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孩子都有一顆心靈之蛋。
是肉眼看不見的理想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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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漫長的寒冬還未過去,凜冽的寒風在寂寥無人的街道上徘徊,遠處,被墨綠的爬藤掛滿了的墻壁老房子用泛黃的玻璃窗戶迎著雨點,孤寂的在風雨中飄零。
也許冒險者們會愿意來到這樣的地方,但是對居住在里面的孩子們來說,這并不是一個良好的庇護所。
瘦小的女孩坐在屋檐下,雙眼看著前方,那一雙眼睛是清亮的湖藍,在這樣一個天氣里,仿佛染上了一層霧一般,或濃或淡,緩緩流淌。
順著女孩的眼神望過去,前面是被分成了幾十塊的土地,孩子們種的花花草草在寒冷的雨中瑟瑟發(fā)抖,有的已經(jīng)枯黃了葉子。
再往后,是一塊剝落了尤其的門匾,上面依稀有些字跡,卻已經(jīng)很難辨認。
這個地方的院長早已經(jīng)已經(jīng)放棄了費盡心思取一個動聽的名字來吸引人的注意——或許是以前取過又被人淡忘,雖然依舊掛著“福利院”的名頭,但那個直白的名字卻更耳熟能詳。
孤兒院。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大家都更愿意躲在屋里,或抱怨著糟糕的飯菜,或哭訴著難懂的學問。
時雨遠遠的聽著那群孩子一聲又一聲的抱怨,淺淡的雙眸里不帶任何顏色,仿佛對孤兒院的一切安排都沒所謂,只是靜靜地看著花園里那屬于她的一小塊土地,一株狗尾巴草長得十分粗壯,在雨水中高興的歡呼著。
“小雨——你的東西收拾好了嗎,今天就要走咯!”
時雨拍了拍身邊一個黑色的小布包,里面就是她的全部家當,幾件洗的發(fā)白的舊衣服,一雙舊的白色帆布鞋。
“你看看你,怎么坐在這里,外面這么冷,要是感冒了怎么辦?!?/p>
山口老師碎碎念著,挨著時雨坐下。
時雨低著頭說著。
“不會感冒的,老師你放心好了?!?/p>
“還說不會感冒!手這么冷!衣服拉鏈拉起來!”
“哦,好?!?/p>
時雨乖乖地把衣服的拉鏈拉好,有些偏大的外套空空蕩蕩的掛在她身上。
山口老師喜歡聽話乖巧的孩子。
她老喜歡把小孩子永遠當成小孩,好像他們一無所知。
時雨在這里消息很靈通,孩子們要生活,要學習,要吃飯,也會生病,處處都是錢,外加幾個運氣不好重病在身的,一筆筆一目目都是資金。
政府撥給孤兒院那不多的錢顯得越發(fā)捉襟見肘,錢越來越少,人越來越多,孤兒院只能想方設法的把孩子送出去,不利于孩子們生長的條件使感冒都顯得格外可怕,缺乏教職員工使得欺凌嚴重。
一切的不愿意,一切的不妥協(xié),這些孩子蓬勃的朝氣,都已經(jīng)被饑餓與疾病磨得一干二凈。
能離開這里的孩子不多,并不是說好心收養(yǎng)孩子的不多,而是因為繁瑣的收養(yǎng)手續(xù)和半個月的相處磨合期,外加一到兩年的居住磨合。很少有孩子會走完這一套流程,真正的被收養(yǎng)。
“老師,可以拜托你照看一下我的植物嗎?!?/p>
時雨順了順毛糙的頭發(fā),輕聲道,
“我可能……一時半會回不來,我不想讓它死了?!?/p>
山口老師心疼的摸了摸時雨的腦袋,說道
“小雨,你不會回來的?!?/p>
“以前的人沒有成為家人,可能是因為緣分不夠。但是我們并不能因此就拒絕迎接下一段緣分的到來。總有人會真心的愛你的,老師也希望你可以好好的生活呀?!?/p>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蒼白的手,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使她分外瘦弱,在風雨中仿佛隨處都可以倒下。
“老師,什么才是好好過好自己的生活?!?/p>
“吃的飽,穿得暖,”
山口老師頓了頓,望著時雨,嘆了一口氣。
“最重要的就是,活的高興吧?!?/p>
“……真奢侈?!?/p>
“是啊,真奢侈。”
山口老師也嘆了口氣,身邊的這個女孩,是孤兒院里難得聽話懂事的孩子,她經(jīng)常會笑,也經(jīng)常想今天這樣漠落的看著前方,似乎心都不在這個世界上一樣 。
這個孩子在一年前從另外一個孤兒院轉移過來,復雜的收養(yǎng)經(jīng)歷密密麻麻可以擠好幾張紙,聽時雨之前孤兒院的老師說,她是一個很受歡迎的孩子。
被老師喜歡,被孤兒院的其他孩子愛戴,和院長也能說幾句話,每次有新的人來領養(yǎng)孩子總是會被看上。但卻一直沒有找到安定的地方,不斷地離開孤兒院又重新回來。
即使如此,在新的環(huán)境里也不哭不鬧,迅速和其他孩子打成一片,平靜恬和。
想到這路,山口老師愛憐的撫摸著時雨,時雨從善如流的靠著老師瘦削的肩膀。
時雨突然想到以前,一樣高高的圍墻,生銹的欄桿,鋪天蓋地的爬藤。
從記事起,她就在各種各樣的孤兒院里輾轉,而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她給自己戴上了無數(shù)的面具,到哪里都是最受歡迎的孩子。
只可惜也只不過是不斷在圍墻里外來回穿梭,最終還是停留在圍墻里面。
有什么意義呢?
