明已經(jīng)是天下共主。萬里河山,都已是囊中之物。為何卻仍覺不滿足?
他與皇后青梅竹馬,縱使他愛她,負(fù)她,傷過她,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真的失去她。
“陛下……”顧城雪拉了拉李建逸的手?!安槐貫殡y太醫(yī),是臣妾無能,不能再陪伴陛下左右,往后,望陛下珍重。”
李建逸聽不得這種話,回身死死抱住顧城雪,聲音已是有些哽咽?!皠e說傻話,小雪,你要快點(diǎn)好起來,你不是一直想回北涼嗎?你好起來,朕帶你回去!”
“陛下,臣妾這一生,罪孽深重,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日后黃泉路上,見到阿父,自會與他謝罪?!鳖櫝茄]有理會李建逸的話,自顧自的輕輕抱住他?!氨菹?,臣妾累了,對不起,往后,您要好好的走下去,臣妾不后悔愛上您,但是……如有來生……不……但愿……生生……世世……臣妾………再不……相見……”
顧城雪面容祥和,聲音卻慢慢的,微弱下去,直至再無動靜。
李建逸抱著她的尸首,沒有動彈,靜靜感受著懷里的人就這樣慢慢失去了溫度。
他感覺到這無邊的冰冷一路從懷中蔓延到了心臟。
又疼,又冷。
那是北涼的雪,那是小雪的淚。
從今往后誰來陪他笑,陪他哭,陪他追憶過去,陪他暢談未來。
也許是他太后知后覺,到如今,他仍然不相信,他的小雪會如此狠心,就這樣拋下他走了。
他腦海中不斷的回想起,他15歲時,第一次見到顧城雪,就是在北涼,他親自去迎娶她。
她一直是個好妻子,她從不掩飾她的真心,無論多么困難艱苦,她一直陪伴在他左右,縱然尸山血海,罪孽深重,她也陪他一路走過來了,為何偏偏現(xiàn)在,他們什么困難都挺過去了,她卻要拋棄他呢。
“生生世世,再不……相見……”呢喃著顧城雪最后的話語,李建逸未發(fā)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小雪,你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