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強手提公文袋走進二班教室時明顯感覺這幫兔崽子不對勁,換做是往常,這個點早在大鬧天宮了。但今天進門一看,安安靜靜不說,還齊刷刷地都在低頭奮筆疾書。
難不成老天有眼,洗心革面了?
李國強百思不得其解,黃灝自覺坦白可能會從寬,顫悠悠地跑上講臺,把事情發(fā)生的前前后后盡數(shù)告訴給了李國強。
李國強把公文包放下,半晌沒有對他說的話有什么回應。
正當黃灝以為李國強良心發(fā)現(xiàn)沒有順勢火上澆油而松下一口氣時,只聽李國強慢悠悠地開口:“檢討再加多800字?!?/p>
二班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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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銀,晴朗的夜空中依稀可見幾顆明星,雖然還沒有到仲夏,但東南沿海一帶的孟夏夜與六月的暑氣卻可以勢均力敵。
晚自習三節(jié)課悄然而過,托這個不著調(diào)的班長與林柳霖的福,二班在經(jīng)歷了1800字檢討的精神折磨后,還得再歷經(jīng)一次身體上折磨。
顧允隨著大部隊從樓上走下操場的路途中,特別想趁著放學的人群逃走。雖然她的成績很好,但并不代表樣樣精通。就拿她的體育來說,每次體測八百米,她都是二班女生里的倒數(shù)。平常時跑八百米就算再痛苦咬咬牙也能跑完,可今晚不一樣,謝瑩燕這個女魔頭要求他們跑五圈,二中的跑道一圈400米,五圈折合下來就是兩千米。整整兩千米的長跑,更何況現(xiàn)在還是夏天,不說累了光是出一身臭汗她就很不樂意。
按做早操的隊伍排好隊,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準備要上刑場的表情。
林柳霖這個自來熟的家伙,早就和班上的人打成了一片,他與其他幾個男生勾肩搭背笑嘻嘻地排在前列,不時與又與一些女生在說些什么。
謝瑩燕專門抽時間來操場上看幾眼,她與李國強兩個人悠哉悠哉地站在操場的小舞臺上,手拿話筒,不忘再說多兩句風涼話。
“今晚涼風習習,最適合來一場運動了,我看二班的同學都準備好了吧?領(lǐng)頭的體育委員可以開始帶跑了?!?/p>
二班的體育委員叫做許小杰,因為留著寸頭的發(fā)型,所以大家都叫他寸頭。寸頭招呼大家做足準備活動,二班的同學們邁著不情愿的步子往前走。
十點半多的操場上,昏黃的路燈照在草坪上,頗有一絲凄涼。
不得不說謝瑩燕在制服學生這一方面真的有本領(lǐng),五圈還沒到兩圈,二班就已經(jīng)開始有人支持不住,舉手投降了。
“燕姐,我們實在是跑不動了,我們知道錯了,能不能放我們回宿舍睡覺???”
沒想到體育委員寸頭先投降,他忍不住哀嚎,其他人也跟他附和。
謝瑩燕點頭,回答說:“好,等下你留下來再跑一圈。”
寸頭扭曲一張臉,嚇得后面三圈氣兒不敢出一聲。
五圈終于是跑完了,這幫精力旺盛的家伙如同打霜的茄子一樣,蔫巴巴的。
顧允感覺自己像具行尸走肉,意識渙散,徒有一具空殼在行走。最后是怎么走出校門的,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二中離她家不是很遠,再加上她們家情況特殊,她住校一個學期后,這學期就轉(zhuǎn)了外宿。
她憑著本能迷迷糊糊地走到一家名叫“甜絲絲”的鋪面前,店鋪已經(jīng)打烊了,不過門面沒完全關(guān)上,白熾燈的光芒反射在水泥地板上,依稀可以看見里面仍然有人在忙碌。
她摁下門鈴,里面主人的動作隨之戛然而止。不多時,門處便傳來主人開鎖的聲音。
“你終于回來了,我媽那邊等你好久了?!?/p>
開門人是一個年紀與顧允相仿的女生,她身上系著圍裙,手里還拿著一把掃把。女生是是顧允的表妹,叫黃靜兒。
“我媽她睡覺了嗎?”
