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珮琳驚悚都市怪談集

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爸爸在警察局工作，雖然我很想讓爸爸平日里能多有些時間陪我說說話，但他常常很忙不回家。如果我能達到爸爸的期望，獲得全國游泳錦標(biāo)賽冠軍的話，或許爸爸能多拿出時間和我在一起的吧，因為一直以來他對我的期望都很高的呀。再說，我是整個賽事里年齡最小的選手，心里自然還是清楚這個比賽對我的人生所起的重要作用。這種游泳界最高水平的賽事必須憑我比別人多得多的努力，才能拿得桂冠吧。這種很大的壓力，促使我一周內(nèi)有六天都會用來訓(xùn)練，每次五個小時。

　　有時，我的雙腿都會拉得有些生疼。但為了不讓爸爸擔(dān)心，我沒有告訴他這些，而只是自己去了醫(yī)院，不料檢查出竟是肌腱損傷。按醫(yī)生的建議，我得大部分時間都拿來休息了?？刹痪毩?xí)的話，我是無法達成目標(biāo)成績的。

　　那天的游泳館同往常一樣沒有多少人，因為時間還很早的緣故，陽光透過游泳館頂部的天穹，折射到水面上使其得以波光粼粼。亮閃閃的水池是如此澄凈清澈，可以看到泳池底部的石磚條紋與標(biāo)注線。跳臺就像在光輝下的寶座，高高的立于泳池首端，最前緣如同那宏偉建筑中的龍頭一角。水花在空曠的游泳館內(nèi)激起了很大的回聲，仿若在投水之際讓人置身于海洋。

　　我蹬了一下泳池壁，其沖擊，作用于我的身體，使我往前游出了很遠。被我劈至兩邊的小水波，像極了摩西為了以色列人，用手杖在海心的道路上，將紅海向兩邊分開變成的高墻，使他們能一直通往遙遠的彼岸。如同鉆進了中間的那一道水柱一樣，我被包裹在里邊，像極了一條小魚，是如此愉悅于水下的世界。盡管它只是個泳池，但我卻有種想把它吞掉的想法，以此成為我內(nèi)心的汪洋。那樣的感覺著實讓我暢快。我從水中冒出頭去，舒了一口氣。濕漉漉的頭發(fā)搭在了脖子上與雙肩上，有顆水珠還從我的鼻尖上滑落，我只是甩了一下頭，它就又滑入水里不見了。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游泳館里只剩我一個人了?？蛇@并不讓我感到落寞，相反，更讓我覺得自由了許多。

　　晨光照在我前方的一小塊水面上，暖洋洋的金色像在那里開了另一扇窗戶，連接通往著的，是海岸邊的木頭小屋窗戶里所看出去的別樣風(fēng)光。

　　我捧起清瑩的池水，像在沙漠中間發(fā)現(xiàn)綠洲水源的旅者。裸露在水池外的肌膚，我自豪于看上去是那么的健康。光滑的肩頭，有著完美的人體弧線。我確信，自己是能達成爸爸的期望的，因為我是那么的優(yōu)秀。只要多加練習(xí)，一定能回饋爸爸一個滿意的成績。

　　在那樣的堅信中，我又潛入水中，向著那塊光亮游去。一切進行的是那么的協(xié)調(diào)，致使我也想跟著心里的節(jié)奏在水底踮起腳尖跳一支舞了。然而，在那樣的情緒中，我的兩只小腿卻傳來從腳底過來的一股抽搐。我意識到是抽筋了，因為教練曾經(jīng)提醒過我，不要作太過猛烈的運動，或是游泳前，就要做足準備活動。一旦發(fā)生抽筋，也不要驚慌失措，只要找到靠墻的地方歇會兒就好了。

　　可是，我離岸邊也太遠了！作為杰出的游泳運動員，這樣也顯得太不成熟了。我皺著眉穩(wěn)定下情緒，想盡量靠漂浮維持一下，直到抽筋的痛感消失。可我的雙腿卻不聽使喚，帶來異樣的沉重，只能疼得我忍不住又撲騰了幾下。我這才意識到，這不是抽筋，而是肌腱損傷所帶來的撕裂感。迫不得已，我又沉入了水下，直至它淹沒我的頭頂。在清藍的泳池底下，我仿佛上升到了空中，背了一個降落傘。手和腿也都張散開來，像是要同誰擁抱那樣。我知道再不過多久我就快要窒息了，這讓我感到非常的害怕。我想喊“救命”，但那樣只會讓水更多的涌入我的嘴里而已。

