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于世界

我站在窗邊，把“精英英語”攤在窗沿上，一邊刷著那些來自全國各地的高考題，一邊聽著彭杰在講臺上滔滔不絕。

今天的彭杰穿著一身白衫黑褲，打著藍白格領帶，在眾多“精英家長”面前，笑得很謙虛。

我聽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孩子的教育需要家長和學校配合、我們班是應該全考上985211的”諸如此類的話。

我瞧了瞧自己剛剛做的那篇完形填空，北京卷，二十個選擇我錯了七個。

彭大班，我實在是懷疑你的閱歷。

“嘿！”肩膀上猝不及防被人狠狠一拍，我手一抖，在書上畫了個大大的“捺”。

我壓住怒火，偏過頭，好整以暇地盯著肇事者。我想：作為嵩寧中學17高三班的精英分子，潑婦罵街實在是我應該擯棄的惡習。我這幾天一直在反思，為什么蘇辰可以一個眼神讓我乖乖投降，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很高冷，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很會裝高冷。呃，貌似高不是裝出來的，因為他的確很高。

總之，給他一種距離感，讓他覺得他不給我客客氣氣地道個歉都顯得沒素質，這就對了。然而，我忘了，有一些人，就有本事像黏牙糖一樣粘著你，讓你扯不出距離。

“蘇旦，上個暑假都長肉去了？水平下降這么多，四星級的題錯七個。你不要告訴我，未來的C9將就你這樣的。”

“誒，什么叫‘將就’？”你害我把書劃花不道歉，自顧自地嘲笑起我來了。我們還沒到這么熟的地步吧。

我感覺自己氣血攻心。我盡量維持自己的“高冷”，一把合上“錯七個”，甩頭就走。不對你冷漠一點兒你就不知道見外是吧。

蘇子曰：和不熟的人打交道，還是客氣點兒好。（呃，在此申明一下，這里的蘇子，不是那個干啥啥都行，吃啥啥都香的蘇東坡哈）

一樓的空處，除了語文辦公室和文印室，就只有106小會議室了?？磥砦抑挥腥ツ抢锿瓿晌业目偨Y反思了，也不能去女廁所不是。

我推開門進去的時候，小會議室里已經(jīng)有十來個穿著藍色校服的同學在埋頭學習了。其中就有那個高冷的蘇辰。還有一對男女生，貌似情侶，挨的很近。

我并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先在腦海中復習了一下以前晚上偷偷摸摸起床偷零食的經(jīng)過，嗯，我得放輕點腳步，不要打擾他們。

我剛把我的“錯七個”攤開，宋淮就像是掐著時間點兒一樣，坐在了我旁邊。

我本想好好地對他進行一番思維教育，告訴他窮追不舍地打擊一個心靈脆弱的女孩子是不對的?？墒撬皇悄贸鲆槐尽皵?shù)學奧賽指南”，認真地翻看起來。人家顯然沒有要繼續(xù)奚落我的意思，如果我還表現(xiàn)得對剛才的事耿耿于懷，那就顯得我小氣量了。

雖然我對宋淮同學這種懸崖勒馬、回頭是岸的行為感到由衷地欣慰，但是也因為失去了一個鞭策國家棟梁的機會感到很是遺憾。

我繼續(xù)我的精英之路，他繼續(xù)他的奧賽之旅。我們坐在緊挨的兩張椅子上，用著同一張桌子，經(jīng)歷著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或許是桌上那兩根小小的圖釘，也或許是兩把椅子間的短短空隙，從空氣中切開了一個平面。平面右邊，烏云欲泣；而平面左邊，卻是陽光明媚。我仿佛看到，平面那邊，高斯、華羅庚、陳景潤、斯德哥爾摩正笑瞇瞇地對著宋淮點頭說：“不錯不錯，此人天資聰穎，大腦構造清奇，是個學數(shù)學的好苗子?！倍疫@邊，莎士比亞正拿著教條呼呼睡大覺呢。

