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聽說云羅要在銘錄山莊前院為凌塵作畫,巳時不到便都早早跑去前院圍觀。
大家都知道云羅是個文武全才,作畫不過是他平日里消磨時間的愛好罷了,區(qū)區(qū)一副美人圖絕對難不倒他。
原本這熱鬧也沒什么好湊的,但作畫的對象是凌塵的話,一切就又另當別論了。
只可惜沈瀟湘被罰了面壁不能到場,不然就又有得鬧騰了。想到這里,眾人不禁覺得有些遺憾。
楚南燕向來不愛湊熱鬧,更何況還是觀畫這般無聊的事。
武蚩自有瞿笑柔陪著,便也沒有到場。
除之四人,銘錄山莊其他該來的都來了。趁著凌瀟肅正好有事去了落霞閣,眾人好不容易又可以聚一起湊熱鬧偷懶,現(xiàn)場別提有多歡了。
云羅只坐在位置上笑看著大家玩鬧,他一切準備就緒,唯等主角出場。
“小……小師妹!”
不知誰驚呼出聲,打鬧聲戛然而止。
“怎么了?”
云羅見大家都不說話了,透過人群看去,卻見廊道處凌塵一襲白衣,款款而來。
云羅跟其他人一樣,不由愣了。他從未見過這樣子的凌塵,褪去了往日的嬌艷浮夸的妝容,稍加修飾的遠山眉將那雙清冷的杏仁眼在眾人面前展露無遺。褪去往日花哨的頭飾,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簡單的馬尾,其余青絲皆一瀑而下,幾欲及膝。
媚眼如絲,朱唇微啟,乍一看宛若天上神女,好生出塵絕美。
“原來師兄們都在啊?!?/p>
凌塵走了過來,淡笑著掃了眼眾人。
“師妹……你今天很漂亮!”云羅眼中的驚艷之光一閃而過,目光卻是落在了凌塵的青絲上,若不是凌塵今日未將發(fā)絲盤起,他竟不知凌塵的頭發(fā)竟這般秀長。
凌塵掩唇輕笑,“難得我還入得師兄的法眼。比起你的楚南燕如何?”
云羅輕咳一聲,難為情道:“胡說什么呢!楚南姑娘秀雅俊美,師妹你清冷媚惑,各有各的美,你同她有什么好比的?!闭f完便又一本正經(jīng)起來。
“是啊,小師妹,你今天真的很漂亮?!绷痔熳砸姷搅鑹m出來后便直勾勾地盯著她看,連口水都差點流出來了。
“是啊,是啊,真的很漂亮?!?/p>
弟子們都由衷贊美。
“再好看也不如人家的心上人??!罷了,開始吧!”
凌塵也不理會眾人驚艷的目光,拂過身去,足尖輕點,駕著輕功一個旋身便落到了一株桃樹上,倚身側臥,盡顯慵態(tài)。朝著云羅道:“師兄,你就照著我這個樣子畫吧?!?/p>
“好?!痹屏_點頭。提筆便開始認真畫了起來。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凌塵見云羅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筆,便知他已畫好。
一個翻身而下,輕聲來到云羅面前,打量了云羅放在石桌上的美人圖半晌,喜道:“師兄果然好神筆,畫中之人栩栩如生,連我本人見了都自慚形穢呢!”
“師妹最近可是越發(fā)謙虛有禮了?!睂τ诹鑹m的過分吹捧,云羅只是笑笑。
輕輕吹了吹未干的筆墨,道:“筆墨現(xiàn)在還未干,待筆墨干了之后師妹便可取走這畫了?!?/p>
“師兄莫急,其實我也沒有這么急著要這畫的。”凌塵盯著云羅,淺笑,“這幅畫你暫且先留著吧!記得要好好保存哦!”
“我留著?不合適吧!”云羅一臉錯愕?!拔乙粋€大男人留著你的話怕是會讓人誤會啊!”