不過是自取其辱的把戲。
這一次也不會有什么不同,就當是——在風雨中獨自前行偶然遇見的一間破廟,蔚藍海岸上的燦爛泡沫,給一個單純愚蠢的孩子一絲遙不可及的妄想。
“小雨,時間到了,我們走吧?!?/p>
山口老師笑的很溫暖,她似乎真的認為自己這次一定可以被收養(yǎng),滿臉都是讓人無法張嘴說出喪氣話的溫暖。
好吧……讓她高興些吧。
虛假的滿足一下那虛無縹緲的夢想。
時雨提著自己的小布包,走向大廳。
大廳用來會客的黑皮沙發(fā)可能是這個孤兒院最上的來臺面的東西,上面坐著一個棕色頭發(fā)的男人,也就是這次想要收養(yǎng)她的好心人——上晴旭。
“程序都弄好了,待會去辦一下手續(xù),這孩子你們可以領走了?!?/p>
“謝天謝地,這幾個月總算沒白忙活。我和我太太可幾夜沒合眼了,回去可以睡個好覺了?!?/p>
上晴旭微笑著接過文件。
“哈哈,那先生您可要保重身體啊?!?/p>
時雨站在大廳外,聽著他們交談的聲音。
“她就在里面,我先去處理一下手續(xù),麻煩您稍等片刻。”
“謝謝院長了,我先去看看她,以后回訪的時候還需要你多多關照?!?/p>
上晴旭笑著開門,和時雨剛好打了個照面。他半蹲下來,自然的摸了摸時雨的腦袋,
“小雨,早上好。”
在確定領養(yǎng)前有一個月的觀察期,這一個月內(nèi)孩子們還是住在孤兒院,而想要領養(yǎng)的大人必須時不時過來看望,以此初步建立信任關系。
這一次想要收養(yǎng)她的人是個文質(zhì)彬彬的先生,每周日來一次,有時候和他的妻子一起。
他們花了兩個月在孤兒院里找合適的孩子,結果挑到了正在和奮力開墾荒地,為花園開辟做準備搞得滿身大汗的時雨身上。
這是第一次,他沒有主動分析來人的喜好就被挑中。
時雨抬頭,眼睛里的薄霧頓時煙消云散,從眼角到嘴角都是笑意,給了上晴旭一個大大的擁抱。
“早上好!”
這一個月,她有充足的時間去分析,上晴旭,四十出頭,唯一的兒子在外地工作,妻子和他都是獨生子女。
“小雨早上好啊,以后我們住在一起啦,這是我給你買的小禮物,以后請多多指教哦?!?/p>
上晴冉輕輕拂過時雨的發(fā)絲,一個碩大的藍色蝴蝶結別在了她的頭發(fā)上,她的臉上有歲月留下來的痕跡,眉眼之間卻是化不開的溫柔。
“謝謝?!?/p>
“沒關系的?!?/p>
“我還以為你會買那個紅色的帽子呢,沒想到還是選擇的藍色的蝴蝶結啊?!?/p>
上晴旭感嘆了一聲,指了指身邊的妻子,似乎是抱怨一樣開著玩笑,
“小雨,你不知道,她為了今天給你帶小禮物可是跑遍了周圍的街,結果還是選擇了第一個?!?/p>
“給女孩子的東西當然要好好挑選啊。”
“是是是?!?/p>
時雨摸了摸頭上的蝴蝶結,欣喜地接過上晴旭給她帶的糖果和巧克力,吃的時候掰了一塊塞進上晴旭的嘴里,咯咯的笑起來。
他們喜歡熱情開朗的孩子。
時雨被轉手了太多次,業(yè)務處理比一般的孩子麻煩,到了午飯時間才堪堪結束。
上晴旭打開紅色車子的車門,將依偎著他的妻子送到副駕駛,把時雨的小包放到后座,十分紳士的為時雨拉開了車門。
時雨低聲說了一聲謝謝,有些拘謹?shù)淖谲嚴?,汽車的引擎發(fā)動,山口老師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個裁開的牛奶盒,輕輕地敲了敲車窗。
上晴旭放下了車窗,大人們稍微客套了幾句,山口老師把牛奶盒子遞過來,里面是濕潤的土壤,一支茁壯的狗尾巴草搖晃著,似乎在朝時雨致意。
時雨頓了頓,把牛奶盒子接住,手指挑了挑狗尾草,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了些許笑意。
“謝謝老師?!?/p>
山口老師沒有回復,只是笑著和時雨揮手告別。
今天的雨下個不停,那千千萬萬沒有雨傘的孩子啊,要是不肯邁開步伐,終將會被磅礴的雨水沖走,最終掩埋在平靜的大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