　　一想到來不及和爸爸說再見，就讓我痛苦不已，這比腿上的抽搐都還難受。我瞇起眼來，使出渾身力量往水面上方看去，像玻璃一樣的水面上，除了有一點漣漪，連一點讓我呼吸的空隙都沒有。如同落入了鏡子之中，我，再也回不到原來的世界里去了。

　　在這里，只有灌入的窒息痛楚與包圍著我的眼淚。漸漸地，就連美麗的幽藍都不見了。四周陷入黑暗的沉寂，冰冷的，無盡的深淵。

　　我以為一切都結(jié)束了，我的人生便到此截止了。豈料在靈魂與肉體即將脫離之際，我受到了命運的恩惠，力量又再次回到了我的身上。睜眼后，我已不再是在水中，而是在游泳館岸邊的平地上。

　　焦急的泳館管理員與其它的一些前來游泳的人，都團團圍著我。有一個人在拍我的背，使我將咽下的水給全部吐出來。而此時的我猛烈咳嗽著，臉色鐵青。有人問起我家人的電話，問我住哪兒。也有人問我的名字。“陳......美晴。”我仰起頭，管理員將我從鬧嚷嚷的人群中間抱起。人群盡管散去，但仍不忘相互議論這差點發(fā)生的“不幸”。我應(yīng)該死過一回了，但是什么又讓我起死回生了呢？

　　至那以后，我的腿不再是肌腱損傷那么簡單了。它再也不能使我像常人一樣輕松地行走，我因此成了一個跛子。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擊，使我的爸爸也極其痛心。游泳訓(xùn)練也為此而截止，我再沒有走上領(lǐng)獎臺的機會了。

　　我開始拄著支架去學(xué)校。那天放學(xué)，坐在河邊的大石頭上，我想到一個問題。我不再是從前的我了，從心底里，我生出甚至不再是人類的想法，而是個“東西”。

　　在家里，我不再愛吃魚，爸爸為此批評我道：“魚肉好被吸收，對你身體有好處，怎么就不吃了？”逼了我好幾次，最后依然如此，他也只好作罷：“以前你很喜歡這道菜的。”

　　我對貓也有了恐懼，只要一看到它就想立即躲開。這被爸爸看成是我對貓過敏所作出的反應(yīng)。

　　總是出問題的我不想再給爸爸添麻煩。

　　因為不能經(jīng)常參與各種活動的緣故，我被同學(xué)們所疏遠，除了我的同桌展暉。他兩年來一直是我的同桌，坐在我的后邊。盡管他也會捉弄我，但那只限于我在發(fā)生那次意外之前。他會在后邊用筆戳我，或者直接在上課前拿走我的筆袋，讓我沒法使用。可他并不總是這樣，多數(shù)時候，他對我仍是很照顧的，且我們在課下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自從我用上支架后，他也有每天不間斷地送我回家，包括扶我下樓。

　　我喜歡他，但他從未知道過。

　　有一天，我聽見他在身后自言自語地說著：“阿美老師，真漂亮……”他所說的就是我們的班主任，一個年輕時髦的女老師。大家都親切的叫她阿美老師。

我低著頭在座位上一聲不吭。阿美老師是很受學(xué)生的歡迎，這是有目共睹的。她對每個學(xué)生都是十分盡心的，一個星期就會有兩次的家訪。當(dāng)她來了我家后，也才了解到我家里情況的特殊。這使阿美老師心生理解，從而鼓勵我，并讓我自己也要振作起來。老師是溫柔的人，自然被班里男生欽慕喜歡也是理所當(dāng)然。她對學(xué)生并沒有過分的嚴厲，而是再困難的事，只要是她說的，各位也會很努力的去做。

　　背后的展暉開始表現(xiàn)出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桌子下的腿不停地抖動著。我本以為是他盼望著快些放學(xué)，可事實上是他在數(shù)秒等待著下課，叫住老師問作業(yè)。每次這種時候，我就在一邊觀察。展暉那張因興奮而盡力克制被憋紅了的臉，看得我真想發(fā)笑。我收拾好書包，吃力的握住支架，將自己的整個重量從座位上支起來。阿美老師向這邊望了過來：“小晴同學(xué)，你沒問題么？”“沒關(guān)系的，老師。我一個人也可以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向老師說?！蔽乙呀?jīng)從自己座位的位置移到了他們的旁邊。