顧允把鞋換上,順帶把鋪面的門鎖了。
屋頭里的顧允的小姨顧梅在拖地,手頭上的活兒還沒做完,她忙不出手,只能是口頭回答顧允:“你媽她有點偏頭痛,我讓她先去休息了,你不用擔心,吃完夜宵后就趕緊上樓睡覺吧?!?/p>
顧梅說完,黃靜兒便將廚房里的黑涼粉端到顧允的前面:“吃完后記得洗碗?!比缓笏闵狭藰?。
二中放學的時間是十點半,加上跑操,雖說家里離學校不遠,但回家的時間算不得上是早。墻上掛著的老式掛鐘不知不覺指向了十點五十,將近十一點了,店里的工作還沒有打理完。
涼粉還冒著冷氣,黑色的膏塊綿軟細膩,泛起可口動人的光澤。顧允盯著它出神許久,最終卻沒有動筷。
她把這碗涼粉塞回冰箱,走到顧梅的身邊,主動撿起廚房里的活兒,擦洗泡在水盆里的碗。
“你怎么還不去睡?明早上學得要早起的?!?/p>
“兩個人干活更快一點?!鳖櫾拾严礉嵕珨D到洗碗布上,沖洗盤子上殘留的油漬。
“你這倔強的性子,跟你媽一個樣?!鳖櫭穱@了一口氣,搖搖頭,沒再阻止。
正如顧允所言,兩個人干活總歸是要快一些的,時間剛到十一點半,店鋪里工作已經(jīng)完成了七七八八。顧梅為了照顧顧允第二天要早起,便先讓她去睡覺,自己把后面剩下的一點零星的事處理好。這次顧允沒拒絕顧梅,點點頭后順從地回了房。
夜已深,周邊的嘰喳蟲仍然像不知疲憊似的在嘶啞長鳴。
簡單的洗漱后,顧允馬上擁進了床鋪的懷抱里。今天一天實在是太累了,2000米長跑使得她小腿無力發(fā)軟,身體如同散架似的難受。盡管如此,她還是沒忘撈過床頭上的手機,點開某個寫作應用,刷每天推薦的作文素材。
時間悄然而過,倦意逐漸襲來。軟件上五顆閱讀星星收集完畢,顧允放下手機,打算睡覺。
正當她把手機的充電線接上插口時,卻傳來了一陣“嗡嗡”的振動聲。
這么晚了還有誰給她發(fā)消息?
顧允皺眉,摁開熄掉的屏幕——通知欄里企鵝號的消息在不停地閃爍。
她進入qq,頂頭就是以前住過的宿舍群“二班最仙的小仙女們”在活躍。劉藝雯瘋狂艾特人的氣泡框一條接著一條彈跳似的刷屏,不到十秒鐘,下欄輸入板上小藍點里未讀信息已經(jīng)飚到了18條。
小雯同學:
『怎么回事,這個點大家已經(jīng)睡覺了嗎?』
老半天沒人回復她,顧允有點于心不忍,長摁劉藝雯艾特她的那個對話框回復了個問號。
小雯同學:
『顧允??!我親愛的同桌,終于有人理我了!快來看看這個——(鏈接)』
顧允打了個哈欠,瞟了一眼時間,有些猶豫,念及與劉藝雯的同桌情誼,最后她還是點開了后面附上的鏈接。
互聯(lián)網(wǎng)自動幫她跳轉(zhuǎn)到了貼吧,花了一點時間加載,頁面上便顯示出“關(guān)于轉(zhuǎn)校生爆料”這樣一個加黑加粗標題的新帖子。
什么東西?
顧允稍微清醒了一點,手指劃屏往下看。
“高一(二)班的林柳霖,是從市一中轉(zhuǎn)來的學霸,不過據(jù)我在市一中里上學的朋友所言,這個轉(zhuǎn)校生在市一中的名聲似乎不太好……”
樓主故弄玄虛地在句子后面加上一串省略號,沒有把這段話說完。評論區(qū)里一堆人催他繼續(xù)往下說,樓主才在最新的一樓里接著講。
“這個林柳霖,高一時就經(jīng)常逃課,而且還隔三差五的跟社會上的混混往來。我朋友是外宿的,有天晚上回家還看見他從酒吧里一邊抽煙一邊走出來呢!雖然說他浪得很,但是成績一直很好,每次考試都是前五十擦邊過。他這個人還很有后臺,據(jù)說……“
樓主又以一串省略號結(jié)尾,他的舉動顯然引起了在線吃瓜的吧友的不滿,接下來好幾樓都是罵他的。
『你能不能把話講完?說一截留一截的,還是說你根本就是為了蹭轉(zhuǎn)校生的熱度故意造謠?』
『就是就是,我同意上樓的說法,我也有朋友在市一中,我怎么沒聽說有這回事???而且,我聽二班的同學說,這轉(zhuǎn)校生待人挺親切的呀?!?/p>
『附議附議!』
……
『我說真的,我那朋友就是特尖班的,這事只有特尖班的人才知道,我朋友說,他高一第一個學期的期末考試把人打了,學??催@事影響太惡劣才讓他退的學。我保真,不然我天打五雷轟!』
這樓主看上去應該是急了,直接發(fā)毒誓,單獨一樓把話說清楚。
看到這,顧允忽然想起今天下午在校門口撞見的那一幕,當時因為不認識還以為是校外的混混又發(fā)生了什么爭執(zhí),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時林柳霖的表情確實冰冷得讓人犯怵。
帖子后面的回復有不相信的也有相信的,不過還是不相信的占多數(shù)。顧允退出二中的貼吧,回到qq上。未讀消息不知何時變成了99+。她粗略的看了幾眼,宿舍里那群不睡覺的夜貓子被劉藝雯的連番轟炸被迫出來冒泡,接著大家干脆就著“林柳霖”這個話題開始在群上討論起來。
顧允沒有要參與的意思,她把屏幕黑掉接上充電頭,躺回在床上,雙眼出神地盯著天花板。
嘰喳蟲不叫了,燥熱的夏夜靜謐無聲只有街道偶爾還傳來汽車的呼嘯。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重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