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吳越國另一座州城。
一座三進(jìn)的小院,院子不大,卻也別致。
如今二月將盡,庭院里一株一丈多高的山茶樹已是綠肥紅瘦。
昨日,一蓑煙雨悄然入夜,帶來陣陣涼意,讓人不由得從夢中驚醒。
大清早,小院里就已是人影綽綽。
一個(gè)頭梳丫髻身穿桃色襦裙的小姑娘,在庭院里來回走動,不時(shí)又倚在庭院入口的圓拱門處向外張望。
秀氣的眉毛中間皺起了一座小山,紅嫩嫩的小嘴也微微張著,幾根手指更是不停地糾纏。
而山茶樹下,石桌上擺了一張棋盤。一位女子左手執(zhí)白右手執(zhí)黑,自己與自己對弈。
頭上綰烏云,臉上戴皓月。閑坐敲棋子,周身皆是雪。
與小姑娘相比,女子自是要鎮(zhèn)定得多。但再看她花容月貌的臉上,同樣也是愁云未散。
一切都還要從兩日前說起。
大梁與晉國作戰(zhàn)失利陷入絕境,那大梁皇帝不知從何處得知房素心的消息,想要將她與她背后的神策軍卷入戰(zhàn)火,于是派人來挾持她。
幸而房素心等人早就接到線報(bào),并提前做出了反應(yīng)。
但時(shí)間還是倉促,只帶走了一些做要的書籍文件。
而且,最重要的是,當(dāng)天小魚兒偷跑了出去。時(shí)間緊迫,一時(shí)半會兒又找不到他。
為此,他們只能先行轉(zhuǎn)移,然后再派人秘密尋他。錢塘城就那么大,小魚兒又不會出城。玩夠了又會回家,自是不會難找。
怕就怕他已經(jīng)落入了歹人手中。
為防萬一,又讓福伯連夜去拜訪一個(gè)能掐會算的道士。
但是,派出去尋找小魚兒的人音信全無,福伯也已離開一夜,自今未歸。也不知道他那邊怎么樣了。
她也心急,可那又能怎樣?
現(xiàn)在能做的,唯有等了。
房素心倒也還沉得住氣,能通過下棋來排遣愁緒。
期間,不時(shí)有人隔著院墻稟報(bào)消息。
小丫頭紅棉必會問,是不是有小魚兒的消息,或是,可是福伯回來了。
后來,再來通稟的人不等小丫頭提問,都先說,還沒有小公子的消息,??偣芤策€沒回來。
小丫頭一次次失望,卻又一次次盼望。
手中的絲絹都快被她絞破了。
房素心讓她坐下歇歇,可她哪坐的???凳子還沒坐熱,又起來晃悠了。
還抱怨房素心,嘟囔說:“你倒是坐的住,自家男人都不見了?!?/p>
這時(shí)又有人來通報(bào),說:“晉王李存勖遣金吾衛(wèi)來,說要保護(hù)小姐?!?/p>
“讓他們在外面候著。”
這是剛出虎口又入狼窩嗎?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房素心量那些人忌憚她背后的勢力,不敢把她怎樣,也就將他們置之不理。她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還是小魚兒。其他事情,等有小魚兒消息后再說。否則,一切免談。
不久,又有人來通報(bào),說:“吳越王使臣代吳越王向小姐請安,附上黃金五百兩,綢緞一百匹,玉鐲五十對?!?/p>
“代我謝過使者,讓他轉(zhuǎn)告吳越王,就說,承蒙吳越王抬愛,小女不過暫居此地,勞煩大王掛心……”
打發(fā)走護(hù)衛(wèi)后又過了不久,前院一陣騷動,只聽是??偣芑貋砹?。
只見一個(gè)面白無須的老者一臉笑意地走進(jìn)庭院,想是有什么好事。房素心和紅棉看了,心里俱是安定不少。
小丫頭幾次張口都沒說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許是女孩子的矜持,讓她羞于啟齒。最后,只是站到房素心后面,靜靜地聽著。
倒是房素心大方得體,先是請福伯安坐,又親自給他倒了水。
而福伯則是受寵若驚地雙手捧起茶杯,向房素心致謝,這才分了三口將杯中茶水喝完。
等福伯重新放下茶杯,才問道:“可曾見到徐伯?”
