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團(tuán)黑煙,我氣不打一處來,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向桌子:“說!早上在路邊的那個是不是你?”
“我……我……”這聲音之中似乎還夾雜著一些委屈,“刷啦啦”幾聲,四張冥幣落到了我面前,“大人,我……已經(jīng)快撐不住了,連顯形都很難做到,怎么……怎么可能去路邊啊……我只是想……”
將冥幣拋給那團(tuán)黑煙,從身后柜子里的夾層取出了一片黑色的樹葉:“這片落靈葉給你,不收你錢,算是我的一點歉意?!?/p>
這片樹葉通體漆黑,放在有光線的地方,上面隱約能看到反射出來的金屬光澤。
落靈葉,將采自桑樹的葉子在雞、烏鴉、黑貓的血中浸泡九九八十一天,期間每隔七天更換一次血液,再用蟬絲包裹,埋在面朝西方的至陰之地封存一到兩年。
待樹葉散發(fā)出如腐尸的惡臭之后,將其取出,若表面泛起金屬光澤,則落靈葉成。
對于鬼魂來說,這是最補(bǔ)的東西。
當(dāng)然,這些東西都是徐老頭的存貨,我自己還沒置辦什么東西。
“大人!這……這怎么好意思啊……”
聽著黑煙里傳來的驚訝又歡喜的聲音,我聳聳肩:“收下吧,就當(dāng)是對你發(fā)火的賠禮?!?/p>
氣息不穩(wěn)的鬼魂無法維持自身的氣場,會發(fā)生剛剛那些詭異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對了,你再順便幫我一個忙吧……”
呼。
眼前的黑煙慢慢的消散開來,空氣之中的陰冷也是漸漸褪去。
那個路邊的身影,究竟是誰?或者說,究竟是什么東西?
我總覺得,那雙泛著幽幽黑光的眼睛一直在盯著我,在一個我注意不到的角落,一直盯著……
“喂,喂!現(xiàn)在可以讓我出去了嘛……”
聽到耳邊傳來的身影,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將柜門打開,側(cè)身讓那個女的出來。
“呼——”
她長嘆了一口氣,忽然間抬頭,用一種極其怪異的眼神看著我。
這種感覺,我很不喜歡。
小時候,在我的床邊,總會站著一個兩個的鬼魂,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放佛我是一個怪物一樣。
明明它們才是怪物。
“怎么了?”我扭著手腕,甩了個后腦勺給她,“那瓶可樂你就拿著吧,不用給錢了,就當(dāng)是……”
“賠禮嗎?”
那女的嘴里突然蹦出了兩個字二,轉(zhuǎn)而,又是聽到她壓抑著的聲音,好像還帶著絲絲顫抖:“老板,你剛剛……是在跟誰說話?。俊?/p>
這是……認(rèn)慫了嗎?
聯(lián)想起之前她那副得意的樣子,我忽然有點兒想笑,轉(zhuǎn)過身,我借著朦朧的光線開始打量起她來,白皙的面頰下有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小巧的鼻翼正在不住的微微翕動著,薄薄的嘴唇也是緊緊的抿著。
及肩的單馬尾配著紅色的羽絨服,看著就只有約莫二十的年齡,陣陣青春的氣息砸在了我的臉上。
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我“噓”了一聲:“只是一個不怎么好應(yīng)付的客人罷了,姑娘就不用再問了?!?/p>
話落,我抖出一根煙叼在嘴上,身體斜斜的靠在柜臺上,“還有什么想買的嗎?沒有的話就趕緊回家吧,別讓家里人擔(dān)心了。”
不過,我心里還是有些奇怪,這小小的山村里,絕大部分的人我都能夠叫的出名字,還有一些人雖然不知道叫啥,但至少認(rèn)識。
畢竟山村就這么大,人口有限,我這些天也算是出了名。
可是這個姑娘,我卻從來沒見過,是來探親的嗎?還是說只是恰好路過這里?亦或是……來參加什么儀式的?
念頭一閃而過,看著還在身前撥弄著手指的妮子,我壓下心中的躁動,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問著:“姑娘,我以前都沒見過你,你是第一次來嘛?”
嗤。
這妮子擰開了可樂,猛地一口喝了下去。
“咳咳咳……”
喂喂,這是在干什么呢,我連忙扯了兩張紙過去,回身倒了一杯水給她:“慢點喝啊,又沒人跟你搶……”
好一陣子,咳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才漸漸緩和下來。
手里捧著杯子,這姑娘的眼神空洞異常,整個人顯得有些呆滯。
這是什么情況?
“老板……”
她抬起了眸子,我仿佛能看到她的眼睛深處有什么東西在閃爍。
紅唇輕啟,這姑娘的聲音有些囁囁的:“老板,你真的……能看見鬼嗎?”
一拍額頭,我忽然有些語塞。
我知道,對于我和這家雜貨鋪的傳聞,已經(jīng)在這小山村里傳開了。
不過因為我平時表現(xiàn)的非常正常,該進(jìn)貨的時候進(jìn)貨,該聊天的時候正常聊天,并不像一個瘋子。
可這個姑娘……她難道真的相信我能看到鬼?
