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幾年突然爆發(fā)的花吐癥讓人類對喜歡的感情和疾病的控制產生了極高的注意,全世界各國的醫(yī)生齊聚一堂,共同研發(fā)了抵抗花吐癥傳染的疫苗,并且在全世界推廣,提議在嬰兒時期就來上一支以絕后患。當然了,也有很多的人是反對這支疫苗的,認為它妨礙了人們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
兩種聲音拉鋸戰(zhàn)一般吵吵嚷嚷,有時候劉邦早上起床順手按開電視,捏著熱乎的毛巾坐在茶幾上看電視時,也會看到雙方的領導人物在電視節(jié)目里吐沫星子橫飛,誰也爭不過誰。
那時候劉邦想,真正喜歡的話不如直接出手,這有什么好猶豫的。
喜歡就是喜歡,像是躲不過的天光云影海流水轉,躲不了的話還不如直接面對,就像是對著驕陽的笑臉,好看得瞇了眼。
身邊的朋友對他不以為意的看法也沒什么辦法,依然是每年醫(yī)院報道給自己來上一針,說是怕死,萬一哪天被花瓣噎死那就太劃不來了。
可不是嗎,劉邦笑彎了腰,喜歡的人也沒泡著,還搭了條命出去。
張良也是不打針的一員,對著劉邦的笑聲卻是一臉的無奈,有時跟他說你別得意。
可他的話往往是說不完的,因為劉邦總是會笑得一臉自信和傲氣,像是什么都唾手可得,從不會理解苦于歡欣的高傲的王。
直到有一天,早起打哈欠的劉邦覺得自己吸進去一片柳絮,嗓子癢得慌,漲紅了臉咳了好半天,抓著衣領蹲下身,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手背下意識一抹嘴角,卻擦出一朵濕答答的蒲公英來。
劉邦蹲在復印機旁邊愣住,背后辦公區(qū)的各種聲音瞬間被拉遠拉長,他看著那朵沒莖也沒什么毛了的蒲公英,突然覺得有些苦。
哪兒都苦,嘴里苦心里更難受。
他一直是覺得自己不會被喜歡的感情左右煩惱的,但是當自己實實在在被這種感情纏上,并且讓他清醒得認識到自己被纏上的時候,劉邦心臟跳動得慌了些,像是有些手足無措。
畢竟,直到這一刻,他還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染上這花吐癥的。他眼前浮現出電視里那些專家唾沫星子橫飛的臉,火急火燎的表情竟然都朝向了他,仿佛在無聲的嘲笑。
劉邦手里搓著已經團成一團的蒲公英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坐下來后又瞥了一眼手里的東西,把那些絨毛草汁又捏了捏,丟進了垃圾桶里。
也沒怎么了解過花吐癥的劉邦上網查了查癥狀和病因,他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和自己說話會讓自己吐出花朵,思念越深喜歡越重花越大的時候,心說自己真是倒了血霉,喜歡個人還真特么要命。
之后他又噼里啪啦查了一堆,查到花吐癥傳播是靠人接觸別人因病吐出的花的時候,電腦前面的他咬牙切齒地捏緊了拳頭,心想是哪個孫子把自己吐出來的花當插花插了。
他拖著網頁往下看,看到花吐癥只有和自己喜歡的人——而且這個人還得也喜歡自己——接吻才能治愈的時候,面無表情地捏緊了拳頭。
那就只好把那個人找出來了。
他第一個找的是張良。
畢竟兩個人認識好幾年,相處也十分融洽,在某些事情上也十分合拍,工作學習乃至于習慣都有極高的相似點,于是劉邦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張良。
當張良坐到他約見的咖啡廳座椅上,對他說了聲抱歉來晚了之后,他全身就都繃緊,像是在等一個審判。
但是這個審判遲遲未到,他咬緊了牙關等身體起反應,等了好半天甚至連個嗝都沒打出來,于是他愣愣地松了勁,抬眼看見張良看傻逼的眼神,
花吐癥是吧。張良推了推眼鏡框。
劉邦一下子窩在沙發(fā)里,長嘆一聲老天為何如此待我我明明待天不薄。
換回張良微笑搖頭的一句狗屁。
