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的車廂里，兩人分別占據(jù)了車后座的兩邊。

蔡徐坤略微失神，垂眸看著腳底下踩著的干凈地毯。而陳慕挽那雙圓溜溜的眼睛閃著細(xì)碎的光，正一眨不眨的盯著今天出奇百依百順的少年。

她沒想到剛剛自己邀請他一起坐車，他竟然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少年此刻心里有些沉悶的躁。

他本意只是阻礙林川去找她，本不該上車，更不該像現(xiàn)在，離她這么這么近，近到那些不該有的妄念又瘋狂的冒出了頭。

可剛剛陳慕挽站在他身邊，手指輕輕捏著他的衣角，甜膩的奶香氣味撞得他心頭軟，一雙晶瑩剔透的鹿眼彎彎的，帶著乖巧的討好似的，聲音嬌軟，

陳慕挽你要和我一起坐車嗎？

他頭腦停止了思考，鬼使神差的點(diǎn)了頭。

他說好。

其實和她的提問是什么并沒有關(guān)系，他就是拒絕不了。

—

車緩緩?fù)Ｔ陉愓箝T前，陳慕挽解開安全帶，把書包背上肩膀，心臟興奮得砰砰快跳著，硬是把到嘴邊的話忍住了。

昨晚得到他的應(yīng)允，她今早就安排了人去西宅安裝空調(diào)，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都完成了，他今晚就可以用。

她開心了一路，故意沒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想等他回到家里親眼見到，也許會更驚喜更開心。

可車剛停下，少年扭頭看見陳宅大門，身形突然僵了一瞬，臉上出現(xiàn)狀似懊惱的神色。

陳慕挽你怎么了？

陳慕挽小聲問。

蔡徐坤抬手撈起書包帶，眉間舒展開，沒有把不好的情緒帶給她，語氣很平靜的說，

蔡徐坤沒事。

蔡徐坤我還有事要做，要出去一趟。

現(xiàn)實在他幾近沉溺時狠狠拽了一把，把他瞬間拽出了一時的美好和心跳。他好像突然恢復(fù)了理智，今天太多次越過他自己心里曾設(shè)好的底線，甚至忘了下午放學(xué)后還有洗車的兼職要做。

—

陳朝熟練的把手里的抹布扔進(jìn)水桶，轉(zhuǎn)身走到車身后頭拿起高壓水槍最后一遍清洗車身，聽見店門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漸清晰。

蔡徐坤照舊將手里的書包扔在門口堆放的廢棄汽油桶上，抬腳踩進(jìn)一個個凹凸不平的水坑，水濺起打濕他的褲腿，他沒有片刻停留，機(jī)械似的投入工作中。

陳朝把車沖洗干凈，抽空走到他身邊，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陳朝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今天竟然遲到。

蔡徐坤惜時如金，從來只會早到，今天卻遲到了將近一個小時。

少年手里的活沒有停下，現(xiàn)在也沒心情接他的話。他面上一如往常的冷淡，心里已經(jīng)翻涌不息。

他今天越界了，做了太多不受控的事。這種狀態(tài)很不好，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越陷越深，以后只會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

而他也知道這種不受控沒有意義，他失控到底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天邊的晚霞泛著柔和的粉紅，照映在他面無表情的側(cè)臉。他向來和美好無緣，就像現(xiàn)在，他甚至無暇分出一絲一毫目光欣賞這個時刻的美景。

店里的人一個個領(lǐng)了錢離開，只剩蔡徐坤留到最后。

挽到手肘處的衣袖依舊被水打濕的徹底，他清洗完最后一輛車，冰冷的水正順著他結(jié)實的手臂線條往下淌。他還沒來得及擦干水跡，就被店主叫到了跟前。

店主是個五十上下的老實男人，他脾氣還不錯，但此刻依舊能看得出他對少年的遲到有些不滿。

店主為人比較厚道，看蔡徐坤還在讀書的年紀(jì)，從按照規(guī)定本該扣的工錢中只抽取了三分之二，又嘮叨了幾句下次別來晚的話，就一股腦把錢塞進(jìn)了他手里。

