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贖?你拿什么贖?”我斜靠在柜臺邊,心里充滿了無力感,“你只是一個剛死的靈魂,魂魄無比脆弱,你怎么贖罪?不要說那怨靈了,就算是我,也能一只手拍死你。”
“是寧琳的亡魂嗎?”
鐵柱的聲音忽然傳來,側(cè)目而望,他涂在眼下的炙血已經(jīng)淡了不少。
以炙血涂于眼瞼下見鬼魂,需要引動涂抹者自身的精氣,一天用一次已經(jīng)是極限了,如果用多了,最直接的結(jié)果,就是眼瞎耳聾。
鐵柱眼下的炙血顏色變得清淡,說明這效果已經(jīng)所剩無幾,現(xiàn)在,他能看到的,僅僅只是一個模糊的框架罷了。
“是她。”
我的聲音好似虛脫一般,叼起一根煙,無力地吞吐著。
鐵柱一如既往的冷靜,他低著頭思慮著,豁然舉目:“寧琳,你可以幫得上我們。”
“怎么說?”我嗤笑著看向鐵柱,“她能做什么?當(dāng)個誘餌,她撐得住嗎?擺個陷阱,她會嗎?”
鐵柱遞過杯子示意我倒杯水,摸著光滑的下巴,緩緩說著:“昊哥,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寧琳會把你推下山崖?不,我換個問法,為什么寧琳能夠把你帶到那座活著的山崖?”
這……遞杯子的手僵住了。
老實說,我還真沒注意到這點,挑眉看向?qū)幜?,我問道:“說吧,為什么?”
“是……它跟我說的?!睂幜杖鋭又齑?,聲音顯得更為微弱,“它告訴我,如果我想結(jié)束我的夢魘的話,只要把你……把老板你推下那座懸崖就可以了?!?/p>
啪!
我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憤怒不已:“我?為什么要結(jié)束你的夢魘,就必須弄死我?”
“因為你是個威脅?!辫F柱喝著水,眼睛里倒映著一絲精光,“如果要以這座小山村為生贄進(jìn)行萬尸回潮的話,必定逃不過你的眼睛。”
對于一心想要重返陽間的怨靈來說,會眾多道術(shù)的老板是不能容忍的存在,只要你活著,它們的計策就很有可能失敗。
而它已經(jīng)修煉出肉身,無法分出多余的精神來對付你,所以,它才會費勁心思的利用寧琳,一個普通人的手,把你推下懸崖?!?/p>
經(jīng)由鐵柱這么一說,我才反應(yīng)過來為什么那只怨靈不趁我滾出山谷失去意識的時候殺了我。
它本身已經(jīng)煉成肉身,離開了山谷,它根本無法快速的追擊我。
而那些怨靈又被我的木制匕首和北斗降妖符所困,一時半會兒無法掙脫。
腦中閃過的精光頓時清晰了許多,一個框架慢慢在我腦中形成。
那只怨靈存活了千年之久,這是毋庸置疑的,那么它必定知道雜貨鋪的事情,它需要一個契機來一舉消滅雜貨鋪,而寧琳正是這個契機。
轉(zhuǎn)向?qū)幜眨依砬辶怂悸?,問道:“你為什么要跳樓?又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因為……那個夢,根本沒有消失……”寧琳抬起了凄慘的臉看著我,“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腦子里只想著背負(fù)不了害死你的罪惡感,才會跳樓的,至于怎么來這里的……我……我真的不知道,當(dāng)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p>
我把寧琳的話轉(zhuǎn)述給了鐵柱,細(xì)思半晌:“那個怨靈利用完寧琳之后,把她逼的自殺,它也知道,自殺的魂魄是根本不夠支撐她走到這里來的,不過……”
我看了一眼左手手背,一抹冷笑漸漸浮現(xiàn),“那怨靈恐怕不知道,北斗降妖符的作用除了滅靈,還能短暫的吸引活人的生魂,寧琳曾經(jīng)看到過我畫在手背上的北斗降妖符,她便有幾絲生魂寄宿到了符文之中?!?/p>
“我在逃出山谷的時候,有幾天失去了意識,那縷生魂便寄養(yǎng)在我的體內(nèi),被我的精血供養(yǎng)著,才沒有消散,所以在她死后,她的生魂給她提供著能量,順便指引道路,把靈魂帶到了這里?!?/p>
思緒如條條溪流匯聚到了一起,沖破了我大腦里的桎梏。
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此刻的我,臉上一定掛著大大的笑容:“混小子,你說的不錯,寧琳確實可以幫到我們!”
“幫忙……我……我該怎么做?”
一線光芒從寧琳空洞的眼睛里晃過,她抬頭帶著希冀看著我,嚅嚅的問著。
我握緊了雙拳,內(nèi)心不停地掙扎著,看向鐵柱,再望向身形飄渺的寧琳,我壓抑下了情緒,一個字一個字的蹦了出來:“做我的鬼驅(qū)!”
“鬼驅(qū)?”鐵柱反問了一句,“那是什么東西?”
