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夢(mèng),江山如畫,成敗錯(cuò)把兵戎打。
苦百姓,傷國家,何妨把酒圖一樂,去他的富貴榮華!
醉,且去罷。醒,再來罷。?
“干!”
錢塘府繡錦坊里笙樂飄飄,形形色色的人齊聚一堂,佳人作伴,好不快活。
臺(tái)下有人或吃酒或打趣,臺(tái)上有花魁領(lǐng)著一群鮮衣少女翩翩起舞。還有個(gè)衣衫破舊的小叫花子,光著腳丫在花魁左右游戲,步伐靈巧舞姿生動(dòng),活像只聞香的蝴蝶繞著那朵嬌艷的牡丹盤飛,欲棲還休,別開生趣。
這繡錦坊里,有的是持刀佩劍的江湖俠客,有的是滿腹詩書的多情才子,有的是腰纏萬貫的商賈大亨,甚至更有吳越國的達(dá)官顯貴。不過,這叫花子逛青樓也是蝎子拉屎——獨(dú)一份了,而且舞還跳的不錯(cuò)!
舞罷,小叫花看著叫好打賞的眾人得意地嘎嘎直笑,惹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姐姐莫要忘了我的啊?!?/p>
小叫花還不忘和花魁交頭耳語,踮起腳尖靠著她,結(jié)果一個(gè)不穩(wěn)差點(diǎn)把花魁推倒。身后的少女們更是偷笑不止。花魁也是暗恨得咬牙切齒,照著他的胳膊一頓狠掐,痛得他叫奶奶開肯罷手。
下了臺(tái)子,小叫花又能和那些商賈談笑風(fēng)生。
這一幕幕,生客看了叫奇,??鸵讶灰姽植还至恕?/p>
也是他生了副好面相,清秀俊逸,真真是粉雕玉琢。不然,除非是柳七郎在世,想要在青樓里蹭吃蹭喝,那才真是奇了哩!
談笑間,城中已是燈火闌珊,繡錦坊里一臺(tái)臺(tái)表演也接近了尾聲。
只見一位淡雅出塵的女子,懷抱琵琶款款登上舞臺(tái)。頭上綰烏云,臉上戴皓月。若是一枝扶風(fēng)柳,青絲裙下藏豐雪。
霎時(shí),略顯寂寥的長(zhǎng)夜又再次變得喧囂。掌聲雷動(dòng),歡呼聲絡(luò)繹不絕。
錚錚——
女子在臺(tái)上坐下,撥弄了兩下琵琶,稍等鼎沸的人聲安靜下來,才開始輕攏慢捻抹復(fù)挑,先低眉唱了個(gè)“小山重疊金明滅”。唱罷,又唱那“過盡千帆皆不是”,似有不盡相思在弦上吐訴。
一顰一蹙一展眉,一盼一顧一回眸,一抹一挑一撣指,一嘆一詠一沉吟,無不動(dòng)人心弦??v使鐵打硬漢,也是柔腸百轉(zhuǎn)。
接連兩曲下來,不論男女都是如癡如呆。有人筷子投地,有人杯中酒水倒在身上,才猛然一驚!
小叫花一邊偷吃客人的酒菜,一邊聞曲觀人,還沒吃酒,也有幾分醉了。
好——
眾人紛紛鼓掌喝彩。
接著,女子也不言語,放下琵琶,換了個(gè)位置,輕輕撫弄起七弦琴。素手翻飛,指尖劃過琴弦,又傳出悠揚(yáng)清脆的樂音。
如果說琵琶曲用怨愁極力浸染,那么這一曲古琴曲便是清泉滌蕩、空谷幽蘭。煩惱忘掉,恩怨盡消——
一曲終了,仍有余音繞梁。
沒有謝幕,女子輕輕而來,又輕輕而去。
良久,一應(yīng)人等才回過味來。
“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唉,聞弦歌而知雅意,吾輩終究望塵莫及。”
“這房素心真是奇了?!?/p>
大家絮叨了一會(huì)兒,又約好改日再聚,也都心滿意足地陸續(xù)離場(chǎng)。要留宿的也都找了相好。
堂倌們開始收拾桌子,只聽一聲大叫“放著別動(dòng),都是我的”,引來陣陣笑聲。
小叫花一桌桌地清掃,將酒菜分門別類地裝好,湯水的不要。也有堂倌來幫忙。
“小魚兒!小魚兒!”
