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
容朗很想罵人,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讓人捆了個結(jié)實,還是在床上,誰都會崩潰。
按理說不至于如此,他這一輩子大風(fēng)大浪什么沒經(jīng)歷過,可眼前這遭他真真是受不住,因為那個把縛在床上,此時居高臨下看著他的……是他一手帶大的崽子!
說起容朗,普天之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出生時就有祥瑞之兆,剛剛四歲就被先皇召進宮做了太子伴讀,十歲才情名動天下,十五歲先皇駕崩太子繼位外敵來犯,容朗自請出戰(zhàn),十七歲回朝,封侯拜相,風(fēng)光無量。
要說這前十七年過的太過恣意,第十七年他的劫就來了。
事后無數(shù)次回想,一直到現(xiàn)在,想了又想,也只能嘆上一句天意如此。
十七歲回朝那日,萬人空巷,人潮洶涌,所有人都瘋了一樣想要看看他們的戰(zhàn)神,一時間人擠人竟險些出事。
出事的這位是個孩子,當(dāng)時被人群擠倒,眼看小命不保,容朗這么一回頭,就從人海中一眼看到了這個小可憐,飛身上前把孩子救了下來。
剛想放下來,結(jié)果“麻煩”特別自覺,一聲也不吭,人也不鬧,就是緊緊抓著他不吭聲。
最后入宮喊了太醫(yī)瞧瞧,除了身體不是很健康以外沒啥毛病,一推測,顯而易見,這是個孤兒。
容朗猶豫再三,再三猶豫,到底沒能把孩子扔了,自己拎回去養(yǎng)著了。
不過比較吃驚的是這么大個小東西居然有十歲了!瞧了一路怎么看也就六七歲的樣子。
可能也是饑寒交迫孩子吃不飽吧,以后肯定養(yǎng)的白白胖胖,這么一想,竟生出些詭異的自豪感。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一眨眼的功夫就是七年,當(dāng)年的孩子長得比他還高。
容朗看著面前的少年頗有壓迫感。
“義父,再留三日,你再陪陪我,義父。”
義父……容朗也是頗為頭疼,當(dāng)年年少輕狂,也不知怎么想的,自己孑然一身突然多了個小崽子竟頭腦一熱想過過當(dāng)長輩的癮,愣是讓比他小了才七歲的孩子喊他義父。
如今后悔了,容寧卻寧死不改口,他一提,少年就眼眶一紅,近幾年更是提都不敢提。
如今他就要走了,小崽子這么紅著眼眶看他,他也狠不下心拒絕,只好答應(yīng)再留三日。
其實他本不打算再離開京城,他原本計劃陪著小崽子娶妻生子,也算全了一個愿望,直到半年以前,他的想法才改變。
“義父?義父?”容寧站在床邊神色晦暗不明的盯著床上的身影。
容朗其實有幾分疑惑他半夜來叫他什么事,但聽語氣又不像要緊的事,今天又著實累的不行,便也沒有理睬,裝作睡著等著容寧離開。
“義父?”容寧呼喚良久不見應(yīng)答以為容朗已經(jīng)睡著。神色愈發(fā)晦澀,半晌,勾了勾嘴角俯身吻了下去。
容朗初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等他反應(yīng)過來兩眼一黑,腦袋里跟放了煙花一樣暈眩,卻又直覺自己絕不能顯示半分清醒,只得裝睡。
萬幸容寧也不敢過分,生怕將他吵醒,也只是淺嘗輒止。
容寧離去后,容朗過了好半晌才徹底清醒過來,就那么怔怔的呆坐著過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聽到小崽子不在家?guī)缀跏撬闪艘豢跉?,他用了一個晚上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這次真是奈何不得他。
自己家的又不能打死,也不可能攤牌,現(xiàn)在幾乎是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還要提防萬一哪天小崽子不管不顧的表白。
愁啊,愁煞人也。
“侯爺!??!您才二十有四?。?!怎么生了白發(fā)?。。 ?/p>
容朗很認(rèn)真的反省了一下自己,平時是不是對這些小丫鬟們太好了。
從小到大的貼身大丫鬟不過是梳個頭,在他耳邊平地一聲驚雷的就喊上了,他緩了一會兒仍然覺得耳朵有些異樣。
不過……白發(fā)……唉,還不是被那個小兔崽子愁的!
他發(fā)覺之后便一直觀察,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些年也不知道被這兔崽子占了多少便宜。
容朗真是越想越恨,自己當(dāng)年也荒唐過,千金一擲換美人一笑,于是更加注重教育問題,那是嚴(yán)之又嚴(yán)。
可誰成想,那些整日里無所事事放蕩的紈绔也不過是宿醉青樓,歌舞升平。
自己嚴(yán)加管教反倒教出個一門心思惦記他的狼崽子。
難道是自己管的太嚴(yán)了,小崽子實在是無處消遣?