　　還沒那么糟，都說了一個人就能搞定了，我心里的話沒再吐出來。下了樓梯，快到一樓時，展暉才從后邊跟上來：“小晴，今天老師向我說，周末她會在家做蛋糕和曲奇哦。她邀請同學(xué)們也去品嘗呢。”“那種事，你們?nèi)ゾ秃昧耍胰サ脑捯彩翘砺闊┑睦圪樐??！薄叭绻惺Ｏ碌拿牢讹灨?，我也給你帶過來嘗嘗嘛?！闭箷熜Σ[瞇地說道?！拔乙粋€瘸子，也沒遭你嫌呀？”話剛說完，手肘就被他捅了一下：“你這說得什么話!以后別說這樣的話了!”聽罷，我吐吐舌頭。

　　他繼續(xù)說道：“咱們是哥們兒，我才對你那么上心。不是都有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么。我展暉，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放任你不管的人呢。”他揚起下巴，似乎在把自己和其它類型的人隔開來說那樣?！鞍?，知道啦。只是我想，你畢竟是個男生，這樣常送我回去也不擔(dān)心其它同學(xué)說閑話？我是不習(xí)慣一個男生長時間都這么好心的啦。”“那讓他們說去吧，我臉皮厚，就當(dāng)你的御用保鏢喏。況且做的也不是壞事，不就是這么丁點兒小事嘛。”

　　說著，他就來扯我臉?！拔?，別呀，你這是欺負我沒法還手么？”我不高興地叫起來。

　　每天都這樣，展暉也不怕被誤會，可能他就是這種性格的人吧。周圍的言論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他也有喜歡我嗎？不，他明顯喜歡的是阿美老師呀。在她跟前說句話都緊張得舌頭打結(jié)，怎么又會對我有意思。那只是可憐我而已吧，因為腿不好，才被他同情……真實情況是這樣的吧。

　　正思索時，“啪嗒啪嗒”的雨點掉落了下來，展暉和我的頭發(fā)上都沾滿了像糖霜一樣的雨珠。他連忙把我拉到旁邊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門口，里邊的顧客望向店外，嘆口氣道：“哎，這下可麻煩了呢。”

　　我和展暉并排站在雨棚下的玻璃自動門前，看著雨滴打在地毯前的石板路上。本來的無言被展暉所打破：“小晴，要不我們來淋一場痛痛快快的大雨吧？”“你瘋了吧!那樣會生病的......”

　　可之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答應(yīng)了這個瘋子的提議。他背著我鉆進雨中時，我被迫而抓緊他的肩膀：“小心呢，我的支架都快要掉下去啦!”“同學(xué)，你真得很輕哦?！蹦菚r的我，感覺能在這樣失去希望的生活里，還能有展暉這樣好玩的同桌，帶給我快樂，還實在是上天給我的補償。

　　那天的雨并不涼，當(dāng)每一根雨絲都化入我的心窩，我感到，是暖融融的。這樣的心情持續(xù)了整整一個禮拜，直到一件意外的發(fā)生……學(xué)校傳出阿美老師在河邊遇險的消息，雖細況調(diào)查不明，但尸體已經(jīng)找到。

　　由于是我們班的班主任，我們班第一個便得到了消息。幾乎每個人都因此而失聲痛哭，惋惜老師還那么年輕，就遭遇了如此的不測。在班長帶領(lǐng)下，我們班自發(fā)去殯儀館見老師最后一面。那一天，只要一進教室，就跟走進了一口冷冰冰的靈柩里邊一樣。因為窗簾都拉黑了的緣故，整個教室至始至終都籠罩在一種悲傷的氛圍當(dāng)中。展暉一天也是埋著頭，沒對我說一句話。他也哭了么？應(yīng)該是了……只是他不愿讓別人看到他哭的樣子吧。

