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紫砂茶壺喝了一口茶,沒有嬉皮笑臉地說:“離易勝遠一點,我總覺得他身上一股子邪氣?!?/p>
“你一本正經(jīng)的時候還是挺好看的嘛。”我蹺起二郎腿看看車窗外的街道。
“哎呀,云容姑娘一句話真是夸得本太子心花怒放。罷了,姑且告訴你聞人拓說的大致意思,”
“是什么?”
軒轅攸寧湊近我的耳朵:“你發(fā)髻扎得很可愛,特別是這對蝴蝶耳環(huán),漂亮極了。”
“你是欠揍嗎?”
回到靖王府,管家老劉看見是齊國太子的馬車送我回來,便請軒轅攸寧到王府里喝坐坐。軒轅攸寧連忙在馬車里說:“天色已晚,就不打攪靖王了?!?/p>
頂著一雙熊貓眼敢出來?
我昂首挺胸進了王府大門,細想那聞人拓的嘴型,猜不出他要表達什么,若按照天下三大劍客的武功,不至于殺不了我。
他是在試探我,逼我出招。到底是什么人會如此了解我呢?
“真是不得其解?!蔽覈@了口氣,想到軒轅攸寧不告訴我原話,他另有深意吧??雌饋淼鮾豪僧?,實則城府頗深,今日若我不露功力,他會不會幫我呢?
他也在試探我。
壽宴前天晚上我告訴小陶想和她一起在壽宴上表演,在我的軟磨硬泡之下小陶終于答應(yīng)了我。
五更時分突然感覺有人推我,睜開眼看到小陶舉著燭臺在我床邊,“小陶,怎么了?”
“我睡不著,能和姑娘你擠一下嗎?”
“來吧?!蔽野驯蛔咏议_,小陶把燭臺放到桌上吹滅鉆進被窩里,兩人又把被子蓋好。
“說說你為什么睡不著?”
“害怕?!?/p>
“有什么好怕的?你的身子很軟天生就是練舞的料子,要是不展示太屈才了?!?/p>
“可是,我只是一個侍婢,我怕到時候,”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早點睡明天才有精神。”
“嗯,聽姑娘的?!?/p>
“叫我姐姐?!?/p>
然后很久沒有聽到小陶的聲音,“睡著得這么快?”
賣身為奴,無論是中原還是西域都是處在最底層,哪有什么尊嚴,但我依然相信無論身份高低貴賤,人的天賦是注定的。
若有一天被發(fā)掘,那便是妙手回春,不再讓璞玉蒙塵。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小陶繼續(xù)為準備壽宴的老媽子打下手。
晚上各路達官顯貴陸續(xù)趕來,王府張燈結(jié)彩。一是慶祝老王妃壽誕,二是借此機會慶祝易睿歸來。
我和小陶在怡園屋子里梳妝后,讓小陶站起來轉(zhuǎn)一圈,紅色的水袖在空中飛舞,腰間的那塊紅寶石分外閃亮。“真美,我要是男子肯定把你娶回家。”
“姐姐別取笑我了?!?/p>
卓英推門進來,“姐姐、小陶,壽宴馬上開始了,你們”一下愣住,“小陶,沒想到你打扮起來這么漂亮!”說著抓住小陶左看看右看看。
我笑著說:“行了,快走吧?!?/p>
壽宴擺在寬敞的湖邊,一邊欣賞湖光山色,一邊觀看歌舞,不亦樂乎。此次中山王易桓也來了,和王后坐于上座,王妃在側(cè)面,太子和其他望親貴族依次排開,圍了半里地那么寬。
我們在幕后聽完中山王的祝酒詞,樂師的音樂聲起,從左右同時出來,輕盈地旋轉(zhuǎn),翻身,點地,引得眾人矚目。
胡旋舞在中原并不常見,素有節(jié)拍鮮明奔騰歡快,多旋轉(zhuǎn)蹬踏之名。此刻在壽宴上正與賓客的歡聲笑語相襯。
音樂聲停,我從背后變出一個壽桃獻給王妃。一晃眼見軒轅攸寧玩味般地看著我,手中的酒杯遞給身后侍從滿上。他的熊貓眼,居然這么快就沒有了。
由中山王的掌聲開始,響起無數(shù)掌聲。我們行完禮,準備撤回幕后,中山王淡淡地開口:“你們等等,”
我和小陶回到臺前,小陶一陣顫抖,我握住她的手心。
“大王可有什么疑問?”
“寡人聽說過你,你叫云容,是西域莎車國人?!?/p>
“正是。”
“那你旁邊這位是?”
小陶害怕地低下頭,我看看她向中山王回答:“她叫小陶,是我的侍婢。這支舞是我讓她同我一起跳的。”
“哦?為何不獨舞,本王見你也完全可以獨自表演,為何叫一個侍婢相伴?”中山王端起一杯酒慢慢飲下。
“回大王,好事成雙,今日正值王妃五十壽誕,民女不想獨自攬得虛名。再者顯得靖王府能者輩出,在座的王公貴族為數(shù)較多,遠處的賓客即使看不到我,也可以看到小陶。如此良辰美景又有佳人歌舞,豈不樂乎?”
“好個好事成雙,本王就準了睿的請旨,封你為靖王妃,如何?”
