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仁寥找霏斈談話。
“子戶下山前有什么異樣嗎?”
霏斈并不知道前日發(fā)生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仁寥問的什么意思。
“自前幾日雍軍攻塢的消息傳來,他的心情就不怎么好。”
這段時間有關(guān)戰(zhàn)爭的消息像秋日的落葉一般滿天飛,就算霏斈和何子敬有心隱瞞但仁德書院弟子總多,終究是擋不住多少。前日嚴黎說起下山,霏斈便有意引導但霏斈與嚴黎接觸甚少,不通其心,再如何勸也勸不到點上。
仁寥思索之后說道:“這幾日我要進宮一趟,你和子敬務(wù)必看好他,最好讓他留在山上,不要下山,尤其不要進宮?!?/p>
仁寥交代完就下山進宮,因為仁家和祁連山交好,故而宮城守衛(wèi)只是象征性地看了就眼就放心,仁寥說明來意后在宮娥的帶路下走到合德殿。
據(jù)宮娥所說,嚴黎來過之后懷如就將自己關(guān)在殿中,連著兩日沒有上朝,吃食什么的都是貼身伺候的姑姑送進去,就把自己關(guān)在里面,誰來都不見。
走到殿前,宮娥扣了扣門,以為年老的姑姑出來見是仁寥就讓他一個人進去,自己和宮娥一起在外候著。
仁寥進去后看見殿中堆滿了雜亂的竹簡絹帛,“這些東西剛送過來時你就看了一個月,如今難道還能再看出點什么來?”
仁寥席地而坐,懷如頭也不抬的說道:“那你說怎么辦?”
懷如很慶幸白茸在閉關(guān),不然嚴黎根本就沒有重新回到仁德書院的機會。
“你我這些知情者都不說,時間久了他自然就不執(zhí)著了?!比柿葎竦馈?/p>
懷如逼問道:“你就敢斷定所有知情者都不會告訴他?”
“只要他不出書院,沒有人會為了讓他知道,特意上山,就算有,我在,自然能看顧?!?/p>
“現(xiàn)在關(guān)鍵是傳信給嚴垣,讓他控制住塢楓那邊?!?/p>
懷如嗤笑道:“據(jù)我所知,塢楓那邊的消息好像是你的學生傳出來的?”
仁寥無奈道:“我為什么收他為徒,你不知道嗎?”
事實總是驚人的相似,仁家兩兄弟收徒的時間隔了十幾年但理由居然是一樣的。
“她如果知道這件事,肯定不會放過子戶?!?/p>
紅閻王行事一向果決而且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仁寥勸道:“小楠如果要殺子戶,十二年前就可以動手,何必等到現(xiàn)在?”
懷如吼道:“因為現(xiàn)在的子戶比十二年前更加危險,她一貫自負,自然不會將年紀幼小的子戶放在眼里,更何況當時她羽翼未豐,非常需要七才的助力,若僅僅因為玉玄幽的叛變而殺了子戶,寒了七才的心,她才不會做這么得不償失的事情?!?/p>
仁寥和懷如的聯(lián)名信到達嚴府時嚴垣正在收拾要寄給嚴黎的東西。
看完信,嚴垣立即乘車去了六公子府。
“嚴相大駕光臨,實在有失遠迎。”夕溟笑著迎接道。
嚴垣冷著臉道:“公子如此恭敬,嚴某實是當不起。”
夕溟的手落在空中,他尷尬一笑道:“嚴老是不是對夕溟又什么誤會?”
“誤會!”
嚴垣厲聲道:“公子,嚴家世代清廉,為國為君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公子行事如此陰險,實在是讓我們這些老臣寒心!”
雖然嚴垣已經(jīng)不涉朝政但他在朝中的地位和威望仍舊是不可撼動的,他這話說出來,代表的就不僅僅他一個人,而是塢楓朝中所有的文臣。
夕溟不緊不慢的親自斟酒,嚴垣擋住道:“老身不會喝酒?!?/p>
“是不會喝,還是不想喝了?”夕溟將酒放在嚴垣面前,自顧自道:“曼寰姑娘說這酒叫落霜?!?/p>
嚴垣心中一顫,“公子什么意思?”
落霜是為文霜專門釀造的一款酒,如今時過境遷,釀酒和喝酒的人都不在了。
“落霜酒配秋霜劍是流傳在江湖中幾十年的一句話,可惜酒還在,人和劍卻不在了?!毕︿楦袊@道。
“文家勢大,不只在一國,公子若選擇與文家為敵,實在是······”愚蠢至極。
“夕溟前往仁家求學時曾在媯城與文家家主文燁有過一面之緣?!?/p>
“哼!”
嚴垣冷笑道:“文家每一任的家主都不過而立之年,這文燁早在一年前就死了,公子不知道嗎?”
“夕溟知道,夕溟想說的是文燁雖死但正如嚴老所言,文家還在,所以文家的其他人都不會輕舉妄動,也沒有人愿意在這種時候站出來破壞如今世家之間的平衡局面但若嚴老堅持為一己之私將諸多世家拉下水,那文家作為世家之中居首之一的存在,他們能袖手旁觀嗎?”