　　讓我們始料未及的是，第二天一早，本來代課的老師卻沒有出現(xiàn)。等了很久，以至于同學(xué)們都感到奇怪，科代表才出去叫老師。剛走到門口，科代表就尖叫出聲起來!這引得眾人都往教室前門望去……這時，我們都看見，阿美老師就站在教室門口。她回來了，回來給我們上課。對于前一天還在老師的遺體前掩面哭泣的我們來說，這種前所未有的轟動都快把整個教室給沸騰個底朝天了。其中也有竊竊私語的人：“醫(yī)院誤檢了么？”“老師怎么會在這里!”“總之太好了不是么？”

　　情緒反差最大的就要數(shù)展暉了。他差點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說不清是驚喜過望還是激動，他直接已經(jīng)叫出了聲來：“阿......阿美老師！”老師聞聲朝他莞爾。

　　看到那樣的阿美老師，我愣了一下。感覺到……哪兒有點不對勁。但周圍的同學(xué)只是沉浸在喜悅當(dāng)中，都沒發(fā)現(xiàn)出有異樣。

　　回來就好了。逐漸地，我也開始油生出和他們一樣的想法，認為這樣的結(jié)果便再好不過。

　　老師也并沒多說什么，同往常一樣開始講課。一點兒都沒拖沓，更沒多費口舌講其余無關(guān)的內(nèi)容?；氐郊遥蚁虬职终f起了這個事。而爸爸除了驚奇外也不是特別在意。他只是提醒我，近期居民失蹤事件頻繁，我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展暉在下課后一如既往地跟牛皮糖一樣，黏著老師。馬上周末也就要來了，有些熱衷于做小點心的女孩應(yīng)邀去老師家做客。那天的前一日，我在放學(xué)后依然會見著展暉和老師開心地在一起聊著些什么。展暉今天有突兀的提出不能送我回去，不過他說要去老師家?guī)兔σ彩乔橛锌稍?/p>

　　老師一看到我，就笑盈盈地說，讓我明天也過去?！安挥昧税?，老師，我明天......”本來理解我的展暉，此時卻截住了我的話說起來：“既然這樣，那你還是去吧!陳美晴?！边@次......居然是直接叫我的名字。不過也正常，畢竟是在老師面前吧……

“那......那好吧?！蔽业拖骂^去，他們便從我跟前離開，出了教室。

　　第二天周末，果真是熱鬧非凡。每個女孩為了能展示自己的手藝，都爭著去做各種各樣的糕點。而唯一的男生，展暉。也成了眾人的調(diào)侃對象：“真幸福哦，做出來的第一杯巧克力酸奶就由你來鑒賞味道了呢?！闭箷熅拖駠谝欢涠漉r花中的蜜蜂，“辛勤”地品嘗著每個人的手藝，哪怕只是一點點，都嘴甜地說著：“要是以后你老公能吃上你做的這個甜品啦，那還真是有口福了呢?！薄鞍パ?，瞧你說的?！睂Ψ揭呀?jīng)樂開了花。

　　我在旁邊聽著女生們的談話，看著展暉在廚房勤快地給老師當(dāng)下手。為了不使自己在沙發(fā)上閑坐著，我提出也做點兒什么。于是我被分配去儲藏室那邊拿點果醬過去，抹在烤好的吐司上做果味三明治。

　　儲藏室就在老師家的陽臺那邊，但同廚房隔了一堵墻。大伙兒都在墻的另一邊忙得熱火朝天，而我在儲藏室用心找著標(biāo)記著有果醬字樣的箱子。

　　突然，我的嗅覺里聞到了一股能促使我寒毛直立起來的味道！因為只有我會對那樣的氣味十分敏感，所以我很快便循著那個味道……看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像紙婁一樣的東西。并發(fā)現(xiàn)了在紙簍邊沿動物的毛發(fā)……雖然味道劇烈到使我想立馬躲開，可我卻不受控制地想一探究竟。我走向那里，揭開了那些作為垃圾，掩蓋在上層的紙團，之后......我看到了一幕我不愿看到的！

　　就在與此同時，我猛然身后被誰推了一下，撞在了墻上，額頭也被跟著磕了一下。我的雙腿順著摔到地上，疼得我慘叫出聲。

　　被聲音引來的女生們擠進了儲藏室，看到我倒在地板上，便關(guān)心地問道：“怎么回事？”先攙扶起我來的并不是她們，而是離我最近的阿美老師。我本來想說是有人推倒了我，但為了不給大家的派對添上個不愉快，我一邊咬牙說著是自己不小心沒走穩(wěn)，摔了一跤，一邊忍住胃里翻滾的難受感。