之后劉邦把認識的人挨個兒試了一次,不論男女老少只要是認識的全都試了一次,可是千算萬算都沒想到的是,都不是。
奇了怪了。劉邦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心想這是天要亡我。
不過說來也怪,從吐出那朵蒲公英之后就再也沒有吐出過花來,似乎是自己喜歡的人消失了一般,自己也不再做出反應。
他正要再撥一個電話打給張良抱怨的時候,卻收到了一條短信。
——上飛機了,兩小時后到
他瞥了一眼發(fā)件人,心想韓信這傻逼終于要出差回來了找他抱怨吧。
于是他一字一句地回復,說老地方見。
韓信是直接拖著行李箱來的,他穿著合適另外一個地方時節(jié)的衣服,有些厚,進了咖啡廳后脫了一件外套取了一條圍巾,端起劉邦面前的杯子灌了一口,然后在劉邦戲謔的眼神里被燙得感覺舌頭消失。
“我去你他媽喝這么燙?!表n信張著嘴哈氣,坐下來的之前招手叫來服務員叫了一杯冰咖啡。
劉邦正要開口嘲笑韓信的時候卻突然被嗓子里不知從何而起的哽給打斷,他感覺喉嚨里被活生生塞進了什么東西,那東西甚至有鋒利的尖角,即將刺破他的肉皮突兀而出。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被壓迫,用力地咳嗽起來,嚇了坐在自己對面的韓信一跳。韓信站到他身邊拍他的背,把兩個杯子里的咖啡沖到一起讓溫度合適,遞到劉邦面前,輕聲問他是不是感冒了不如去醫(yī)院云云。
劉邦能感覺到韓信說的每一句話都被一種神奇的力量所轉換,變成了一朵一朵噎進自己嗓子眼兒的花來,他感覺自己喉嚨充血,鐵銹味兒混著很濃的花香,直沖進自己的腦子,穿過了天靈蓋。
劉邦想讓韓信閉嘴卻說不出話,只能伸手死死攥住韓信衣服的袖子,用力到骨節(jié)發(fā)白,耳朵里莫名其妙能聽見骨骼之間咯吱作響的聲音。
韓信果然閉上了嘴,手一翻握住了劉邦的手,他手心里面的溫度燙得劉邦一愣,眼眶紅了起來,一層不知因而起的水光蒙住了他的世界。
他仔細地回想起自己和韓信呆在一起的時光,那些時光像是浸在水里,閃爍著很亮的光。他想起被自己放了鴿子等在酒吧外面抽煙的韓信,想起那些路燈橙色的燈光落在顏色張揚的頭發(fā)上的樣子,想起煙頭火光暗淡地點亮韓信好看的臉的光影莫測,想起那大概,是第一次心臟發(fā)慌。
他感覺自己被天光刺破,云霧消散,天地山川脈絡清晰可見,眼前是一片新的世界。
劉邦費力地咳嗽著,韓信站在他身邊也不再說話,只是很輕地拍著他的背。劉邦咳到最后眼前發(fā)黑,捂著嘴的手感覺到什么東西掉落出來,他眨了眨眼睛,發(fā)現那是一朵玫瑰。
嬌艷欲滴,花瓣被喉嚨揉到一塊,有點蔫。
韓信似乎是想開口,被劉邦一抬手阻止了,他反應過來那朵來路不明的蒲公英應該是聽了韓信發(fā)來的語音,突然意識到韓信對于他就是個未及性命的存在。
除非。
“咳,你也看到了?!眲钫苏樕系谋砬椋闷鹱雷由系谋酉群攘艘豢?,“我現在,挺麻煩的?!?/p>
韓信點了點頭,還是站在劉邦身邊。
“小兄弟要不要試試能不能解決我的問題?”劉邦臉上掛起笑,還沒說出其他的話,韓信就突然湊近,嚇得劉邦下意識往后一縮。
“你的問題?”韓信勾著一邊嘴角挑著眉,“什么問題?!?/p>
劉邦翻了個白眼,感覺到自己嗓子眼又堵上棱角鋒利的東西,剛要咳,韓信挑著他的下巴吻上了他的嘴唇。
那只是個簡單的吻,沒有加深也沒有下一步,韓信貼著他的嘴唇就不再有動作,劉邦瞪大了眼睛,感覺到喉嚨里的花像是遇見春天的冰,悄無聲息地化掉,變成了香甜的蜜,滑落進了劉邦心臟的深處。
大概這就是恰好的喜歡。
劉邦瞇著眼睛笑出來,伸手攬過韓信的脖子,閉上眼睛加深這個吻。
“第一次哦?!眲钐蛄颂蜃约旱淖齑?,“接吻都不會?!?/p>
他們的位置被一片隔斷遮掩,有些光穿透縫隙落在韓信不屑的笑臉上,光暈迷了劉邦的眼睛。
那是天光乍破,流星爍夜,躲過了見面,卻終究躲不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