我死命的咬著牙,喉嚨壓抑著嗓音,嘶啞無比:“一個能把我弄死的東西?!?/p>
“不容于天地,不消于塵世,受驅(qū)于人,行屠戮魑魅魍魎之事,是為鬼驅(qū),說白了,鬼驅(qū)就是一個能夠殺死怨靈亡魂的工具,但是,制作鬼驅(qū)的人,就必須要獻(xiàn)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
看著寧琳,條條血絲攀上了我的眼睛,刺痛著我麻木的神經(jīng):“那就是……我的生命?!?/p>
“鬼驅(qū)之命與驅(qū)者同擔(dān),我必須把自己的壽命分給鬼驅(qū),才能讓它啟動……”
我實在不知道,此刻,我的內(nèi)心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不安?掙扎?迷茫?還是恐懼?
周遭的冷氣利刃般的進(jìn)出著我的心臟,揪痛著我身體的每一寸皮膚。
冷,徹骨的寒冷,大片的黑暗籠罩著我,讓我猶如一個身陷沼澤的將死之人,無力地掙扎著。
雖然擔(dān)風(fēng)險,但是為了目標(biāo),不得不做。
夢游般地走到自己房間,從那木箱里拿出了另一個小箱子,上面布滿了干死的青苔,鎖頭早已生銹腐蝕,輕輕一掰,耳邊傳來“哐當(dāng)”輕響,這把鎖很容易地就被我拗?jǐn)嗔恕?/p>
“你這是……”
“師父遺留下來的東西。”
我抬眼盯著寧琳,我那猶如金屬摩擦般的聲音飄忽在空氣里:“你……愿意嗎?”
寧琳那張受到驚嚇的臉讓我感到有些好笑。
拜托,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鬼了,能不能不要露出那張驚訝的臉。
干笑一聲,我有些虛弱的問道:“寧琳,我這家雜貨鋪什么時候開門,什么時候進(jìn)貨,是不是那個怨靈告訴你的?”
“是……”寧琳躊躇了一會兒,低頭承認(rèn)。
看來,我根本沒得選啊。
我根本無法發(fā)現(xiàn)那怨靈的存在,但它卻一直在陰影處觀察著我,連我的作息都一清二楚。
看來,雜貨鋪得暫時歇業(yè)了啊。
無力地笑著,我喃喃著:“寧琳,你……愿意成為我的鬼驅(qū)嗎?”
寧琳的眼神也在不停地飄忽著,也對,如果她能夠一口氣應(yīng)下來,那才是真的有問題。
鬼驅(qū),不能投胎,不能轉(zhuǎn)生,死了,就是真的死了,連一點渣滓都不能留下。
叼起煙,我就這么靜靜地等待著,寧琳的答復(fù)。
一秒、兩秒……
一分鐘、兩分鐘……
我不知道店里的氣氛沉寂了多久,當(dāng)我叼起盒子里最后一根煙的時候,寧琳抬頭了:“我……我愿意!”
“會魂飛魄散的?!?/p>
“只要能幫到你,我就愿意!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愿意!”
鏗鏘般的聲音重重地砸向我,嘴角一翹,大大地抽吸了一口燃著的煙,粉碎了內(nèi)心中的最后一絲掙扎:“好,好!我作為雜貨鋪的老板,邀請你和我一起迎接我們漆黑的未來吧!”
吱——
一把掀開箱子,濃烈的腥臊陰寒瞬間讓一旁的鐵柱癱坐在地上,雙瞳大睜,冷汗淋漓。
心情稍微輕松了一點,走出雜貨鋪,我拿出一根極長的紅線擺成了一個大大的紅圈。
從箱子里拿出一把銀制匕首,握在手上,眼睛一閉,狠狠地隔開了我的手掌。
“嘶……”
抽吸著涼氣,我用我的血在紅圈之內(nèi)滴出了一個五角星,在每個角上分別擺放破損的木門、灶具、紫砂壺、銅爐和一抔水五件事物。五樣?xùn)|西,對應(yīng)了五行中的木、火、土、金、水,以相生相克的順序擺放在五個角上。
“呼……”
常舒一口氣,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從箱子里拿出了幾件東西,擺放在地上。
“這……都是什么啊……”
鐵柱抹著額頭的冷汗,一轉(zhuǎn)不轉(zhuǎn)死死地盯著我面前的幾樣?xùn)|西,他的這副樣子,我倒是能夠理解。
畢竟,無論一個再怎么冷靜的人,遇上至陰之物,從心底升起的來自于本能的恐懼還是會將人擊垮。
至于是那幾件至陰之物……
挽起袖子,從瓦罐大小的玻璃容器中,緩緩地拿出了一具嬰尸——腐朽的頭顱外吊著一雙小小的眼睛,死灰般的看著時間的一切,短小的四肢無力地蜷縮著,僵硬的身軀早已干癟了下去。
剛生下半個時辰的嬰孩尸首,擺放在烏雞血、炙血和尸油所混合的溶液之中,埋進(jìn)濕潤背陽的土地下,其外部用荷葉包裹。
人之初,性非本善,剛出生的嬰兒,迫切的汲取空氣、養(yǎng)分,這就是本能,一種索取萬物的本能。
在這種本能最強烈的時候死去的嬰兒,本身會有極大的怨氣,再以荷葉包裹埋在地下,這種怨氣會持續(xù)百年不散。
在五角星的中間挖了一個坑,將嬰尸放入其中,周圍以尸油浸濕,掰開嬰尸的嘴巴,我顫抖著雙手,將一顆血玉塞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