　　這時，有人驚呼：“呀！你額頭上都流血了呢！美晴！”當(dāng)然，也有人不滿道：“我就說過，別讓她來幫忙了?？?，這不又搞個事兒!我怎么猜得那么準呢？”于是，我便不好意思的向她們道歉。大家因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似乎都沒察覺到這個房間里有絲異味的存在。再看向那個地方，紙團都已經(jīng)塞了回去，恢復(fù)到了開始的原狀。

　　臨走時，因不少女生之前有來過阿美老師家，對老師家的印象這次也有所不同：“老師之前家里不是養(yǎng)了只小肥貓么？”“就是呢，我記得叫馬里奧，是一只胖胖的美國短毛貓耶～我上次來看時超可愛，毛摸起來可順可舒服了，這次沒見著了，真可惜?！币宦牭竭@些話，我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老師只淡淡的回應(yīng)，是送給別人了。

　　只有我，永遠記住了那一次的經(jīng)歷。

　　我在儲藏室里看到的，正是一只毛色脫落，尸體早已變得干癟了的貓。它躺在紙簍的最下層，悄無聲息，卻散發(fā)著腐臭。

　秋季，迎來了緊張準備的期中考，以及豐富的教師節(jié)。大家先是在節(jié)日里為老師表演自己準備的節(jié)目，有唱歌，和小品等。再和自己班的老師出去聚餐，吃韓式自助燒烤什么的，為老師慶祝節(jié)日。菜品大多拿的都是學(xué)生喜歡吃的。

　　阿美老師坐在上席，穿著靛藍色的大衣外套，氣色很是不錯。她一邊和學(xué)生閑聊，一邊幫著夾肉。等吃得差不多后，展暉適時的又端上了鯽魚。我臉色變了一下，但在旁人眼里卻依然是不動聲色。我將餐巾紙放到了嘴前，假裝在擦嘴，遮住了自己的半個表情。因為展暉是在阿美老師面前突然放下的，所以阿美老師在沒料到的場合下直接就被嚇得站了起來。

　　周圍的學(xué)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才造成了如此大的動靜，細看下是鯽魚，就不以為然地繼續(xù)轉(zhuǎn)回話題。而阿美老師已經(jīng)直接背過了身去，將手把那盤裝魚的碟子推開。展暉愣了一下道：“老師，原來不喜歡魚的么？”阿美老師離開了座位：“過...過敏……我去那邊兒……先透透氣。”她順帶拿走了自己的包，留下尷尬的展暉將那盤魚又撤了下去。

　　而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十分確信阿美老師便是擁有同我相似體質(zhì)的人。這使我覺得不可思議，是什么時候成這樣的呢......難道是阿美老師在河邊遇險的時候？我只能這么認為，是阿美老師在那時也經(jīng)歷了一場改變。只是......她的腿卻并沒有跛，這使我感到有些不公平。

　　不是我欣喜于發(fā)現(xiàn)了阿美老師也是和我具有一樣的情況，而是我終于有了可以傾訴的對象。是她的話，一定能理解我的......但阿美老師那天聚會所做的，以及對小貓的行為卻也太過激，這讓我感覺，又有些奇怪。

　　再怎么，阿美老師那么做也太過分了。

　　我嚼著培根，因為吃相一下子變得很粗魯豪放，而致使展暉往我這邊瞪了一眼。這家伙，還什么都不知道呢......我滿不在乎地在油紙上放了一圈洋蔥，里邊因為打了一個蛋，便可以讓蛋黃的蛋清不散開，從圈里漏出來了。周圍的同學(xué)向我這邊望過來道：“哇，小晴，你這是什么方法？看著還挺不錯的?！薄皩W(xué)著吧。”我笑了笑。

　　一直到聚餐結(jié)束，老師也沒再回來，而同學(xué)們卻已經(jīng)各自散去了。看到展暉那張落寞的臉，我將支架轉(zhuǎn)向他，撐向了那邊。他看到我，勉強抬了下頭道：“一起回去么？”

　　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作著沉思狀。我猜想多半是阿美老師的事又讓他心事重重了，就沒再打擾他?？斓轿壹疑檀a頭附近的時候，一個光著腳，戴著斗笠的老人從我們身邊走過，像用只給自己說來聽的口氣，低聲道：“唉，真是不得了呢，本來該呆在水底下的魔物，結(jié)果鉆到水面上來了呢。上岸的話，就不是好兆頭了呀?！?/p>