“算你還有自知之明?!?/p>
林天酸溜溜道:“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單相思呢!”
“要你多嘴!”凌塵頓時不悅,道:“師兄又不是第一次為人作畫了,如今收下我的美人圖卻這般扭捏,難道在師兄眼中我就真的如昨日瀟湘說的那般不堪,比不得那楚南燕么?”
“師妹,你別誤會,我沒有那個意思?!痹屏_頭疼不已,怎么又扯到楚南燕身上去了,再說他也沒為楚南燕作過畫吧!看樣子昨日凌塵是介意了沈瀟湘的話的,不然也不會又提起昨日那有毀女兒家清譽的話題來。
怕其傷心,只好無奈答應?!昂冒?,這畫我留著就是了,師妹你可千萬別再胡思亂想了?!?/p>
見云羅答應收下自己的美人圖,凌塵一臉得意。道:“這還差不多!”
云羅看了凌塵一眼,道:“你怎么會想到要穿一身白衣作畫?我以為……”
“你以為?以為什么?”凌塵似笑非笑地盯著云羅,“你以為我會盛裝打扮,弄得花枝招展的對不對?”
見云羅雙頰被盯得微紅。凌塵直接視線挪至別處。云淡風輕地道:“師兄,你知道嗎?其實我最喜白色,很干凈,很純粹。仿佛只要喲一穿上白衣,便看不見身上所有的骯臟跟污點。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錯事,不敢乞求原諒?!?/p>
也不忌諱這么多人在場,嘆了口氣,道:“想來這應該是我第一次以這般善良美好的模樣在你面前穿白衣了!所以這幅畫,我希望師兄能好好留著?!?/p>
云羅雖然不理解凌塵為何會突然同他說這些話,但他看出了凌塵眼中的認真,道:“師妹,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會同我說這些,但我支持你!人生在世,誰都會犯錯!不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相信你,你一定是個善良女孩子,只要你喜歡,你可以永遠穿白衣,可以永遠都像現(xiàn)在這般美好?!?/p>
“只要師兄你信我,我也就知足了。”凌塵默然笑著。
掃了眼眾人,滿是誠懇,道:“既然各位師兄八卦心這么重,我覺得有些事情我還是有必要澄清一下。關于千面花郎,我未同他行過茍且之事。我當著我爹的面發(fā)過毒誓,不會去做一些違背倫常之事,所作所為,定當遵循天道輪回。所以希望各位師兄今后就不要再胡亂猜忌了,弄得我也滿困擾的。”
“我相信你?!?/p>
“師妹,我們也相信你?!?/p>
“我們都相信你,以后誰要敢再胡說,我們就幫師妹揍他?!?/p>
見凌塵這般坦誠,眾人皆發(fā)聲支持凌塵。
凌塵萬沒想到,她坦言,大家都愿意相信她??吹酱蠹叶歼@么支持她,凌塵不由感動。
果然,坦蕩做人真的很舒服!
其實,在她的心里,別人怎么誤解她都不要緊,但只有云羅是例外,她在意他對她的看法,她希望相信她的至始至終永遠都只有他一個。
“不好了!大師兄?!?/p>
正當大家聊得正歡的時候,齊柏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云羅白了齊柏一眼,道:“慌慌張張的,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齊柏喘著粗氣道:“方才......方才我見你畫好了師妹的美人圖,正趕著去匯報,可是……可是卻見楚南姑娘跟瀟湘世妹二人神色慌張離開了銘錄山莊,說是要回褚寶閣。”
從齊柏的話中,凌塵猜也知定是褚寶閣出了什么事,不然沈瀟湘也不會連凌瀟肅的處罰也敢無視,那么急著離開了。
不過連平日里泰山壓頂也無動于衷的楚南燕也跟著一起離開,也著實太奇怪!
見云羅若有所思,凌塵掃了眼齊柏,道:“不過是回了儲寶閣,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她們二人出來也有些時日了,難免有些想回家看看。倒是你,方才這么急著離開這里,莫不是瀟湘派你來監(jiān)視我的?”
