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風管道里，一個男孩兒在艱難的爬行著，為了能夠更好的在通風管道里行動，他將自己的背包和消防斧都托給了外面的人保管。他雖然能夠鉆的進去，但是他的體塊相對于這狹小的空間來說還是太大了。

現(xiàn)在他渾身上下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擠壓，他的身體就像是被繩索所困住一般，根本無法伸展開來，他想要打破這些壁壘，自由的活動身軀，但是他沒辦法，只能掙扎著、忍耐著擠壓的痛處，慢慢將自己的身體往前移動。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匍匐前進的吳嵐像一只身體龐大的老鼠，滑稽又可笑。

吳嵐能夠看見東西只有黑色，深至極致的黑色，沒有一點點光明的影子。他就像是個瞎子，只能夠盲目的在通風管道里亂走，他根本不知道哪一條才是正確的路，只有當頭部受到沖擊時的疼痛才能告訴男孩兒，他已經走到了盡頭。

他除了自己發(fā)出的聲音外，他聽不見任何聲音，不僅是超市內部，還包括超市的外面，從進入通風管道后，他就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黑暗且無聲的世界。

吳嵐有一些后悔。

他的眉頭皺成一團 ，上牙和下牙死死的咬在一起，就像是用膠水粘住了一樣。

“太憋屈了…好難受……”

他只有通過大吼大叫的方式來減輕自己的痛苦。

但是答應人家的事情就要做到。吳嵐使勁搖了搖頭，深深地喘上了兩口氣，空氣在吳嵐的肺部四處流通著，吳嵐的焦慮隨著呼氣所排出的廢氣被一并排出到了體外，隨著通風管道里的風流到了外面。他感到舒適了一些。

情緒恢復平靜的男孩兒，一步一步，穩(wěn)健的在通風管里爬來爬去，尋找著通往超市里面的通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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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昏暗的地方，吳嵐很難產生時間觀念。他爬了多久?有可能是很長時間，能有幾個小時，也可能甚至連五分鐘都沒有。

誰知道呢?誰在乎呢?誰又管呢?

沒人知道、沒人在乎、也沒人管。

他不需要想太多，他要做的，就是做他該做的。 在里面匍匐前進的男孩兒，不知道拐過了多少次彎道，撞過了多少次墻，現(xiàn)在他的眼睛終于能夠感受到了那點微弱的光芒。

有些刺眼。

男孩兒知道，只要沿著那里走下去，他就能到達終點了。平靜的男孩兒感受到光芒沒有過多的快樂，他只是艱難的朝著那逐漸明亮的光源爬去。

逐漸的，他能夠看出自己手臂的輪廓，能夠用眼睛來感受到周圍和盡頭的金屬皮。他看見的越多，他碰的壁也就越少。他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找回了自己的視覺，不再作為一個盲人而活在世上。

越來越近、愈來愈亮，直到他抵達了他這趟旅行的終點。通往超市內部的通風管道口。

吳嵐將自己的手臂搭在管道口的欄桿上，透過排列有序的間隙，吳嵐看到了超市部分的構造。

通風管道口正對著一個兩米多寬的走廊，上面鋪的都是方方正正的青色小瓷磚，周圍都是銀白色的貨架。貨架上擺了一些高高低低的瓶子罐子，可以推測，他下面的地方應該是超市的酒水區(qū)。

男孩兒將自己的右手背了過去，從自己的褲兜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螺絲刀，找準柵欄上的螺絲，將他們一個又一個的拆了下來。

男孩兒看了看手里的四個螺絲，將他們放進了褲兜里，然后吃力的將沉重的柵欄門放到了對面的通風管道上，留出了一個能讓自己鉆下去的空間。

吳嵐將自己的手伸了下去，感受了一下這里到地面的高度，然后將自己的手縮了回來。

“這可比警察局矮多了?！?