　　我一聽，偏過頭去，問道：“老爺爺，你說的是什么？能向我說說嗎？”老人將頭上的斗笠又往下拉了拉，聲音里懷有種捉摸不透：“我還能說什么呢？難道自己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嗎？”

　　展暉聽后怪生疑，站到我跟前道：“小晴，你認識他么？”老人這時不滿地將斗笠揭了下來，本來瞇成縫的眼睛已睜開來，瞪著展暉。“現(xiàn)在的小孩，還真是一點兒都不講禮貌呢?！闭f著，他就又要離開了。

　　我忙叫住他：“請等等！告訴我，在我身上究竟發(fā)生什么了！”而老人已經(jīng)不再理會我，徑自走掉了……

“怎么了呀？小晴？我們走了吧?！闭箷熆粗哌h了的老人，安慰我道：“你也不問問我的事兒？”“有什么好問的，我現(xiàn)在自己都還心煩著呢，免得你多來個事兒?！惫恍睦镞?，只裝著阿美老師呢......我抿著嘴，頭別向另一邊：“我說呀......就算我變成別的樣子，你也不會在意的吧？”

“為什么突然說這種話呀，你這死丫頭?！闭箷熥鞒鲆奈夷X袋的樣子。

“我是你誰，要你這樣？”我猛然轉(zhuǎn)過頭去向著他，看著他的手在我本來是后腦勺的地方停了下來。

“我說你今天是哪根筋......喂！”我已經(jīng)不等他說完，就用支架撐著往前去了。

　　回到家，爸爸就靠在沙發(fā)上。一看到我回來，便一臉的不高興：“你看看現(xiàn)在都幾點了，我不是都跟你說了么，最近失蹤案件頻發(fā)，同你一樣大的女孩子到現(xiàn)在都還沒找到，都好幾天了，不要在外邊逗留玩耍太久！”

“對不起爸爸......可是今天是教師節(jié)呀?！蔽椅?。

“哦，說起來，你們班的阿美老師怎么樣了？上次的事情還真是大新聞呢。”

“她......很好呀，老師今天和我們玩的都好高興?！蔽覜]有向爸爸說出真實情況。

“行吧，只是別讓爸爸擔(dān)心，爸爸每天都已經(jīng)很忙了，回來如果再操心你這些事兒，爸爸就更累了。晚飯你已經(jīng)吃了吧？我還等著你回來才吃呢。”

　　我實在是對爸爸很抱歉。要是有一個手機的話，就方便多了。

“爸爸，給我配個手機吧？”

“不行呢，你這個年齡，最容易沉迷于那種東西，忘記學(xué)習(xí)。手機里有qq,微信，還可以刷新浪微博，逛百度貼吧，現(xiàn)在給你，是毒害你。小晴，你的腿要是好好養(yǎng)著，是能夠某一天就給醫(yī)治好的。爸爸向你保證。到那個時候，你還得回游泳隊去訓(xùn)練?！?/p>

　　我默默地回到自己的臥室，不知為何，聽到那樣的話，并沒有讓我高興起來。

　　就是因為我現(xiàn)在這樣子......爸爸才會對我喪失信心。他覺得我沒辦法約束自己，管不住自己，一定會去碰那些**。我才不是！一直以來，我都有很努力的去做爸爸心目中的好孩子！

　　我從書包里拿出了作業(yè)，內(nèi)包里還夾著上個暑假時去游泳館的月票。上邊前幾排的洞都已經(jīng)打滿了，從第五排開始，就突然發(fā)生那樣的事，讓我再也沒法去游泳館了。

　　我也有想念教練，和一個隊的同學(xué)。以及那里好心的管理員叔叔。

　　剛開始學(xué)游泳時，可能就是因為我最小的緣故，教練一直都很照顧我。當(dāng)我喘著氣從水池里濕漉漉的爬出來時，教練就會從座位席上走來，手臂上搭著長毛巾，將我全身一裹，抱在岸邊休息。他夸我是以后能進國家隊的可造之材......