好吧,又錯了。
容朗清楚的感覺到了容寧的怒火,白日里接下幾個女子時還不見其反應(yīng),到了晚上給容朗點了迷香。
容朗自然早有防備,卻仍然不免吸入少許,以至雖然神志清醒卻動彈不得,清楚的感知容寧在他的口舌之中肆虐,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容朗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費盡心思挑了個姑娘把一切談妥,當(dāng)然這次不是給容朗的,是自己的,他要娶妻,斷了他的念想,可想而知,也沒成功。
他入宮見了皇上,他二人自幼一同長大雖有君臣之別,卻更是摯友,因此皇帝也清楚得很。
皇帝勸他莫要如此折騰,何苦,莫要錯過有心人再來后悔。
容朗只是笑了笑,喝了不少酒,方才開口。
“是我將他帶大,他不該喜歡我,他便是喜歡男子又如何?有我在,那些大臣哪個敢嚼舌頭,一個個怕是擠破了頭也要把自己家孩子送來,可那個人,可以是任何一個人,卻不能是我,我會毀了他?!?/p>
容朗仰起頭,眼角竟帶了幾分水汽。
“我只愿他喜樂安平,一生恣意。莫要如我一般孤家寡人,他總歸要娶妻生子,將來同那人恩愛一生,白頭偕老?!?/p>
“你可真是固執(zhí),同朝中那些老頑固也差不了多少,也罷,你自己想好便好,我可不敢插手,免得來日受埋怨,你的奏折我批了,那小子我會替你好好照料,只愿你不會后悔?!?/p>
“我……不會?!?/p>
“義父,再留三日,你再陪陪我,義父?!?/p>
三日之后又三日,原定計劃在小崽子的糖衣炮彈之下已經(jīng)推后一個月,這次是最后的三天。
出乎容朗的意料,他想過容寧關(guān)于這件事的反應(yīng),卻獨獨沒想過是這樣,冷靜的好像真的只是一個孩子舍不得離開長輩一樣,撒嬌挽留。
等到他走的時候沒有任何過分的舉動,幾乎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他。
一直到出了京城,都沒有任何不測,這讓容朗放松了最后一絲警惕之心。
以至于當(dāng)隨行的丫鬟滿含愧疚說對不起的時候,直接愣住了,但也沒有給太多反應(yīng)時間就在藥效作用下暈了過去,醒過來就已經(jīng)成了如此局面。
容朗被縛在床上,而狼崽子站在一旁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見他醒過來,容寧露出笑容,看上去十分燦爛,在容朗眼里卻十分刺眼。
他這一輩子白活了,沒斗過個小崽子!
容寧像是知道他想問什么,直接了當(dāng)?shù)母嬖V他藥在丫鬟的香包里,一次只有一點。
容朗頓時沒了脾氣,這小子的計謀要是在戰(zhàn)場上也這么多,他只怕連戰(zhàn)神的稱號也早晚要退位讓賢!
看著容朗滿臉怒容,容寧嘆了口氣,俯下身來,半跪在容朗身旁,目光中情愫叫人心驚。
低沉的男聲貼著容朗的耳朵緩緩響起
義父,我十歲那年你帶我回去,救我性命,給我姓名。
十一歲你教我習(xí)字讀書,詩詞歌賦。
十二歲你教我騎馬射箭,用兵打仗。
十四歲那年我揚名天下,文韜武略。
十五歲我訂的東西被人搶走,你替我出頭,把人打了一頓,被罰俸半年,你對外宣稱,誰欺負(fù)我就是和你過不去,盡管來試一試。
十六歲生辰宴你同我說,只要我想要,天上的太陽都可以摘下來。
如今我十七歲,兩月以前張大人在離風(fēng)樓設(shè)宴,以此宣揚張公子的才華,席間喝醉竟妄言說自己兒子是天上星宿無人可比,要我去比一比高低。
當(dāng)日你只是喝酒,笑而不語,宴席臨近結(jié)束,你才說了一句話
“敢把凡星擬日月,此生貪得幾流年?”
“義父你說我是天上日月,也不知下凡陪你多久,可是,我只想安安靜靜的做個凡人,陪你生老病死,白頭偕老?!?/p>
說到這里,容朗有些不敢抬頭去看容寧,他眼里的光幾乎要把人灼傷,用情太深。
容寧頓了頓,清了清嗓子,像是要說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湊到容朗嘴角親了一口,又回到耳邊
“義父,我不要天上的日月,也不想做下凡的神仙,只想做你一輩子的心肝兒。”
作者有話說我寫的不咋滴,那兩句詩我自己瞎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