蔡徐坤謝謝您。

蔡徐坤語氣很平靜，一手握著皺巴巴的紙幣，一手用粗糙的干抹布把手臂擦干。他清楚店主的寬容，心里對此報以感激，一路走來他得到的善意不多。

剛走出店門，手機(jī)屏幕上亮起了秦讓的名字。少年下意識眉心微皺，心里隱隱升起不好的預(yù)感。

晚霞慢慢在天邊隱沒，帶走了蔡徐坤瞳孔里最后一點(diǎn)色彩。他很平靜的聽著秦讓在電話那頭抖著聲線說著窘迫的境況——

昨天，秦讓看見了住在隔壁那條小巷里的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孩縮在巷子的角落。問了周圍人才知道，男孩被吳魏那群人當(dāng)做平日里閑來無事的消遣毆打折磨了兩天，肋骨斷了幾根，幾乎奄奄一息。

秦讓本不打算出手相助。因為這樣的事在這里太常見，且他自己的生活也是靠著蔡徐坤給的錢艱難的維持著。

可他聽他們說，男孩和他有著相似的經(jīng)歷。父母早逝，沒有機(jī)會接受任何教育，吃了上頓沒下頓。

世界從不曾善待，暗里從來無光，男孩活得像一座孤島。

秦讓蹲在他身邊，鼻尖飄散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紅了眼眶。

當(dāng)下，他真的做不到坐視不管。

為了給男孩治傷，秦讓第一次走進(jìn)充斥著酒精味的醫(yī)院，才知道在這里用錢如流水。

蔡徐坤上次給的錢他連一分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現(xiàn)在男孩手術(shù)、住院，一張診單就花光了他所有的錢。

—

秦讓說完事情的經(jīng)過，不停的說抱歉。他在貧民窟處處受吳魏打壓和牽制，根本找不到賺錢的活。蔡徐坤需要承擔(dān)他的生活開支，現(xiàn)在還要承擔(dān)他出手相助的成本。

蔡徐坤眸中無光，一片混沌。

他并不責(zé)怪秦讓對男孩的救助，只是在想該怎么短時間賺到更多的錢。畢竟按照醫(yī)院的開銷，他只靠現(xiàn)在的這兩份兼職遠(yuǎn)遠(yuǎn)不夠。

他其實很高興秦讓選擇了出手相助。

因為曾經(jīng)他也是竭盡全力也想拉別人一把的人。盡管結(jié)果常常不盡人意，他從不曾后悔。

生而為人，每個人都在很辛苦的活著。

永遠(yuǎn)保留對別人的善良和共情是多珍貴的事。

秦讓對、對不起……

蔡徐坤阿讓。

許久沒開口，少年的嗓音有些啞。

電話那頭混亂的呼吸聲慢慢冷靜下來。

秦讓心中，蔡徐坤一直是哥哥的存在。他知道哥哥也一直過的很苦，卻總能給身邊的人無窮的安全感。

蔡徐坤的聲音如一記強(qiáng)大的鎮(zhèn)定劑，

蔡徐坤你做得對，不用自責(zé)。

蔡徐坤錢的事我會想辦法。

秦讓眼眶發(fā)熱。

他聽見蔡徐坤一字一頓的說，

蔡徐坤總會有辦法。

—

掛斷了電話，蔡徐坤沒有按原計劃回西宅，而是轉(zhuǎn)頭走向城市最繁華的地帶，尋找賺錢的方法。

他從無人的街道走到燈火通明的市中心，周遭充斥著人們的歡笑，店鋪老板的吆喝，店門口音響里播放的音樂。

而一切熱鬧都與他無關(guān)。

少年停在一家商店的櫥窗前，看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狹長的桃花眼很少流露溫柔，大多時候是事不關(guān)己的冷漠，有時也是劍拔弩張的狠厲，通通是他這些年的保護(hù)色。

秦讓這通電話像一桶冷的徹骨的水把他從頭到尾沖刷了一遍，他才真正從今天一整天的失控中冷靜下來。

他不止為自己而活。

秦讓、那個男孩，甚至貧民窟里那些曾經(jīng)在他陣營里的人們都和他息息相關(guān)。

他下定決心不要一輩子這樣活著，要活的精彩，要給他們盡可能的庇護(hù)和幫助。他有他的責(zé)任，有太多事要做。

而嬌小姐......

他們在同一所學(xué)校上學(xué)又如何，住在同一個宅院里又如何，坐同一輛車回家又如何。

他看她透亮的眼睛，聞她甜軟的氣味，妄念不斷滋生，他就恍惚以為他們真的在越靠越近，拋下一切去沉溺。

他差點(diǎn)忘了，她在絢麗的世界里做公主，那是他根本觸碰不到的世界。

蔡徐坤唇角緩慢的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到此為止吧。

一切妄想和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