我干笑了兩聲,擺手說道:“你這是聽誰說的?”
聽我這么說,那妮子忽然嘟起了嘴,一把扯過我的左手,力氣之大讓我覺得有些生疼。
指著我左手手背上的北斗降妖符,她的口氣加重了:“如果老板你看不見鬼,那這又是什么?為什么要咬破手指畫這個?”
“咳……這只是我的一些見不得人的習(xí)慣罷了……”
我撇過頭,用眼睛的余光看著她。
她依舊死死地抓著我的手,但我從她的神情里看到了另外一種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情感,那種情感,就像是即將溺死之人,抓著水上的一棵浮萍。
一滴滴碩大的眼淚從她的眼睛里撲簌簌地落了下來,靠著貨柜,這妮子慢慢滑落,跌坐在了地上:“老板……求求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能看到鬼?”
輕嘆一口氣,我想伸手去扶她起來,但是我心里依舊有著男女有別的念頭,煩躁的撓著頭,隨手了過一張椅子,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唉,你先起來再說啊?!?/p>
妮子拼命地?fù)u著頭,眼淚掛的滿臉都是,嘴里呢喃著低語,整個身體不住的顫抖著。
“唉?!庇质菄@了一口氣,我還是伸手將她扶了起來,望向那張死灰般的臉,我無奈地?fù)u搖頭,“我不清楚外面是怎么說的,不過我……的確能夠看到鬼?!痹捖?,我又補(bǔ)充道,“剛剛來的那個客人,就是只鬼?!?/p>
“真……真的?”
這妮子的瞳孔頓時明亮了起來,兩只手抓住了我的衣服,嘴角大大的咧著,露出了一個一張非??鋸埖男θ?。
我不自然的別過了腦袋:“所以說,姑娘啊,你為什么要問我這個呢?關(guān)于我的流言,這小村子里也流傳了不少,你也應(yīng)該聽了不老少才對啊?!?/p>
“不一樣,不一樣的!”她的笑容愈發(fā)的燦爛,愈發(fā)的溫暖。
那面容,仿佛能夠?qū)⑸缴蟻児挪换谋┤诨话?,忽然讓我有種著迷的感覺。
不得不說,這姑娘,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再取出一根煙,點燃,猛吸一口,眼睛看向別的地方:“什么不一樣?”
姑娘放開了抓著我衣服的手,我的心里突兀的產(chǎn)生了一種朦朦朧朧的失落感,不過被我很快的壓了下去。
她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褲子,朝我伸出了纖細(xì)的右手,白皙的手臂,上面沒有任何突起的血管,干凈、美麗:“我叫寧琳,老板,我的命就交給你了?!?/p>
冬天的太陽總是姍姍來遲,山里的空氣也總是帶著絲絲陰涼。
不知道過了多久,東邊的天空才終于照射下一道溫暖,灑在我臉上。
眼前的少女握著熱水靜靜地坐在凳子上,臉上失措驚慌的神情消失了,只是現(xiàn)在這張略帶憂郁的面容,讓我覺得心情悶悶的。
輕舒一口氣,把雜貨鋪的大門慢慢拉上,點起一根煙,緩緩地問道:“能告訴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寧琳搖了搖頭,眼睛一直看著杯子,櫻唇微微翕動著:“老板,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說?!?/p>
抬起腦袋,寧琳的面容上有些迷茫:“你相不相信,我并不是自己來的,而是被這座小山村召喚來的?”
拿煙的手指僵住了幾秒鐘,我有些不解:“召喚?什么意思?”
寧琳扭動了下身軀,斜靠在貨架邊,呆愣地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口吻虛無縹緲,像是從天邊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一般:“我從小在城市里長大,根本就不知道這座山的存在,可是在每個晚上,我總是會夢到這座山村?!?/p>
“一模一樣的房屋,一模一樣的景色,似乎我就是生在這里的一樣,在夢里,我總是穿著一身紅色的嫁衣,赤著雙腳行走在山間,好像是要前往什么地方一樣。”
“走啊,走啊……不知道多久,就當(dāng)我要走到我的目的地的時候,一陣白光閃過,夢醒了,我依舊是躺在自己的床上,身后被汗水浸濕,腳上也傳來陣陣刺痛,仿佛我是真的走在山里一樣,這個夢,從我剛懂事,一直做到現(xiàn)在……”
夢?紅色的嫁衣?赤著腳行走?
聽著她的話,我腦中一道靈光閃過,仿佛抓到了什么一樣。
掐滅手里的煙頭,我撂下一句“等我一下”,便打開一道木門,走進(jìn)了雜貨鋪的后面,我住的地方。
我住的地方其實沒放什么東西,四周整齊的堆放著儲備的貨物,一張木板床靠墻放著,邊上擺著一套木桌木椅,供我平時記賬和做記錄用。
走到床前,伸手用力翻開床板,一股腐爛灰塵的味道刺激著我的鼻子。
面前,是一個大大的木箱子,上面因為潮濕已經(jīng)有些陳舊腐朽,原本的涂漆早就消失了,厚厚的灰塵布滿了整個表面,箱子的幾個角還掛著暗黃的水垢。
這是徐老頭留下的,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