吳嵐盯著三米多遠的地面，心里毫無波瀾，自從警察局那一跳，他感覺自己的恐高癥就已經完全被治好了。

男孩兒將對面的柵欄門往里推了推，自己移動著的身體接著往對面爬去，將上身趴在對面的金屬管道上，正好讓自己的雙腿懸在半空中，吳嵐認為這樣多多少少能減少點自己與地面的距離。

等他的雙腿不再晃動后，男孩兒便不再操控身體對身下的通風管壁施加壓力，在缺少摩擦力的支持下，男孩兒的身體順應著地吸引力，很快便出溜了下去。

在雙腳接觸地面的一瞬間，吳嵐習慣性的屈了一下膝蓋，導致他的身體開始向后仰，因為身體不直，他的雙腳也就沒有在地面上站穩(wěn)，就這樣，他身體與地面的夾角越來越小，直到一聲悶響后，男孩兒完完全全的摔在了地上。

“嘶—————”

吳嵐的后腦勺傳來了深入腦髓的疼痛，這種痛處令吳嵐的五官扭成了一團。男孩兒迅速的用雙手抓著自己的腦殼，情不自禁的在地上來回翻滾。

他很擔心自己短短不到半天的時間，腦袋就摔了那么多次，會不會把自己摔成腦震蕩。

男孩兒捂著自己的后腦勺，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后對受到沖擊的位置使勁揉了揉。等疼痛的感覺有所緩解后，男孩兒才慢慢的走在這看似無人的超市里。

這里的吸頂燈光線十足，耀眼的光芒照射在這超市的每一個角落，再反射進男孩兒的眼睛里。男孩兒瞇著眼，這讓他的眼睛有點不適應。對啊，一個剛從黑暗里出來的人，無法一下子便接受光明。

男孩兒漸漸適應了，四處望了望，發(fā)現(xiàn)這里相較于雜貨店，那真是十足龐大了。

男孩兒稍微掃了一眼，出乎他意料的是，這里的貨架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商品。他原本以為像這樣的地方，會在暴亂一開始便被人們搶劫一空。

而現(xiàn)在的貨架上幾乎全都是裝滿的，這要多虧了老板在很早之前就關閉了自己的店鋪，現(xiàn)在看來，這的確是一個十分明智的選擇，可以有效的減少超市的損失。

因為內部封閉的緣故，這兒基本上聽不到什么聲音，唯有的只有在吸頂燈閃爍時，電流冒出的“滋滋”聲。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吳嵐的腳步回響在這寂靜的超市里。

男孩兒在尋找一個開關。

陶德曾跟他說過，超市里面的卷簾門是電動的，要用開關控制，不能用蠻力將其打開。所以吳嵐只能貼著超市的外圍，仔細的在這潔白的墻壁上掃視著，唯恐錯過任何不該錯過的東西。

“找到了!”

吳嵐在內心驚呼，他在超市柜臺后面墻壁上找到了一個乳白色的開關，開關上方的白色電線連接著大門和窗戶上的金屬卷簾門。

是這個沒錯了。

吳嵐毫不猶豫的按下了開關。

“嗡嗡嗡嗡嗡嗡嗡………鐺!”

隨著一陣噪音的響起，大門和窗戶上的金屬卷簾門再一次開始運作，堅固的金屬片被慢慢的卷了上去，將外面凄涼空曠的街道暴露無遺。

今天好像不是很適合做生意。

吳嵐默默地嘆息了一口，然后才發(fā)現(xiàn)超市的玻璃外門還是被鐵鏈鎖上的。男孩兒見狀，從收銀臺的抽屜里翻找了起來，很快他找到了鑰匙，不過他好像又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

男孩兒默默地站在柜臺后面，他的手里拿著一張照片，照片里有一男一女。男的比較老，是一個光頭，臉上留著稀碎的胡茬子。

女人看起來很小，好像跟男孩兒差不多大，她有著像溪水一般清澈的藍眼睛，漂亮的黑頭發(fā)，梳著兩個馬尾辮，雖然她的五官并沒有多么出眾，但是她充滿陽光的臉龐為她加了不少分。

兩人的頭頂都戴著一頂彩色的尖頂帽，周圍布滿了五彩斑斕的氣球和彩帶，兩人背后有一條藍色的橫幅，上面用黃顏色的字跡寫著:“happy birthday to my lovely daddy”

