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間,我聽村里的人說,村長時常會帶著一些烙餅到村里來分給大家吃。
我那時也是一直不理解,他為什么不來看看我呢?其后的一段時間傳出了村長重病臥床的消息,我也送過幾次貨到這宅邸之中,但接待我的并不是村長,而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但他稱自己是村長請來的護(hù)工,我也就沒怎么放在心上了。
就這么日復(fù)一日的被黑風(fēng)所困,村長的腹腔漸漸開裂,內(nèi)臟爆出,四肢腐爛,皮肉萎縮。
久而久之,村長已經(jīng)失去了下床的氣力,就連翻身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話及此,老村長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下子說了太多,對于現(xiàn)在的身體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負(fù)擔(dān)。
我也一直讓老村長不要說了,但老人家的固執(zhí)還是堅持著將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村里的……村里的人……都……都還好嗎……?”老村長像是隨時都要斷氣一般,磕磕絆絆的說著。
我和鐵柱對視一眼,猶豫再三,還是含糊地將事情告訴了老村長。不過,其中省略了村民被吸陽氣的那段。
“我……不中用……不中用啊……咳咳咳……”老村長撕心裂肺的哭喊讓我心頭一陣辛酸。
我不敢跟他說,那只怨靈利用了村長的無知,幫助了萬尸回潮的進(jìn)行。
那骸骨必是怨靈的遺體,用舍子花圍上,便是畫出了一條指引他回到陽間的道路。
黃布裹尸,是為了最大可能的掩蓋身上的氣息,不被鬼差抓到。
而在中元節(jié)那天撒上雞血、圍上紅繩,這分明就是為了在鬼門開、鬼差出沒的夜晚,阻止鬼差進(jìn)入查探,我現(xiàn)在能夠明白形魂身上的鬼蠱是怎么來的了。
眼睛不忍地看向村長,我的眼淚沒忍住,翻滾而出。
那怨靈,是利用活尸制造蠱蟲。
活尸分為很多種,有的是從原本死亡的狀態(tài)復(fù)活,空有肉體卻沒有思想,有的則是像老村長一樣,因各種原因?qū)е旅謴纳啦旧夏ㄈ?,就算壽命已至,也無法遁入輪回。
而要制成鬼蠱,除了尸體之外,這種徘徊在世間、無法死亡的活尸也能作為鬼蠱的容器。
準(zhǔn)確的說,以活尸作為器皿,除了鬼蠱,無數(shù)的蠱蟲都可以借此做出。
之前那個把自己拍死的村民說,自己收到了老村長做的烙餅,估計那也是怨靈用來控制人體的蠱蟲。
對了!那具骸骨!
我看向老村長,急忙問道:“村長,那具遺骨現(xiàn)在還在后院埋著嗎?”
“不在了……”老村長的面上像是浮現(xiàn)出了一副無奈地表情。他用眼神艱難地看向自己的木床,干啞的聲音撕裂著喉管,“它在……我的床下……”
床下?
咯噔!
我的心頭陡然一跳,朝著鐵柱喝道:“快后退!”
就在我的第一個字符落下,鐵柱就非常有默契地遠(yuǎn)離了木床,將身軀藏在寧琳后面,探著腦袋看向我:“怎么了?”
“啊——!”
老村長忽然張大了嘴,不停地嘶吼著。
整個身體陡然開始瘋狂地甩動著,口涎、黑血從村長的毛孔中四濺開來,大腸、脾臟也是從被子之中滑落到了地上,無數(shù)的蟲子從中掙扎著爬了出來,一股濃烈的惡臭頓時充斥著整間房間。
“啊——啊——!”