“這個......我不知道怎么解釋,可是......”齊柏說的結結巴巴,也同凌塵解釋不清。掃了眼眾人,似有顧忌,便湊到云羅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便見云羅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看著兩人在那嘀嘀咕咕的,想來褚寶閣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凌塵也識相,不再為難齊柏,嗤笑一聲,佯裝一臉乏悶。
凌塵雙手叉于腦后,朝眾人嘆息著道:“哎呀,看樣子云羅師兄又要萬里尋芳了,真是無趣至極!諸位師兄們也別跟著湊熱鬧了,快些散了吧。我見我爹方才似乎路過這,我去瞧瞧,你們慢慢玩,我就不陪各位師兄了。”
“師父來過了?你怎么不早說?”眾人被凌塵的話嚇得不輕,卻又不信。
凌塵道:“不信?。磕撬懔?!反正我不陪你們了,你們自個玩吧!”說完便直接離開了。
眾人心中忐忑?!耙膊恢佬熋谜f的真的假的?要是被師父看到我們在這偷懶,不知道又要如何罰我們了,我看還是快撤吧!”
“撤撤撤!”
眾人一陣不安,全無了先前的八卦之心,紛紛散去......
“爹?!?/p>
凌塵端著剛沏好的茶,敲響了落霞閣的門。
“是塵兒啊,快進來?!?/p>
“哎。”凌塵應聲而進。將茶盞放于桌上,這是她第二次走進落霞閣。
此刻凌瀟肅在書架前的案桌上描繪著什么。凌塵斟了杯茶便遞了過去。“爹,您在畫什么呢?”
凌瀟肅接過凌塵手中的茶道:“沒什么,就是隨手畫畫。”
“爹將云羅師兄調(diào)教得這么優(yōu)秀,隨手畫畫想來也是極棒的,快讓塵兒看看?!?/p>
說著凌塵便湊近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凌瀟肅是在作一副美人圖。
畫中的人倚臥在一棵桃花樹上,那扮相跟自己方才前院中一模一樣,凌塵乍一看原還以為畫的是她??稍偌毧矗虐l(fā)現(xiàn)畫中人雖跟她很像,但畫中人眼中所散出的氣息卻與她截然不同。
想到凌瀟肅之前贈與她的的李晨晨的畫像,凌塵這才清楚畫中人是誰。
心中頓覺失落,但面上還是帶著笑,道:“原來爹畫的是娘?。m兒跟娘長得好像,乍一看,塵兒還誤以是塵兒呢!”
“一時興起罷了!”
凌瀟肅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眼凌塵,似乎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溫和問道:“塵兒,你沒事吧?”
“哦,沒事。只是有些感動?!绷鑹m盯著畫中人勉強笑笑,“這么多年來,您一直對娘念念不忘,此等情義塵兒好生羨慕。”
凌瀟肅平和笑笑?!澳隳锷詼亓假t淑,是極好的人。我自小便同她一起長大,只可惜造化弄人,好在我還有你?!?/p>
凌瀟肅談及李晨晨,眼中自帶亮光,回過神來,這才發(fā)現(xiàn)凌塵還在看著他。寵溺地拍拍她的肩膀,道:“塵兒放心,您這么乖巧,爹定會幫塵兒物色一位深情不負的良人的?!?/p>
凌塵笑笑,“隨緣吧。”
想起自己的來意,道:“爹,先別聊這事了。聽說楚南燕跟瀟湘她們二人下山回了褚寶閣。云羅師兄也跟去了,不知是不是褚寶閣出了什么事?塵兒有些擔心?!?/p>
“塵兒莫慌,褚寶閣與銘錄山莊同氣連枝,若真有事你沈世伯定會第一時間告知我的。凌瀟肅揶揄笑道??瓷先ニ坪鹾敛恍募薄!拔蚁?,燕兒她們這般急著離開,許是因為私事吧!”
