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月光乍泄。傅隱卸了發(fā)冠,朱色長發(fā)在寒玉的映襯下就像黃泉邊的曼珠沙華。
暑日的夜風(fēng)清涼但傅隱還是覺得心口燒的慌,想著要怎么樣和鄔泠宣把話說清楚,卻怎么樣都開不了口。
明明下定決心埋葬自己的心,絕不會再動七情六欲,明明早就想過各種可能發(fā)生的意外,可為什么......
傅隱將清影劍放在月光下,清影是她的第一把佩劍,三域先主所贈,用了不到兩年就發(fā)生了三域動亂,自那以后傅隱便很少再用清影,剛開始的時候是用一把小短刀,至于黃泉劍......到手也不過幾個月。
幾個月前傅隱剛剛及笄,很多長輩都送了禮,黃泉劍也是其中之一,當(dāng)時好像還有人調(diào)侃鄔少湫說及笄之年送劍寓意不好但傅隱本人倒是覺得沒什么。黃泉的出現(xiàn)頂替了清影的位置,也宣告著和過去告別,屬于傾寒公主的歲月已經(jīng)結(jié)束,紅閻王傅隱不能用清影這樣清和的劍,只有像黃泉這樣凜冽的劍才適合她。
傅隱接過黃泉劍的時候問過鄔少湫,后者是習(xí)慣性的笑了笑,并沒有再說什么。
現(xiàn)在想一想,鄔少湫當(dāng)時的笑容中好像真的隱藏了什么......
“楠兒,你在看什么?”
對于鄔泠宣對自己的稱呼傅隱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只不過從來沒有人這么叫過自己,剛開始的時候還是會有些不習(xí)慣。
鄔泠宣走上前看到了傅隱手中的清影,說道:“在密林的時候就想問你了。”
傅隱不知道鄔泠宣想問什么,只能疑惑的看著他。
鄔泠宣接著說道:“想問你,這把劍是何人所贈。”鄔泠宣知道黃泉的來歷是因為黃泉二字和閻王十分匹配,更何況還是出自他父親之手。
“這把劍,我只用了兩年不到。”傅隱現(xiàn)在說起清影的來歷已經(jīng)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避諱。
“為什么只用了兩年,不喜歡嗎?”
喜歡?
不喜歡?
鄔泠宣是第一個問傅隱喜歡與否的人,其他人得知她沒有用清影想的都是習(xí)慣的原因,知情的不用問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傅隱撫摸著清影的劍鋒說道在:“因為它對我的意義不再是一把純粹的劍?!?/p>
三域動亂后的清影對傅隱而言就是一把鎖,鎖住了傾寒公主的一生,也鎖住了軒轅楠的下半輩子。但傅隱不甘心,她還是想要給自己一個機會,哪怕這個機會十分渺茫,她也想試一試,在大局將定的時候徹底封存黃泉,帶著清影定居仁德書院,過完她的下半輩子......
那個時候沒有樂玥城的意外,雖然經(jīng)歷過災(zāi)難但內(nèi)心深處還存留著一絲希望,雖然很小但至少還有......多年后,當(dāng)樂玥城意外發(fā)生的時候,鄔泠宣十分懊悔自己當(dāng)時為什么沒有繼續(xù)問下去,他對自己的猶豫和怯懦感到憤怒,這也致使他在日后的歲月中對傅隱總是殘留著一絲愧疚。
“劍的作用只有殺人,如果一件東西的用途不再純粹就要即使拋棄,不然就會釀成大禍?!?/p>
及時止損是為了避免造成更加無可挽回的后果,對此傅隱深有體會。
“你好像話里有話?!编w泠宣試探著問道。
傅隱直白的說道:“榆枋跟我說了你的心思。”
鄔泠宣驀的低下了頭,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心意不是被傅隱感受到的而是從他人口中說出的。
“我覺得我表現(xiàn)的已經(jīng)很明顯了?!编w泠宣說話的時候一直時不時抬頭看看傅隱,可傅隱的臉上依舊平靜的像一潭死水。
“你可以有這種想法,只不過人錯了?!?/p>
七情六欲乃是人之本性,傅隱不可能讓每個人都像她一樣為了無名計劃犧牲自己的一輩子但至少她能管得住自己。
“什么叫人錯了?”
鄔泠宣心中產(chǎn)生了一些自己不愿意接受的想法,面容僵硬,雙目空洞的等著傅隱給他一個解釋。
“我沒有成家的打算?!?/p>
傅隱見識過軒轅浩被軒轅家拖累的樣子,更是看清了蓁莾夾在蒼翼和無名計劃之中的為難,她自問做不到兩頭兼顧,更何況還有三域那邊,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成家的打算,生來一個人,死去也是一個人,何必再賠上另一人的一輩子。
鄔泠宣并不是第一個對傅隱表達(dá)愛慕之情的,只不過之前的兩次也都是別人提醒她才有所察覺,要說實在有什么區(qū)別,大抵就是之前的兩次她可以直截了當(dāng)?shù)木芙^但這次連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有所猶豫......
