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了瀝瀝小雨,屋內(nèi)的空氣變得又熱又悶。
“樂玥城之亂的時候你就是把我安頓在這里嗎?”傅隱環(huán)視一圈,屋子里的陳設既熟悉又有點陌生。
冷逸順勢壓了上去,兩個人的呼吸打在一起,染紅了彼此的臉頰。
“楠兒,答應我,不要去想這件事?!?/p>
傅隱感覺自己肯定是瞎了,她居然在冷逸的眼中看到了淚光,下意識就伸手撫了上去,帶有繭紋的手指在觸碰到那張泫然欲泣的臉時冷逸驀然一顫,瞬間就抓住傅隱的手。
“你失蹤這么久,海市蜃樓會亂的?!备惦[像是預感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竭力轉移話題但顯然現(xiàn)在的冷逸什么話都聽不進去。
“正好,趁這個機會讓隕萚鍛煉一下?!?/p>
這一刻,傅隱替隕萚感到悲哀,跟了幾年的老大就這么對待自己。
“容與叛變了?!?/p>
節(jié)螭和巫山的信都被冷逸收了,他大致看了一些,最終還是決定由傅隱自己決斷。
傅隱嘆了口氣,面上并沒有太過明顯的情緒變化,“意料之中的意外。”
人心是難以控制的,一旦手中的權力變大,心底深處的欲望就會迅速萌芽。這些年傅隱對容與信任有加,所以放了很大的權限給他,容與在巫山除了媯城分舵舵主的身份以外,身上還兼著聯(lián)絡各個據(jù)點的要職,可以說巫山一大半的權力都在容與手上,而且他還是巫山存活者中唯二知道傅隱和冷逸真實關系的,他的叛變對巫山、對傅隱和冷逸都是一種威脅。
“我已經(jīng)將容控制起來,容與掛念容家,定然不會輕舉妄動,相信很快他自己就會跳出來。”冷逸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派人散播消息將容家散落在各處的弟子都召回老宅,統(tǒng)一控制起來。
傅隱想了想,問道“容家有近千口人,就算是統(tǒng)一看管,少說也要一千五百人,你哪來那么多人?”
冷逸被傅隱問的有點心虛,這次他實在是著急,一沖動就用了蓁莽留下的竹家軍。
傅隱的反應也是令冷逸意外,她十分慶幸地松了口氣,道:“不是云師就行?!?/p>
云師雖然是軒轅家的部曲,冷逸之前在傖葭山殺了軒轅拓,如果用云師圍堵容家,到時候軒轅家就可以借口插手,那樣的話容與就有可能為了保全容家拿巫山的情報跟軒轅家交易,若事情真的發(fā)展到這一步,巫山二十幾年的基業(yè)就要毀于一旦了。
冷逸看出傅隱的顧慮,將人摟到懷里,安慰道:“你擔心的這些,我都想到了,竹家軍出手的時候做了偽裝,并未用軍中習慣,他們現(xiàn)在看起來就跟山匪差不多?!?/p>
久不經(jīng)沙場的將士褪去了鎧甲,穿上了粗布麻衣,放下了軍紀,拿起了土匪刀,為的是有一天能夠堂堂正正的恢復自己的身份,忍辱負重之后必有光明。
“他們,聽你的?”
宇凌過世后,華順公曾想過將竹家軍交給傅隱但被拒絕了。傅隱說過不會碰軒轅浩和宇凌的任何東西,說了她就要做到。
冷逸輕盈一笑道:“我跟他們說我是替你去照看他們的,他們一聽感動的不得了?!?/p>
傅隱的臉色剎那間就變了。
“你怎么能以我的名義呢!”
這么一來,傅隱為了不讓冷逸難堪就肯定得把這出戲唱下去,但唱下去就代表她接受了宇凌的身后物,破了自己的誓言。
傅隱無措的在四周找著什么,冷逸反應過來跑到案邊拿來了筆簡,好奇的問道:“你要寫什么?”
傅隱提筆卻發(fā)現(xiàn)根本無字可寫,紅著眼就把筆和竹簡往地上甩,冷逸見狀,上前摟到懷里,安慰道:“沒事的,誓言而已,我也破過。”
傅隱吃力地推開冷逸,憤懣的說道:“你不明白!”
沒有經(jīng)歷過是不會有明白誓言到底有什么意義,傅隱為了一個誓言,將真實的自我埋葬。
姜水河岸,田家軍集結在此,整裝待發(fā)。
田家軍擅長陰陽結合戰(zhàn)法,利用特殊地形施展。
姜水地處山谷,重巒疊嶂,正是田家軍大展身手的絕佳戰(zhàn)場。
“將軍,都已經(jīng)布置好了。”
所謂陰陽戰(zhàn)法就是將軍隊主力分成兩股,數(shù)量多的一股在前方制造聲勢,吸引敵人注意,剩下的精銳藏在暗處,伺機而動,和先鋒軍打配合,目的就是加快作戰(zhàn)速度,減少己方傷亡。
神農(nóng)的人沒有防備,田譜很輕松的就攻進了神農(nóng),田譜以查案為由將軍隊分散在二十四系鎮(zhèn)上。
水韻樓上載歌載舞和樓外的刀光劍影相較顯得格外諷刺。
覃兮一襲潑墨山水袍躺靠在美人榻上,聽著曲兒,喝著酒,好不愜意。
“公子,外頭有位默姑娘來找您?!?/p>
老鴇笑嘻嘻的進來,覃兮順手丟過去一袋金葉子,老鴇打開一看高興的都合不攏嘴了。
“煩請媽媽照看著,這位默姑娘是我的貴客,她出去之前,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間屋子。”
老鴇喜笑顏開的帶著唱跳的姑娘們出去,正好和進來的神農(nóng)默撞上。
“默姑娘大家千金到這種地方來,不太合適罷?”
