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希琳?!辈鸲Y物時,潘茜執(zhí)意要我站她身邊。她紅著臉,輕聲向我道歉:“我想他們不是故意的?!?/p>
她指的是剛才的游戲。兩次拿到皇帝的菲力和另外兩個拿到皇帝的男生,都只提出了一個要求:被抽中的人喝下倆大杯純凈水!二十二中招三次,喝了三大杯水。是水,足以使他壞死的水!不是機油!
我不肯定他們是否真的針對他,但我肯定,假如二十二再喝上那么一口,只要那么一丁點,也許就會壞死。
在我忍不住就要沖菲力他們發(fā)火時,二十二率先將我的禮物指給潘茜。我送的是一只黑色的小貓,放在一只籃子里。潘茜在亮銀色的聚光燈下動情道:“這是我今年收到最棒的禮物!”
我知道,她一直想要一只貓。接著,我們一起走出房子,來到坪院,站在院子里某個燒烤架旁。她家的院子很大,中央是寬敞的游泳池,四周是大理石鋪平的石磚,石磚以外才是草坪。燒烤架以及部分飲料攤位搭在白色的大理石磚上。草坪上靠近別墅大門的方向,搭建了一個純白色的弧形舞臺。一支樂隊在上面演奏。
十點半,隨著“砰”的一聲悶響,第一支煙花沖上了天。那是一朵巨大的、艷藍色的玫瑰,每一片花瓣在天空里都伸展到極限,映亮了夜晚的一半。在它凋零之前,另外一朵更為巨大的金玫瑰飛了出來。
“砰—咻—”一圈一圈的煙花此起彼伏地在天空盛開,似與星月爭輝,渲染著生日party。二十二蒼白的面龐被那些煙花的投射下,像是冒起一絲紅暈,跟害羞的人類似的。他該是頭一次看到煙火吧?
“有意思嗎?”我問
“當然?!彼麤_我點了一下頭。
我不由自主地將視線集中在他的腹部?!啊瓫]、沒問題吧?”我遲疑著說,倒不是害怕被人聽見,主要是,我害怕他回答“是”。
“哦……沒問題?!彼曇艉茌p,輕到我?guī)缀趼牪灰?。我咬了一下嘴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突然說了一句:“完美朋友模式結(jié)束?!蹦J介_始是因為我想報復,結(jié)束是因為,我……多了個朋友。(嘻嘻,讀者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叭)
但他沒聽清?!澳阏f什么?”他好奇地看過來,我別開臉,發(fā)現(xiàn)菲力在不遠處朝我們努嘴,于是我不想報復。
我說:“煙火結(jié)束后告訴你?!?/p>
他點點頭,然后是沉默。我們沉默地望向天空,享受著璀璨的煙花,任由不同的顏色愛撫過我們的臉頰。二十二看得很專注,突然,他扭過頭來,指指天:“它們有名字嗎?”
“沒有?!闭l會給煙花取名字?
“哦?!睕]露出任何表情,他又轉(zhuǎn)過臉去。我看見他嘟囔了一句,看口型大概是:“一首……曲子……但是……”
“你在說什……”我想要問清楚,就在這時,旁邊人群里忽然爆發(fā)出一聲尖叫:“啊——”是一個女孩子特有的尖厲嗓音。
是潘茜。她曲著膝蓋,指著游泳池尖叫:“我的杰瑞!”我看過去,發(fā)現(xiàn)送她的小貓正在泳池里可憐兮兮地掙扎。像是一陣風從身旁刮過,我感覺突如其來的某種涼爽。與此同時,潘茜的管家從距離泳池幾十米遠的大廳匆匆趕來。但他快不過二十二。
二十二,我的二十二,以我無法理解的速度從過去,縱身一躍就跳下了水,朝小貓快速游過去。不知道是誰在評論:“原來他不是機器人?!焙髞砦抑溃欠屏υ谡f。
我望著二十二,看他靠近小貓,拎住它,應該是把它放進了懷里,輕輕理順它的毛發(fā),再把那只貓放在頭頂,轉(zhuǎn)身朝池子邊緩慢游來。他臉上滿是水珠,胳膊也是,衣服都濕透了。我看見他被人拉上岸,有人遞過毛巾。他用毛巾擦臉,擦胳膊,擦手。二十二臉上不斷有水珠滴下來,劉海濕透了,軟軟地搭在額角。
當時我離他僅僅四米,雙腿卻想灌了鉛一般,挪不動半步。我與二十二之間隔著好幾個同學。我注視著他擦拭水珠的每一個動作,他擦拭的每一個細節(jié)。后來我發(fā)現(xiàn),一些水珠是從他眼睛里滲出來的,他的眼睛開始變紅,顏色越來越深,好像充血一樣。然后,他擦拭的動作逐漸慢下來,他變得沒法再擦臉,因為手臂彎曲不到那個程度。他的眼睛里的水珠依舊在不停地滲出來,貼著面頰一滴一滴往下流淌。他扭過頭時,我明顯感覺他的脖子僵了一下。二十二努力將整個身子朝我站的方向轉(zhuǎn)過來,凝視著我。
此時,大家都已沉默。只剩絢爛的煙花孜孜不倦地盛開,偶爾會飄過來樂隊沒被煙火聲蓋住的美妙音符。我戳在離他四米遠的草坪上。始終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跳下去,那時候潘茜的管家已經(jīng)趕來,就那么幾秒鐘小貓是不會淹死的。
他凝視了我一陣,慢慢地,朝我走過來,邁起好像《綠野仙蹤》里鐵皮人那樣的步伐,一步一頓。每一步他都要使勁提起一條腿,抬高一點,再也不受控制地重重落下去。他的膝蓋大概沒法再彎曲了,如同他的手臂。手指骨大概也是,抓在他掌中的毛巾滑落到了地上。他緩慢而費力地張開嘴,泳池里的水從他眼眶里刷刷地流出來,淌成兩條淚痕。
他終于站到我跟前,嘴唇一張一合,說了一句“希琳”,便倒在了草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