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臉不要臉的下賤胚子，呸！”一道尖銳的聲音從嬉聲繞府，滿庭艷芳的宅院里傳出，非但不顯得突兀，竟和諧地被融入進(jìn)去，就像是天生就與這鶯鶯燕燕的聲音同屬一系。只見一麻子臉門童正叉著腰，細(xì)眉倒豎，圓瞪著一雙豆子大小的眼睛，正對(duì)著一人滔滔不絕。

“我家公子能看上你那酸文，是你祖墳上冒了青煙！你這酸秀才，用你一紙文怎么了？還抬舉你了……”沒等他說完，“就你那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公子？哈哈哈哈哈哈……”那人突然捧腹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來，只得用手撐著膝蓋。爾后，近乎失控的笑聲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了個(gè)戛然而止。少傾，他嗤了一聲，歪了歪頭，顯出幾分孩童般倔強(qiáng)天真的神情，道：“我作的文，他既盜了去，那便是他的錯(cuò)，這難道還是我的不是了？”說著，便一頭扎進(jìn)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只余下門童的污言穢語。他走得干脆，仿佛背后的謾罵聲已與熙攘的人群融為一體，被他快步甩到了身后。

矜傲的性格不容許他伏低做小，卻也使得他寸步難行。

他低著頭，脊背挺得僵直，在車水馬龍的市街上，緩緩地，漫無目的地走著。天色已近昏黃，他在一門前寫著“公義酒家”的店前停下腳，踱步進(jìn)去。店小二小跑過來，搓了搓手，殷殷道：“客官，您來點(diǎn)什么嗎？住店還是吃酒？”他忙擺手道：“不，不住店……”說話間，店小二直直盯著他的腰包，好似那包是花樓里的姑娘，艷麗得讓人欲罷不能，垂誕不已。他不適地皺了皺眉，從不甚厚實(shí)的腰包里捏出兩枚錢幣，道：“給我裝一小壺酒就行?！闭f著，下意識(shí)地挺了挺腰板。待小二一把酒袋遞給他，他便仰頭，猛灌幾口。便踱著虛浮的腳步，踉踉蹌蹌地走了。

他就這么一路走一路喝搖晃地步出了城外，來到溪邊，仿佛累極了一般，將自己整個(gè)人幾乎是砸到了地上。只一會(huì)兒，他搓搓臉，坐了起來，取下酒裝，將剩下的酒一股腦全灌進(jìn)肚。他雙頰酡紅，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層水汽，無神地瞪著河里的游魚，低聲呢吶著：“縱為千里馬，何處尋伯樂……”

“這個(gè)人好傻，被水潑了都沒反應(yīng)！”一陣稚聲稚氣的笑聲傳來，溪水冰冷的涼意和孩童的笑聲，使他消去了朦朧的醉意，刺骨凜冽的風(fēng)穿透了他溫?zé)岬钠つw，讓他猛地一驚醒。他抹了抹臉上的水漬，突然一回手，也往那小兒的臉上潑了一把水。對(duì)小兒喊道：“快回家去罷，你家人該擔(dān)心了！”小兒哇哇大哭地跑了。見狀，他彎了彎眼睛，拍拍衣服，站了起來。又彎腰撿起一顆石子，卯足了勁拋出去?？粗鸬臐i漪和跟開花一樣散開的一圈魚尾，他輕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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