這收拾剩菜正樂得不行的小叫花,除了小魚兒還有哪個(gè)?
房素心的貼身丫頭紅棉小跑過來,拉住小叫花,低聲道:“小姐在房里擺了局,記得早些回來呀?!?/p>
“要得!要得!”
小魚兒聽著話不禁樂得搓了搓手,傻笑得口水都流了出來,同時(shí)還不忘摸摸紅棉的小手,羞得小丫頭面紅耳熱地逃走了。
人聚是歡樂,人散是寂寥,聚散之后更是冷清。小魚兒提著燈籠挎著食盒,一路朝著城邊走去。
城邊破廟里,或躺或坐或靠或臥著二三十個(gè)流民,都是一副副饑瘦的面孔。影子隨著篝火不安分地跳動(dòng)。
由于小魚兒的到來,冷寂的破廟變得熱鬧起來。
“誒——”
“來一來,看一看,鴨腿雞翅香酥魚,包子饅頭糖肘子,牛肉驢肉大豬蹄兒嘞——”
魚兒哥——
小魚兒——
觀魚小哥——
“來來來,不要搶。人人有份,小孩子多吃點(diǎn)!”
小魚兒招呼著大伙兒將食物分發(fā)下去。
“這些都是錢塘府的大爺賞的。咱們得好好謝謝他們?。 ?/p>
話音剛落,便引來一陣陣笑聲。
“謝大爺賞口飯吃!”
“謝大爺賞賜!”
可笑江南雖好,竟然沒有他們的安身之所。
大唐亡了,卻留下了一個(gè)補(bǔ)都補(bǔ)不起的爛攤子。
再想當(dāng)初,若不是遇到了房素心,小魚兒也不知道自己會(huì)何去何從。
看著眾人狼吞虎咽的樣子,小魚兒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時(shí)隔數(shù)年,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依舊在他心頭蕩漾。
小叫花,小叫花,生下來,沒有家。
小娃娃,小娃娃,貼年畫,叫爹媽。
小叫花,小叫花,坐門上,哭爹媽。
哭爹媽,哭爹媽,小叫花,想要家。
望著那團(tuán)篝火,小魚兒好不容易才將臉上的眼淚擦干。只等眾人吃完,就急忙忙帶著東西趕回去。
一路上,小魚兒心里都不大痛快,等到了宅前,卻見紅棉從虛掩的門后探出頭來左右張望,這才撥云見日。
小丫頭望眼欲穿,見到小魚兒就拉住他不停地埋怨。
“怎么才來?都急死個(gè)人了!”
“小姐都等你半天了!”
小魚兒任由紅棉拉著,她的手冰冰涼涼的,不由感動(dòng),反手將她握的更緊。
“討厭,就知道使壞!”
紅棉臉紅了,要抽出手,小魚兒不許,只能垂著頭不敢看人。
“那啥,怎么不見福伯?”
“福伯說,他去教訓(xùn)幾個(gè)不開眼的蟊賊?!?/p>
——
“謝謝。”
“什么?”
“沒什么。”
“告訴我嘛!”
“沒什么就是沒什么?!?/p>
一路來到正房,小魚兒推門而進(jìn),只見一桌子酒菜整整齊齊地?cái)[著。
伊人淡妝素裹,就坐在桌邊,單手支頭地睡著,聽了開門聲這才驚醒。
“回來了?!?/p>
“回來了。”
這就是家,我小魚兒的家!
“快坐吧。嗯,菜都涼了,我去熱熱。”
“就吃涼菜。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