“文澤離開后嚴垣就徹底斷了和文家的聯(lián)絡(luò),如今文家在瑯嶧城中的人是聽命于冷逸,要想知道文家現(xiàn)狀,只能去找冷逸?!?/p>
嚴垣拂袖而去,甩下話來:“嚴某已是半截入土的人,膝下唯剩一個子戶,他若有所損傷,嚴某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以試試。”
出了公子府,嚴垣立刻往司馬府去,冷逸還在院中練劍,聽到動靜出去查看,發(fā)現(xiàn)是嚴垣,“嚴老這么急匆匆的事從哪來?”
“六公子府上?!?/p>
“看來夕溟是打算用嚴悸的事誘子戶入局?!?/p>
嚴垣道:“你說的不錯?!?/p>
“他不僅想引子戶入局還想請我喝酒?!?/p>
冷逸道:“我猜,這酒肯定不是凡品?!?/p>
“落霜?!?/p>
冷逸上一次喝落霜還是在羌成洵的滿月宴上,當時文燁的神情他真的是終生難忘。
嚴垣說道:“我覺得夕溟手中的落霜,很有可能是他在媯城時文燁所贈?!?/p>
“要想知道酒從何來,當面問問不就知道了嗎?”冷逸道。
嚴垣問道:“小楠先前來瑯嶧城,有沒有查到子中的消息?!?/p>
冷逸想過嚴悸的事情但他沒想到嚴垣會這么坦誠的詢問,畢竟當初的父子決裂,可是中原混戰(zhàn)期間幾出大戲之一。
“有一點眉目?!?/p>
至少確認了嚴悸是在云庚從蒼翼班師回朝后才失蹤的,在那之前他確實到過瑯嶧城,也確實和墨澤做過交接,而且嚴悸也知道少艾將隕萚擱置在瑯嶧城,也是嚴悸讓墨澤和云庚接種被遺留在鬼窟狼壕的隕萚。
冷逸道:“巫山還在探查,但巫山這些年人員變動很大,見過嚴悸并且知道他和巫山淵源的已經(jīng)不多了?!?/p>
“我想去一趟冥昭城?!眹涝?。
冷逸愣了愣,說道:“那您最好提前派人過去招呼一聲,不然······”
“我想你和我一起去?!眹涝驍嗔死湟莸脑挕?/p>
“我現(xiàn)在去見他,很多事情就會暴露,滄海桑田無處不在,必須慎之又慎。”
冷逸補充道:“文家那邊我會去問但現(xiàn)在的文家群龍無首,您最好有個心理準備?!?/p>
嚴垣出了司馬府,馬不停蹄地往冥昭城去。
冥昭城內(nèi)的天色已經(jīng)暗了,平居莊內(nèi)歌舞升平。
鄔少湫請來了幾個歌姬舞姬正在和軒轅瀚聽曲賞物喝酒,聽到馬蹄聲后臉上的笑容瞬間淡去。
軒轅瀚猜測道:“應(yīng)該是嚴垣?!?/p>
鄔少湫苦著臉道:“我都這么放蕩了,他們還不放過我?!?/p>
軒轅瀚起身往外走,竊笑道:“子中沒了,嚴垣就剩子戶這么一個孫子,要不是為了他,嚴垣也不可能來找你?!?/p>
嚴垣剛下馬車,腳還沒站穩(wěn)就往里沖,軒轅瀚一把扶住,笑著說道:“嚴叔,小心腳下?!?/p>
鄔少湫一臉不耐煩道:“里邊請罷?!?/p>
鄔少湫遣散了歌姬舞姬,命人將酒換成了茶,嚴垣猛飲一杯,氣喘吁吁道:“少湫,子戶已經(jīng)知道子中的事情了?!?/p>
嚴垣將聯(lián)名信交給少湫,少湫看了眼就給軒轅瀚。
軒轅瀚看完之后笑道:“這下子期可要頭疼了。”
傅隱看過容與的信后,冷笑道:“初生牛犢不怕虎,夕溟年輕不懂事,單子晴也不知好歹?!?/p>
“單子期現(xiàn)在何處?”傅隱問道。
辰良說道:“據(jù)天駟傳來的消息稱:單子期現(xiàn)在和九梁君一道在瑯嶧城?!?/p>
“他們住在司馬府?”傅隱問道。
“本來是住在司馬府但后來啞柯來了,他們?yōu)榱吮苊庠偕露司妥吡?,如今啞柯住到夕溟府上,說不定就又住回去了?!?/p>
啞柯離開雍國后居然去了塢楓,這屆的刑砜弟子當真一個比一個有趣,或許生死之爭也會與以往不同。
傅隱道:“讓天駟查清楚單子期的所在以及啞柯的動向?!?/p>
啞柯離開雍國后昶威只是發(fā)了懸賞令,并未大肆搜尋,傅隱總覺得不對勁。
辰良支支吾吾道:“天駟還說······啞柯是······先去了······蝴蝶夢才隨夕溟······回府的?”
蝴蝶夢?
傅隱想起之前對啞柯的調(diào)查,沒感覺他是會去那種地方的人,更何況啞柯在瑯嶧城人生地不熟的,他如何會知道夕溟常去蝴蝶夢。
“將這封信傳給容與,同時告訴他務(wù)必盯緊嚴黎和懷如但不可在仁德書院和宮中安插眼線,只能在外圍,尤其是仁家那邊,絕對不能無禮?!?/p>
傅隱可不想因為一個嚴黎就和仁家交惡,且不說他根本就不值這個分量,更何況青龍殿和仁家合作多年決不能因小失大。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仁無求的死一直是傅隱心頭的一道疤,他過世以后傅隱就以巫山之力再加上文家的助力,將仁家隔絕在紛爭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