凌塵莫名看向凌瀟肅,“什么意思?莫非爹知道發(fā)生了何事?”
“爹也是猜的。怎么?你好像很關心她?”
凌塵臉不紅心不跳,道:“都是世家姐妹,多少還是擔心的。”
凌瀟肅笑笑,想了想,才道:“塵兒好像還沒去過褚寶閣吧?你倒不妨趁著這個時間去褚寶閣拜會一下你的沈世伯,我想你沈世伯也會很高興的?!?/p>
能讓楚南燕如此心急的,凌塵猜此事八成與東方續(xù)脫不了干系。
連連擺手道:“還是算了吧,瀟湘一直不喜歡我,若是去了她家里,還不知要如何同我斗嘴呢!既然爹說沒發(fā)生什么事,我便不去了。再說我才回來不久,還沒好好陪陪爹呢。暫時就不出遠門了?!?/p>
凌瀟肅寵溺地點著凌塵的鼻子道:“你呀,跟湘兒一樣還是個小孩子,何時有燕兒那般的沉穩(wěn)大度我便寬心了。”
“爹這般說塵兒可就要吃醋了,我才是您的女兒呢,爹卻只知道夸楚南燕,再說了,像楚南燕那性格有什么好的,事不關己不開口,表面上溫順乖巧,依塵兒看她還不如您女兒這般坦蕩懂事呢!”
凌塵顯然是吃醋了,又自顧道:“再說了,那律音十八是楚南燕的師父,無論爹如何待她好,她也不愿同爹過多親近,這么多年來也只愿喚爹一聲凌莊主,誰知道她是不是也同她那師父一般,對當初我氣走律音十八一事而記恨著塵兒呢?!?/p>
“塵兒,閑談莫論他人非!”
凌瀟肅呵責著。面上明顯散去了方才的溫和,道:“爹從小看著燕兒長大的,她的品性爹很清楚,燕兒她絕非不論是非之人。”
嘆了口氣道:“爹跟你律音姑姑的事,確是爹有負與她,你因此事而對她成見頗深,爹能理解。但你律音姑姑是個很好的人。在感情這件事情上爹心中有愧,也對她不起,爹希望塵兒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對她態(tài)度稍微好一些,你可能諒解?”
凌塵默默點頭。也覺得當初逼走律音十八做得過火了,畢竟她照顧了凌瀟肅那么多年,她不該利用凌瀟肅傷她。
都說情字最傷人,被深愛的人拋棄才最為致命!
道:“爹教訓得是,塵兒的確不該對長輩無理。娘已經(jīng)不在了,這些年來爹竟要打理銘錄山莊又要為師兄們操心,身邊有個人照顧也是極好的。
只可惜塵兒仗著爹的寵愛當了那棒打鴛鴦的棒子,陷爹于不仁不義的境地,如今想來也是混賬。若不是律音姑姑一直牽念著爹,換做任何人怕也是惱了?!?/p>
凌瀟肅將凌塵輕輕擁入懷中,道:“好孩子,難得你會這般想。這是爹惹的情債本該也由爹自己來受,如今卻自私的要你去遷就,難為你了,對不起!”
“感情不是施舍就可以的,從來都是你情我愿。所以感情的事爹你沒有錯。塵兒不需要遷就,爹更無需遷就。爹的煩惱都是塵兒惹出來的,日后碰到律音姑姑,塵兒給她道歉就是?!?/p>
“塵兒能這么想就已好了。”凌瀟肅心中百味雜陳,沒想到凌塵竟能說出這般明理的話來,頓覺她突然長大了,鼻子一酸便將凌塵抱得更緊了。
凌塵緊抱著凌瀟肅。千言萬語,卻只留心中。
她是一個從死亡邊緣徘徊過無數(shù)次的人,每一個對她好的人凌塵看得都比她的命還重要,就算為此受再多委屈,只要愛的人開心,他都甘愿。
暗自道:“爹放心!只要有塵兒在,塵兒就一定會守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