小陶的手已經(jīng)在我的手里出了汗,我看看上座,易睿眼光灼灼地看著我,我回答:“多謝大王好意,今夜是王妃壽誕,民女和靖王的婚事是小,壽星最大,不如以后再議吧?!?/p>
中山王端著酒杯的手頓了頓,“你剛才說什么?”
易睿起身,軒轅攸寧也欲站起來,中途看到易睿起身便又跪坐席上。
易睿拱手對中山王說:“父王,云容和侍婢小陶已經(jīng)表演完畢,還是讓她們早些換上暖和的厚衣服吧,之后兒臣還安排了西域雜技,請父王和王兄觀看?!?/p>
“西域雜技?這倒有意思,你們下去吧?!敝猩酵醭辛艘最5恼埱螅瑳]有為難我。
“民女告退。”
“奴婢告退?!?/p>
三個色目人身著異服走到臺前,一個人站在另一個人肩膀上,還有一個人給他們套上銀圈。兩人開始轉(zhuǎn)動銀圈,最后形成一個旋轉(zhuǎn)著的大銀柱。
我和小陶回屋換上衣服,見她還有些發(fā)呆,于是安慰道:“沒事,都已經(jīng)下臺了?!?/p>
小陶勉強地笑笑:“嗯。”
“你還要去看表演嗎?”
“不了,姐姐。我還有些針線活沒做,明天要拿給廚房的老媽子去外面換了錢兩,然后托人把錢兩帶回家?!?/p>
我理理小陶的頭發(fā):“好吧,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有什么事可以找姐姐幫忙?!?/p>
“好。”小陶的眼眶有些濕潤,但最終還是沒有對我說什么。我對她笑笑,然后和卓英一起穿過花園向湖邊走去。
走到中途,看到易睿挑著一只燈籠緩緩走來?!霸趺慈チ诉@么久?我以為你不來了?!?/p>
“易睿,對不起,我,”
“別說了,我明白。我會等你,你不必有任何負擔?!?/p>
我們一起走在喬木覆蓋中的石板路上,遠處壽宴的燈火人聲顯得恍若隔世。
“知道嗎?云容,我寧愿不生在帝王家?!?/p>
“既然命運如此,為什么不好好把握它?上天讓我們失去一些東西,必定會給我們一些另外的東西作為補償。”我對他笑笑,這句話也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易睿沒有說話,微弱的火光下好像在苦笑。
“可是我感覺我所珍惜的為數(shù)不多的東西,都漸漸離我而去。如果連自己珍惜的東西都沒有了,那還有什么可追求的?畢竟我要的是一杯酒,再多的蜜餞給我也沒用。”
我沒有說話,也許他的心里有太多苦衷,但是人不都是這樣的嗎?每個人都在痛苦中努力活著,沒有痛苦何來人生?
“能不能答應(yīng)我,永遠不離開我?!?/p>
我頓了頓,易睿眼神依然漆黑堅定,我回答道:“我會的。”
承諾是美好的,但是人世間的很多承諾都隨著時間而變得不可實現(xiàn)。那時的我們,只覺得此刻很美,沒有什么比再加一個美好的承諾更美的了。
我們相視而笑,走到壽宴上,坐在易睿的旁邊。臺上正在表演跳戲,王妃對秋嵐說了一句話。
秋嵐下來問易睿:“老王妃問滕王怎么沒來?!?/p>
易睿說:“勝的管家說他身體不怎么舒服,在家調(diào)養(yǎng)。他給母妃送了一只南海紅珊瑚已經(jīng)搬到翠竹閣了?!?/p>
等秋嵐走后,我小聲對易睿說:“去年年末南方天象異變,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易睿微笑著抱住我的肩膀,“沒什么,當時我在烏孫也只是聽說的妖星墜海,你問這個干什么?”
“隨便問問,好奇唄?!?/p>
中山王與王后回宮后壽宴慢慢接近尾聲,末座的一位官員和另一個官員爭吵起來。細細一聽是關(guān)于南海星象的,“你懂什么,那哪是妖星?分明是狍鸮沖破封印藏到南海去了。”
易睿起身:“來人,朱大人喝醉了,你們把他送回去?!?/p>
我假裝沒聽見,邊喝酒邊聽琵琶曲。
壽宴持續(xù)到巳時,各個王公貴族互相道別,陸續(xù)乘坐馬車打道回府。易睿讓我早點回去休息,“我叫秋嵐送你回去?!?/p>
“不用了,秋嵐留在這里收拾東西吧,卓英陪我回去就行?!?/p>
“也好?!?/p>
看看天上的圓月,突然想在外面轉(zhuǎn)轉(zhuǎn),“卓英你先回去吧,我還要再散散步?!?/p>
“姐姐,我陪你吧,天色太晚了?!?/p>
“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今天你們收拾整理都很辛苦?!?/p>
卓英噘著嘴說:“好吧,姐姐一定早些回去,不讓王爺要是來了又要責怪我們了?!?/p>
“知道了,我會的。”
我慢慢走在石板路上,突然想上樹去坐坐,環(huán)顧四周正要跳上去,忽然打來一只鞋。若我不及時伸手抓住,想必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一個鞋印在臉上了。
“是誰?”我拿著鞋看了看,好像在哪里見過。
耳邊突然吹來一陣風,風中一股奇香。我轉(zhuǎn)身躲過來人的偷襲,暗自笑笑,“還要再打一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