“文倉表達(dá)的比你更直接,只不過他是文家人又是軒轅浩的徒弟,所以......”傅隱并不是想用文倉搪塞鄔泠宣,只是這件事想了很久都沒有合適的辦法解決,現(xiàn)在鄔泠宣直接挑明,傅隱要是繼續(xù)含糊不清,只怕會給他留下更多無謂的念想。
“所以......你心里的人是文倉?”鄔泠宣說這話時的語氣是自己都未曾察覺到顫抖。
傅隱選擇用文倉遮掩,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文倉是文霜的兒子,鄔泠宣不可能為了這種事殺了三家主力的次子。
傅隱的沉默在鄔泠宣看來就是默認(rèn),他往后退了幾步,不可置信的搖著頭。
“你在騙我?!?/p>
文燁明明跟他說過,文倉表露心意的時候傅隱直接就拒絕了,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現(xiàn)在她居然還想用這做借口來搪塞他......
“文燁想入贅羌河自然順著你的話說?!备惦[連撒謊都話都說到面不改色。
鄔泠宣上前緊緊的抓住傅隱的肩膀,吼道:“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
這段時間的相處,鄔泠宣自以為已經(jīng)可以跟傅隱坦白心意了。
可是現(xiàn)在她這是在做什么......
鄔泠宣看得出來,傅隱對自己也是有心動的跡象,就連容與都說傅隱改變了。
現(xiàn)在,她卻直接一句話就將幾個月的相處變成了一場結(jié)束。
星辰寥寥,星軌多變。
星辰族一直暗中窺視,如今也終于迎來了風(fēng)浪。
星辰天樞執(zhí)掌星辰族五十年,在位期間緩解了星辰和昆侖山上百年的矛盾,同時將一些星辰弟子送入仕途,對星辰族的崛起奉獻(xiàn)了一生的心血,卻在一次外出時被心腹暗算。
望舒和曦和收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星辰天樞已經(jīng)癱在榻上,無法起身了。
望舒思索著問道:“如今事情已然發(fā)生,族長打算怎么辦?”
雖然星辰天樞貢獻(xiàn)良多但這世上永遠(yuǎn)都會有唱反調(diào)的,星辰族內(nèi)部反對星辰天樞的也不在少數(shù)。
星辰天樞現(xiàn)在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吃力的說道:“你們倆暫時代我行事,等一個人回來,我就把族長的位置傳給他?!?/p>
望舒和曦和四目相對,都沒有想到星辰天樞說的到底是什么人。
祁連山收到消息的時候,傅隱剛剛離開,白茸看著手中沾著血跡的信感覺到事態(tài)不妙,就讓窮奇立刻下山去找懷如和傅隱。
鄔泠宣由于文倉一事耿耿于懷,說什么都要跟傅隱一道,兩人在半山腰碰到了懷如。
“小宣,你怎么來了?”
懷如看到鄔泠宣的時候都愣住了,她以為星辰族的事情跟鄔泠宣有關(guān)就緊張的問道:“小宣,你是不是對你母親有什么誤會???”
懷如會這么問,完全是因為看到鄔泠宣和傅隱在一起心里總是會忍不住多想。
“這次的事跟他沒關(guān)系?!备惦[搶先說道。
懷如對傅隱本身就沒什么好感,見她搶了鄔泠宣的話,就質(zhì)問道:“你都跟小宣說了什么?”
鄔泠宣沒想到懷如對傅隱的敵意這么大,剛想開口解釋些什么就又被傅隱搶了話,“父輩未盡之業(yè)理應(yīng)由子女繼承,他入局是鐵定的事情,更何況尊主已經(jīng)點頭,您就不要多管閑事了。”
鄔泠宣不可置信的看向咄咄逼人的傅隱,他還是第一次見傅隱這么強勢。
“巫山和星辰族也有合作,星辰族的事情,巫山肯定是要管得。”
傅隱猶記得上次去星辰見到天樞的時候就提到過繼承人的事情,如今星辰天樞突然出事,繼承人若是不能及時趕回來,星辰族只怕要發(fā)生內(nèi)亂,巫山最近要和滄海桑田交戰(zhàn),很有可能騰不出人手去星辰,到時候要是真的讓什么人趁虛而入,巫山在星辰族傾入的心血就全都白費了。
傅隱看過信之后,說道:“巫山得到消息的時候還不算晚,我已經(jīng)派人去找這位繼承人,由巫山護(hù)送他回到星辰族,到時候您也派個人過去,只要祁連山和巫山都及時表態(tài),那些有賊心的人自然就會有所顧慮?!?/p>
白茸思索著問道:“你派了誰過去?”
“客官?!备惦[說道。
“那我得好好想想讓誰去合適?!?/p>
他們商量的時候,懷如也到了。
“師姐。”懷如忽略了傅隱,徑直朝白茸走去。
白茸見懷如神色不對,再看看傅隱,當(dāng)下了然,給傅隱使了個眼色,傅隱起身就往外走,鄔泠宣趕緊跟了上去。
白茸看著鄔泠宣跟在傅隱身后的樣子,笑著對懷如問道:“你覺不覺得他們站在一起特別般配?!?/p>
懷如并不知道最近發(fā)生的事情,聽到白茸這么說,整張臉都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