福伯離了坐,先向房素心行了一禮道:“老奴代左指揮使大人叩請小姐萬福金安。不能親自前來全禮,還請小姐寬恕則個(gè)。望小姐鳳體安康?!?/p>
“徐伯有心了。福伯也快請起?!?/p>
房素心受了禮,又親自將福伯扶起來,這才回了座位,又問:“不知徐伯怎么說?”
聞言,福伯自是將與徐半塵會面的經(jīng)過細(xì)細(xì)說了。
“呵,老奴聽從小姐吩咐,馬不停蹄到了雁蕩山。那徐老道當(dāng)即便打了一卦。震上坎下,卦象顯示:春雷一驚風(fēng)云動,如魚得水萬物生。”
“是好還是不好?”
這是一支帶有生機(jī)的卦,房素心聽了也是極好,但還是要福伯親口說出來才能真正安心。
“小姐稍安。那牛鼻子說,魚之有水方可活,大吉?!?/p>
小丫頭聽說“大吉”,再也忍不住了,頓時(shí)眉開眼笑。
雙掌一合說:“太好了,這下小姐總算能睡個(gè)安穩(wěn)覺了!”
房素心臉上的愁云也是一掃而光,心里頓時(shí)痛快了不少。又想著那“乖張”的小丫頭老是拿她作法,自個(gè)兒不好意思,卻來編排她。今個(gè)得好好收拾她。
剛想著要怎樣戲耍戲耍小丫頭,卻又見福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難不成又出了什么變故?
剛放下的心不免又提了起來。
“可是有什么變故?”
見自家小姐一時(shí)緊張,知道她誤會了,忙道:“小姐稍安,沒有的事。只是我等身為臣子,又蒙小姐厚愛,以叔伯相待,自然要為了小姐的終身大事著想。所以,那牛鼻子替小公子又打了一卦……”
福伯是越說越尷尬。
小魚兒也是他看著長大的。這么多年,小魚兒什么秉性,他再清楚不過。其心赤誠自是不說,但畢竟年紀(jì)尚小,根性難定,難免憊懶。
生的十分清逸俊秀,又偏偏女人緣很好。若是沒人壓著,指不定會生出什么亂子。
所以他們急啊,徐半塵又為此打了一卦。果然,卦象顯示,小魚兒命犯桃花。
一路上想好措辭,可一到房素心這里,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卦有怎么說?”
“呃,一樹花開九室香。這是那牛鼻子說的?!?/p>
“九個(gè)!”
聞言,房素心也沒法淡定了。這是不是太多了?
“虛數(shù),虛數(shù)?!?/p>
男歡女愛,這誰說得清楚?
福伯不無尷尬地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
真是作孽啊。
與此同時(shí),在客棧休整一宿的小魚兒同施落晴,已經(jīng)離開了錢塘向北而行。
在城外的樹林里,只見一個(gè)身穿淡青色百褶流仙裙的女子,兩手空空的走在前面。
而追在她身后的少年,卻是大包小包掛了一身。
女子步態(tài)看似輕盈靈巧,實(shí)則略顯迅捷。就像是一只蝴蝶在你眼前翩翩起舞,但稍不留神就飛走不見了。
是以,少年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qiáng)追上。
小魚兒是被折磨得夠嗆。
許是為了報(bào)復(fù)他昨天霸占自己的行囊,今個(gè)一早,施落晴就大大小小買了很多東西,如今都掛在小魚兒身上。
這些包裹雖然不是太沉,卻也夠他喝一壺了。此時(shí)的他,再也沒有了昨個(gè)的神氣樣,氣喘吁吁的,胳膊雙腿直打顫。
“有好東西要樂于分享。姐姐,你也拿一點(diǎn)吧?!?/p>
“你不是很喜歡背包裹嗎?那你就背著吧。再走五里地才能休息?!?/p>
施落晴繃著臉,分明是怕笑出來。
“啊——”
她看著小魚兒臊眉耷眼的樣子,心里就痛快。腳下又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這可急壞了小魚兒,連忙告饒。
“好姐姐,你可慢點(diǎn)兒!”
……
施落晴雖然沒有答應(yīng)收小魚兒為徒,但也說可以代師收徒。
一起一落,小魚兒感覺幸福來得太快了。
從今往后,他就可以跟著施落晴習(xí)武了。
自此,小魚兒才真正算是魚入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