呱……
村長的叫喊愈發(fā)的慘烈,兩顆眼球從眼眶之中分崩而出,彈落在了地上。
舌頭、鼻子、耳朵、甚至是耷拉著的皮膚也如融化了一般,變成了惡心的碧綠色液體,只一眨眼,我們眼前的景象瞬間被一片青黑的顏色所覆蓋。
難以忍受的惡臭不斷從村長融化的體內(nèi)散發(fā)出來,我有心想阻止,但此刻的我饒是撓破頭皮也想不到任何辦法,呆愣在原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村長融化的身軀。
“老板!”寧琳大吼一聲,抓著我飛了起來。
我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見這濃稠的液體路過了我剛剛所站著的地面,細(xì)細(xì)看去,一條條只有半個指甲蓋大小的白色蠕蟲混合在其中,不斷地扭曲著它們的身軀。
一咬牙,寧琳抓著我和鐵柱急忙飛離了房間,村長凄啞的喊叫漸漸微弱了下去,濃稠的液體漫步一地。
我不知道,我此刻是悲傷,還是痛苦,呆呆地看著身后越來越遠(yuǎn)的房間,我的大腦一片混亂。
一路沖到老宅的大廳,寧琳才將我們兩個放在了地上,一臉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老板,那些都是什么東西?。俊?/p>
“泥鰍蠱……”我喃喃著,頭顱之下忽然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疼痛,“啊啊啊——!”
“老板!”
耳邊響起了寧琳的驚叫,好想要沖到我身邊。不過隨后,鐵柱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他只是受了刺激,沒事?!?/p>
刺激?只是受了刺激?
我忽然想狠狠地譏笑我自己,多少人了?已經(jīng)有多少人死了?有多少人正走向死亡?我空學(xué)了這么多年的道術(shù),到頭來不說老村長,那些村民我又能救多少個?一個?兩個?我,我他媽的到底還能做什么?。侩x萬尸回潮的日子只剩短短十幾個小時了,我又能怎么辦?
啪!
猛然間,劇烈地疼痛從背上傳來,我茫然地抬起了頭,一眼便看到了鐵柱那張淡然的面孔。
他的兩片嘴唇一張一合,好像在說著些什么。
心亂如麻的我卻連一個字都聽不進(jìn)去,到現(xiàn)在了,還有什么好說的?死吧,都死了吧!一死百了!我也沒有義務(wù)去救你們!
“老板!”
啪!
一記耳光忽然甩在了我的臉上,眼前,淚眼朦朧的寧琳直直地站在我面前,她的身軀發(fā)著抖,緊咬著嘴唇看著我,一字一句地向我砸了過來:“老板,我就是被你救活的啊!”
我的意識忽然陷入了一片散發(fā)著清香的柔軟,我……我這是?模糊的雙眼漸漸地聚焦,身前,寧琳跪在了地上,將我擁進(jìn)了她的懷里。
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掉落在我的頭上,隔著厚厚的衣服,清晰地觸動感傳遞過了我的身體、擁進(jìn)了我的內(nèi)心:“老板,只有你……只有你才能救得了我們了!”
“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嗤?!辫F柱伸手從我的口袋里摸出了煙盒,拿出一根煙塞進(jìn)了我的嘴里,“昊哥,這可不像你啊?!?/p>
啪。
打火機(jī)的火光照亮了我的面孔,跳躍的火花上升起了青煙。
不像我?怎么不像了?
“怨靈的骸骨就在眼前,難道老板你要放棄嗎?難道要像個懦夫一樣嗎?”嘲諷的語氣激得我抬起了漲紅的眼睛,而鐵柱依舊維持著譏諷的笑容,“還是說,從一開始,老板你就打算任由那萬尸回潮發(fā)生?反正也不管你的事,死的也只是那些村民,憑你的手段你也能茍活下來,對嗎?”
“你——!”
“鐵柱……”
寧琳嗔怪的眼神被鐵柱生生無視,繼續(xù)譏笑著:“生死兩隔再不相見,這道理連我都懂。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的腦子里只想著她能在下面過的好一點。而那村長為了自己見亡子的私欲,陷整個村子于不顧,最終桎梏住了自己,身陷泥沼,讓我說,這根本就是他活該。”
“你他媽的……!”
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憤怒,揮出一拳重重地擂在了鐵柱的肚子上。
他悶哼一聲玩下了要,笑出了聲:“瞧,這不是很有精神嗎?”
“老板……”
“別說了!”
低頭看了一眼只是笑著不吱一聲的鐵柱,我在背包里翻找了一陣,掏出了一只古銅色的鈴鐺。
長柄、有舌,柄的上端呈山字型,表面四周印刻著數(shù)道形態(tài)各異的符咒。只一輕搖,便發(fā)出了歡快的脆響。
“老板,這是……”
“法器,帝鐘三清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