他們在為男人慶祝生日。

緊緊相擁的兩人，溫馨的笑容洋溢在對方的臉上，好像在向吳嵐炫耀，慶幸他們擁有著彼此。

毫無疑問，他們是一對幸福的父女。

“咚咚咚!…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男孩兒從照片的情景中拉到了現(xiàn)實，他往右邊去，才發(fā)現(xiàn)玻璃門后面站著本他們三人，他們現(xiàn)在正等著吳嵐把最后的屏障打開。

反應過來的男孩兒下意識的將照片放進了自己的褲兜里，然后拿著超市大門的鑰匙，邁著穩(wěn)健的步子快速走了過去，將鎖住玻璃門的鐵鏈卸了下來。

“干的不錯啊!我剛才還在外面想你會不會卡在里面呢……”

本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兒驚喜的笑了笑，摸了一把男孩兒腦袋上的黑毛，然后將男孩兒的背包和消防斧遞給了他。

“再次感謝你。”

老陶對吳嵐充滿感激的點了點頭，然后徑直往前走去。

四人從超市門口走到了中間的位置。

“那我就先上去了，估計他們馬上就能被我叫下來，你們先在下面稍微等我一下吧?！?/p>

老陶用平靜的眼神看了看眾人，然后轉身回頭，慢慢悠悠的往大門對面的樓梯走去。

“小心點。”

威廉姆隨口關心一下他，老陶擺了擺手，頭也不回的就走上了樓梯。

剩下的三人便在一層的超市里閑逛。威廉姆瞅了瞅收銀臺上面的一個紅色牌子，上面寫著“請將槍支暫時交給收銀員看管”，威廉姆看著上面寫的字，用右手刮著胡須，皺了皺眉頭。

毫不猶豫的將槍兜里的M500放在了收銀臺上，然后便悠哉的往超市深處走去。

吳嵐在雜志區(qū)里到處觀摩著，看看這里有沒有賣自己喜歡看的漫畫，很快，他在萬書叢中他看到了一本已經拆封的，用紅色外皮包裹的漫畫書。

“好像是這本!……”

吳嵐眼疾手快，伸手便將那本漫畫書拿了出來。他拿著漫畫書在手里翻了一番，仔細的觀察著漫畫書的外皮。沒錯，就是這本蘆葦田著的《山賊王》，竟然還是最新的! 這本漫畫他從小看到大，現(xiàn)在都還沒完結。

吳嵐站在原地，翻開了漫畫書，剛沒看兩眼，一只臃腫的大手便將男孩兒手里的漫畫書給拿了起來。吳嵐看著空無一物的雙手，疑惑的皺著眉頭，扭頭便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

“你要是不買就別亂翻，你知道像你這種看完了又不買書的人，給賣書的商家造成了多大的財政損失嗎?嗯?”

威廉姆的右手提溜著那本漫畫書在吳嵐的眼前晃來晃去，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鏡，透過黑色的鏡片看著眼前內心五味雜陳的男孩兒。

見男孩兒沒說話，威廉姆便用漫畫書拍了拍他的腦袋，然后將那本漫畫隨手放進了貨架里。然后在吳嵐的注視下來到了前方幾米外的電子設備區(qū)。

“嚯!——新款的隨身聽?”

威廉姆一個箭步便把隨身聽從貨架上拿了下來，仔細的觀察了一下隨身聽的外殼，按了一下開關后，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還有一些電。

“呦……竟然還有歌兒?那我試聽一下……”

威廉姆盯著隨身聽上的數(shù)位顯示屏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個隨身聽竟然自帶了幾首音樂，他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老光頭朝附近望了一下，然后從對面的貨架上拆了一副青藍色的耳機。

吳嵐就這么呆呆的看著他。

“看啥看?我又不是不付錢!待會兒他下來了我再給!和你那性質能一樣么!我這叫試用你懂不?”

威廉姆手里拿著耳機，注意到男孩兒一直在看著自己，便皺著眉頭對男孩兒嚷了兩聲，讓他邊兒上涼快去，自己則是將插頭插入插孔，然后戴上了耳機，隨著音樂搖起頭來。

吳嵐撇了撇嘴，然后回頭看了一眼同樣在看漫畫的本，本看著吳嵐，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平時就這樣嗎?”