我突然想起了一句歌詞——“陽光總在風雨后”?，F(xiàn)在我很想問一句：如果風雨遲遲不來，我可以預支陽光嗎？

我不知道自己寫了多久，反正錯了很多，都得重寫。宋淮突然碰了碰我的胳膊肘。

那個我幻想的被切開的平面，就這么被他輕而易舉地穿過。帶著陽光的溫度，來到我的世界。有那么一瞬間，我?guī)缀跻詾?，陽光是可以預支的。

“你……”他看起來有點難以啟齒。我覺得他很有可能是想上大號又沒有帶紙，所以想問我借。

于是我立馬用手勢告訴他不用說了，我懂他的意思了。

我以為我的善解人意會讓他松一口氣，沒想到他神情反而慌張起來，有點詫異又有點兒被戳穿心思的尷尬。

我快速在他的草稿本上寫好一行字，遞給他。然后沖門口揚了揚脖子，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宋淮一臉茫然地看著我，眼睛里寫滿了詫異。

看我干嘛？看草稿本??！

等等……他不會以為我讓他用草稿紙擦屁股吧？根據(jù)我以往和他討論問題的經(jīng)驗來看，我們僅剩的默契，只體現(xiàn)在數(shù)理化上。所以，這個問題存在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于是我會意一笑，拉了拉他的肩，指著草稿紙上的字給他看。

——廁所里配有衛(wèi)生紙。

宋淮搶過草稿紙，強行拉著我的肩，靠在我耳朵邊上惡狠狠地問：“你寫的什么亂七八糟的？廁所有沒有紙跟我有什么關系？”

我心里咚咚地跳，長這么大，還沒有哪個男生和我靠這么近過，況且，這個人還是以前和我鬧過假cp的宋淮。

雖然他已經(jīng)放開我的肩了，但是剛剛那種奇怪的感覺……害怕？緊張？說不上來。

緩了好一會兒，我的心情才得以平復。而宋淮，這會兒倒是一臉不想理我了。

我又拿過他的草稿本，刷刷地又寫了一行字，扔給他。

“噗——原來你以為我是想問你要紙？”

“不是嗎？”宋淮此時的笑，讓我想起了小時候過家家的時候，表姐也是這么看著我們那一群小屁孩笑的，莫名不舒服。

宋淮笑而不語。我們兩個的互動，早就已經(jīng)順利打斷其他同學的學海泛舟了。

大家都在百忙之中撥冗轉過頭看我們，讓我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咳咳，”我急中生智，“這位同學，麻煩你換個地方跟你的女朋友聊QQ行嗎？你從剛才就一直在聊，你打擾我一個人就不說了，現(xiàn)在還換語音的，把前面的同學都打擾了?！?/p>

我看到，我說這話的時候，有兩個男生轉過頭去了?？磥硭麄冾I悟能力很強，一眼就看懂我和宋淮不熟。

——然而，事實的真相總是禍福相依。

蘇辰正滿臉意味不明地盯著我，那眼神，充滿了探究的意味，說不出什么情緒。

不好！他對我和宋淮的關系還是略知一二的，他要是戳穿我就尷尬了。

“呵呵，蘇辰同學也在啊，正好我有兩處英語語法不太懂……”

我直接過濾掉宋淮的不愉快，從他背后擠了出去。

我在蘇辰旁邊找了個位子坐下，趁他不注意把那篇錯了七個的完形折起來，找了個還算做得不錯的語法填空給他看。

蘇辰轉過頭看了一下，然后就應我的要求講起語法來。我最痛苦的就是完成時，各種完成時。要是還結合被動態(tài)、非謂語來考，我就會直接掛掉。

對于我的弱項，蘇辰似乎比我還了解，他字字珠璣，針針見血地指出了我的語法誤區(qū)，然后又理例結合地幫我剖析了現(xiàn)在完成時、過去完成時、現(xiàn)在完成進行時和完成時等幾大板塊的的區(qū)別，讓我頗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

“蘇辰，你要是一直是我同桌，我高考英語沒準兒能上140?！蔽艺\懇地表示很期待繼續(xù)和他同桌。不過我知道不可能了，他入學考試年級第四，穩(wěn)妥妥進尖子班的。我就算不發(fā)揮失常，也很難擠進前一百吧。又怎么敢指望和他一個班。

蘇辰?jīng)]有說話，只是埋頭寫物理。弄得我有點兒尷尬，不過我剛才說的也不是一個問句，他本來就不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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