覃兮舉著酒壺直接就往嘴里倒,神農(nóng)默在他正對面坐下還別開臉。
“正所謂大隱隱于市,這種地方最適合談重要的事情?!?/p>
神農(nóng)默深吸一口氣,正過臉,說道:“閣下想知道什么?”
本來神農(nóng)默是覺得覃兮應該就和軒轅茹一樣是軒轅家搞出來的花頭,沒想到······
“默姑娘的母親是何方神圣?”覃兮說著取出一塊玉璋,那玉璋上刻的是牟國的圖騰。
“公子銳眼,自然看得出這塊玉璋是牟國王室之物?!?/p>
而牟國王室中屬九公子單子卿最愛玉璋,日日佩帶,從不離身。
“牟國九公子單子卿的貼身之外為何會出現(xiàn)在谷雨莊?”
神農(nóng)默坦然道:“九公子曾經(jīng)游歷經(jīng)過谷雨莊,與家父投機就贈予玉璋作為信物?!?/p>
撒謊還能說的這么面不改色,覃兮對神農(nóng)默真的越來越欣賞了。
神農(nóng)默看著覃兮一臉不相信的樣子,甚是無語。
“公子和九公子認識嗎?”神農(nóng)默問道。
覃兮直言不諱道:“家母和九公子是故交?!边@話倒是不假,木南隱匿在牟國王宮的時候接觸最多的就是天天往冷宮跑的單子卿,后來得知她的身份,單子卿就不再想之前那么放肆了。
覃兮提到“家母”的時候觀察到神農(nóng)默神情的變化,心里隱隱約約有了猜測,順著話頭,繼續(xù)說道:“九公子和醫(yī)官紫騮有過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過去,紫騮先生也和家母相識,就經(jīng)常提這件事。”
果然,覃兮提到單子卿和女人接觸,神農(nóng)默就有反應,雖然不明顯但覃兮還是捕捉到微小的細節(jié)。
覃兮趁勢而入,繼續(xù)問道:“令堂是不是在滄海桑田待過?”
這兩日覃兮畫了神農(nóng)默的畫像遞給一些老人看,他們紛紛都表示神農(nóng)默很像一個人,一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人。
這個問題將神農(nóng)默的偽裝徹底卸下,她的眼中出現(xiàn)了一種令覃兮興奮的眼神,這樣的眼神覃兮在滄海桑田見過不少,很多底層的殺手爬上來之前的眼神就是跟現(xiàn)在的神農(nóng)默一模一樣。
媯城,
朝顏為了尋找冷逸的下落,在媯城的各個角落都安排了海市蜃樓的人盯著但她還是不放心,決定去一趟仁德書院。
朝顏第一次知道仁德書院是五歲的時候,那個時候夕溟突然要走,夕顏拉著他的衣袖死活不讓他走,夕溟就哄著夕顏,等夕顏睡著了再走。
夕顏醒來之后大哭一場,身邊伺候的宮娥就說夕溟是去仁德書院求學,很快就回來了。
結果這個很快就是十年。
夕顏很討厭仁德書院,曾經(jīng)還揚言要拆了這里但今天朝顏卻不得不親自來這個夕顏討厭的地方找一位故人。
門前掃地的書童看到朝顏站在石階上發(fā)愣,走過去問道:“這位姑娘,請問您有什么需要嗎?”
仁德書院貴在仁德二字,即使是掃地的書童也是彬彬有禮。
朝顏溫聲說道:“我來找嚴黎?!?/p>
書童看出朝顏的為難就帶著她來到嚴黎的住處,這一路上朝顏都在向書童打聽仁德書院的事情,眼睛也是四處張望,剛開始的時候書童很警惕沒跟她說多少,直到朝顏道出自己的兄長曾在仁德書院求學,書童才放下警惕,放慢腳步,認真仔細地為朝顏介紹仁德書院的情況。
聽書童說了一路,自己也看了一路,朝顏才明白為什么當年夕溟一定要來,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朝顏看著嫻靜淡雅的仁德書院,覺得就像世外桃源一樣。
嚴黎的住處在仁德書院的東苑,這里種滿了夕顏花。
書童解釋道:“東苑原本是荒地,嚴師尊來了以后就在這里種滿了夕顏花,雖然只在晚上開花但在月光下看還是極美的。”
夕顏花只在晚上綻放,夕顏不懂是怎么回事但朝顏懂,就像她明白嚴黎為什么要種夕顏花一樣。
他種的不是花,是記憶,過去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