吳嵐抬起左邊的眉毛，嘴巴半張著，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本，然后用手指指了指在不遠處聽歌聽到無法自拔的威廉姆。

“嗯……作為他的搭檔，我習慣了…”

本撅著嘴，眼神向上撇了撇，然后輕輕的點了點頭，每一個動作里都透露著本萬分的無奈，他關于威廉姆買東西的習慣，說的的確是不假，但是他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吳嵐，他們兩個其實是互相坑。

吳嵐也是嘆息著點了點頭，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本。

“而且我告訴你啊，他聽歌兒的時候喜歡把音量開到最大，他說那樣子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就像是在現(xiàn)場一樣。以至于他聽歌的時候只能把他的耳機給拔下來，才能讓他聽見其他的聲音。”

吳嵐看著眼前那個扭動的胖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死禿頭! ………老肥豬! ……以后打牌再敢出老千我就把屎都給你打出來 ! 玩完釣魚我洗牌，硬生生多洗出來二十多張牌!你當我瞎嗎? !……你看~…就像這樣?！?

本突然對著威廉姆的方向開始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但是那個戴著耳機的胖子就跟聾了一樣，什么都聽不見。本看著他，聳了聳肩膀，無奈的擺了擺手。

吳嵐見狀忍不住笑出了聲。

“砰! ! ! ! ——————”

樓上的房間里突然傳出來了一聲槍響，雖然隔著一層厚厚的天花板，但是依然能夠聽的非常清晰，槍響了沒多久，天花板又傳出來了一陣悶響，聽起來好像有什么東西倒在地上了。

笑容，瞬間就在他們二人臉上的消失了。

“什么聲音? !……”

吳嵐驚恐的看著頭上的天花板，就像上午一樣，他下意識握緊了自己的消防斧，他確信那聲音是從上方傳來的，他想透過天花板知道點什么，但他看到的唯有一片白花花的瓷磚。

“只有上去才能知道……”

本也看著頭頂?shù)奶旎ò?，他的眼神里有一些怯弱，但是他知道，他現(xiàn)在是這里唯一比較靠譜的了。于是他毅然決然的拔出了自己的配槍，輕聲的往樓梯口處移動。

“哥，你小心點!……”

吳嵐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但是他按壓不住他對本的憂慮。

本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咽了一口口水，看著樓梯口，面對著樓上未知的危險，他掙扎著用雙手將配槍端平，一步一步的往樓梯口上走去。此時此刻的本也很害怕，但是他知道，他必須得上。

因為他是警察。

本一步一步的走上了樓梯，漸漸的消失在了男孩兒的視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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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 ! ! ! ! !”

沒過多久，另一聲槍響從二樓傳來，直接打穿了吳嵐提起的心臟，吳嵐的心臟瘋狂的打擊著他的身體，他雙眼瞪著樓梯口，渾身開始變得燥熱，他難以想象到底是誰開了那一槍，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死，如果必要的話，他不希望那是本。

緊接著槍聲，又是一聲悶響，隨后樓梯上便傳來了頻繁的撞擊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突然，本的頭部出現(xiàn)在了樓梯的上方，緊接著是脖子、胸腔、雙腿、直到他的全身都進入了吳嵐的視野里。

他在樓梯上滑過的地方帶著一片紅色的液體，和外面看到的血跡不一樣，那是鮮紅色的，上面略微帶著一點粘稠的黃白。

他睜著雙眼，且永遠不可能再合上，他原本充滿活力的眼睛已然失去了生機。

他的右手也再也抓不住他的配槍了，隨著五指的松張，那把手槍從樓梯上摔到了一邊。

他的身體也從樓梯上慢慢滑落了下來，那感覺看起來很無力，也許他就沒有用力去控制，也許他根本用不了力。

他的身體滑落在了一樓的地上，久久也不見動彈。

吳嵐呆呆的看著他，他眼神渙散，沒有看著吳嵐。

吳嵐還是吳嵐，本也還是本，但本身上多了點東西，也少了點東西。

多的，是他額頭上深邃的血洞。

少的，是他一部分的大腦和他的后腦殼。

和警車旁所有的尸體一樣，

他中彈了，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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