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琴）Rainy-day

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窗外下起了暴雨。

像是雨天才具有這種獨(dú)特的魅力，雨點(diǎn)砸在玻璃上的噼啪聲帶著節(jié)奏，有規(guī)律性地催眠著人疲憊的神經(jīng)，妖琴師剛看完一本很久也沒能讀完的小說，手指撫摸著封面上凸起的燙金字體，擰眉回味書中的劇情。窗外的雨似乎沒有要停下的跡象，頭頂?shù)娘L(fēng)扇吱吱嘎嘎地轉(zhuǎn)著，圖書館任何時候都不缺人，環(huán)顧四周，難以描述的陌生感令人窒息，他站起身仔細(xì)地收好自己的東西，隨手清理了周邊兩只無人座位上的垃圾，背了書包下樓。

雨勢比隔著窗戶看到的還要猛烈，他低頭看了看腳下的帆布鞋，習(xí)慣性地往背包的側(cè)面摸索，空無一物。

竟然會忘了帶傘，真是罕見。

圖書館門口的可借雨傘架上空蕩蕩的，連一把傘都沒有留下，肚子里發(fā)出咕嘟嘟的抗議聲，像是在埋怨自己被忽視了太久。

妖琴師的生活中鮮少有這樣令他尷尬而無措的時刻，于是在看到門口一位帶著大傘的高個男生時，他只是猶豫了零點(diǎn)幾秒便迎了上去。

“你好，同學(xué)，麻煩能”

剩下的話在眼前的人轉(zhuǎn)過身來時突兀地消失在了空氣中。

“對不起?！?/p>

妖琴師裝作認(rèn)錯人一般，扭頭就要逃回圖書館，卻被高個男生強(qiáng)勢地握住了手腕。

“別跑?！?/p>

別跑，他竟然說，別跑。

妖琴師低著頭不去看抓著他手腕的人，像是以前那么多個在一起的日子一樣，他總是低著頭，或者撇過臉，從來沒注意到夜叉看他的眼神，專注的，溫柔的，色情的，充滿占有欲的，偶爾也有傷心的，兇狠的……夜叉是個直白又大大咧咧的人，如果把他比作一本書，大概是最好讀的那種大白話，但妖琴師從來不去讀他。

“放開?！?/p>

妖琴師掙扎著，試圖從夜叉的鉗制里掙脫，無奈細(xì)瘦的胳膊使不出什么力氣，白嫩的皮膚上被捏得紅透一片，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妖琴師不太明白，明明當(dāng)時突然離開的人是夜叉，被迫分手的人才是自己，怎么這個人還可以臭不要臉地?cái)[出一副討債的模樣，倒像是自己辜負(fù)了他似的。

“你聽我解釋。”

“拒絕。”

冷冰冰的兩個字從妖琴師嘴里吐出來，臉上的表情也無半分松動的跡象。夜叉從以前就知道，妖琴師性子倔強(qiáng)，脾氣差，自我中心，得理不饒人，可是妖琴師一旦乖巧起來軟得能讓他融化，會讓他有種在冰天雪地里含著一口熱巧克力的感覺，和他在一起總是苦中帶甜，滋味綿長迷人。

無法交流向來令人苦惱。

夜叉看著眼前這張臉，一張讓他又愛又恨的臉，依然是那么蒼白冷傲，盯著這張臉，不知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出了什么誤差，下一秒，夜叉咬牙切齒地就吻了上來。

仿佛不是一個吻，而是一場掠奪和侵占，夜叉一手緊捏著妖琴師的肩膀，另一只手固定著他的胳膊，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的氣息去沖破他，填滿他，打破他防御的壁壘。

“啪！”

極其響亮的一聲，夜叉的臉上留下了五個鮮明的紅色指痕，稀疏的人流駐足在一旁，觀賞著這場被因?yàn)榇笥隃舳靡孕蕾p的好戲，趁著夜叉愣神的間隙，妖琴師拔腿沖進(jìn)了雨中。

反應(yīng)過來的夜叉跟了上去。

雨幕阻隔了天地間的一切，穿進(jìn)雨中的妖琴師迅速就后悔了，他討厭這種被濕淋淋雨水浸泡的不適感，臟污的雨水順著毛孔侵入他身體里的每一個細(xì)胞，頭發(fā)濕漉漉地?cái)Q成一股一股，濕重的布料全都黏在皮膚上。憑什么呢，明明三年前不告而別的人是夜叉，他可以理直氣壯地沖上來，為什么自己反而成了逃跑的那個?；叵肫鹨婚_始失去他音訊而坐立不安的自己，為了尋找他的蹤跡毫無頭緒地四處奔波的自己，覺得很諷刺，現(xiàn)在，所有的執(zhí)著和等待都化成了心如死灰的平靜，他覺得是時候放棄了……心頭泛起的委屈和不甘如巨浪般翻騰著，溫?zé)岬难蹨I和冰冷的雨水混雜在一起，順著臉頰流下來，他很討厭眼淚這種代表著脆弱的東西，此刻卻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應(yīng)。

恍惚中被人從背后緊緊地?fù)砣肓藨牙?，隔著一個背包抱在一起想想就很滑稽，妖琴師沒有力氣再反抗，平息著心頭劇烈的委屈，不想被夜叉發(fā)現(xiàn)自己惡心的淚水。

夜叉比他高很多，隔著一個背包從身后環(huán)住他，一只手伸進(jìn)他的手心，輕輕刮撓著。

不合時宜的回憶爭相涌入了腦海。

他們總是吵架，冷戰(zhàn)，這個姿勢是他們和解的約定。那時候會為各種各樣雞毛蒜皮的事吵，過節(jié)吃甜粽還是咸粽都能吵起來，回想起來感覺很幼稚，每次吵架的時候夜叉都要拼命強(qiáng)調(diào)，吵得多兇都行，不許提分手，打他一頓也沒關(guān)系，不管怎么說不能提分手。

從來沒有提過分手的兩個人，卻莫名其妙地分手了。

雨勢漸漸弱了下來。

“聽我解釋，好嗎？”

夜叉下巴架在妖琴師的肩膀上，用非常溫柔的，妖琴師從未聽過的語氣低低地哀求。記憶里的夜叉從不說這樣的話，他總是張牙舞爪的模樣，在傲氣這點(diǎn)上他們二人如出一轍地相似，夜叉總說妖琴師倔強(qiáng)，蠻橫，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大概人對自己的弱點(diǎn)都選擇性地忽視，又因?yàn)榭偸菬o法進(jìn)行信息對等的交流，所以才會釀成無數(shù)的誤讀和不可挽回的遺憾吧。

“沒有這個必要了?！?/p>

妖琴師閉了閉略感干澀的眼睛，濕潤的眼睫毛上還沾著水汽，沒有勇氣轉(zhuǎn)過身，環(huán)抱著自己的雙臂離開了，把長柄的雨傘的傘柄遞到了妖琴師手中。

“19歲的生日禮物，抱歉，來晚了?！?/p>

身后的腳步聲踩著地面上的小水潭，慢慢走遠(yuǎn)。

沒有人能挽回逝去的時間。

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了下來，妖琴師撐開手中的長柄傘，身影漸漸消失在雨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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