　　都怪我自己！我的心里傳來一陣絞痛。游泳本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卻沒能夠珍惜……用那種高壓的訓(xùn)練方式來肆意妄為，都是我，那么自以為是......我將寫錯的第一行字用筆劃掉，一時心情糟糕透頂，便將筆一扔，把那一頁都給撕掉了。

　　那個碼頭上的漁夫，也太看不起我們小孩了。都沒有和我們認真談話。不止是他，連阿美老師也是！展暉......展暉也是個根本就沒認真聽我說話的，滿腦子都是老師的事。

　　我決定了，以后，我會自己一個人獨立的回家！要讓他們都看看，即使我腿上有殘疾，也會做好自己的那一部份，才不要他們的同情可憐。

　　果然，這樣的話遭到了展暉的笑話：“小晴，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實在讓我放心不下，并不是做這些和不做這些就要去表達什么，而是每天送你回去這種事本來就是像我這樣的紳士才做的呀?！?/p>

“不管你是不是個gentleman,我都先謝謝你的好意。但請以后都不要跟著我了?！?/p>

“我在回家的路上也正好可以跟你聊聊其它的事嘛?！?/p>

“有什么事再學(xué)校里聊就行了。”

“呃，你怎么那么固執(zhí)呀，最近你都怪怪的?！?/p>

“哪有怪怪的？”

“哼，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不止是你，阿......”他一下又怕說漏嘴什么一樣，左右張望了下，才作了個結(jié)束語：“隨便你哪，真是好心沒好報?！?/p>

　　他融入到其他同學(xué)中間，高聲說著讓對方感興趣的話題。

　　直到阿美老師進教室，他才乖乖閉上了嘴，回到位置上，假裝看書。

　　那之后，沒有了展暉的陪同，盡管最初有些不習(xí)慣，但后來卻發(fā)現(xiàn)那樣有了更多自己思考的時間。

　　有好幾次，一放學(xué)展暉就沒了影。也不知道這家伙是要去做什么。

展暉

　　小晴向我要求一個人回家，說真的，我還沒想到這小妮子在決定事情時能那么倔強，像是拼命就要向我證明什么。

　　不過也好，我剛巧也要搞清楚別的東西。每天的下午，放學(xué)時間是六點。按照往常，我會去找阿美老師談?wù)勑??？勺罱?，她一上完自己的課便離開了，連辦公室都不見她的影子。好不容易，才在有天放學(xué)時見到她在收拾桌子，我準備抓住機會。但一轉(zhuǎn)念，我又打了個壞心眼，阿美老師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呢？要不要悄悄跟著她，去看看放學(xué)后她都做些什么呢？如果真是有男朋友了，順便看看長得像不像是金秀賢那樣的噢爸。真想吐槽自己夠無聊的。

　　我躲到了她看不到的位置，看著她揚起頭，拿著桌上的一個小罐子，往嘴里倒。她是不是患了什么后天病癥？

　　跟著她一路遛出學(xué)校，我都跟做賊一樣。幸運的是，她一直都沒發(fā)現(xiàn)尾隨的我，呃......如果尾隨這樣的詞對還是中學(xué)生的我來說，設(shè)定的太過于猥瑣，那說是跟隨就行了。

　　總之，她終究沒有回頭的意思。

　　我們到達了一處外面看上去像拆遷地的荒郊空房。這并不是老師家附近的地方，我也沒有見到老師的男朋友。當(dāng)我好奇地望向四周時，也都見不著有人的影子。因為都搬走了的緣故吧……從撤掉的窗框能看到夕陽透過來，照射在門前的一堆碎玻璃上。旁邊有被扔棄的衣櫥，破破爛爛的布娃娃。屋里的家具都被搬走了，沒有生活氣息的屋子就像個動物的巢穴。玫瑰般深紅色的晚霞在天邊綻放，同這里的破敗格格不入。

　　我仔細盯著腳下，擔(dān)心弄出半點的聲響，讓老師發(fā)現(xiàn)，我有在跟蹤她。

　　從屋子旁邊的窗戶外便能望見里邊的動靜，但我認為繞到屋子后邊，從破墻洞看會更有意思......算了......試了下，壓根就看不見。還是老老實實地蹲在窗邊吧。

　　從這個角度，我能看到里邊有個巨大的魚缸。旁邊放有一個搭有白布的桌子，上邊有各類像作為手術(shù)要用到的工具，有小鑷子，解剖刀，縫合針，鉤子，別針......魚缸里盛滿了水，阿美老師就坐在缸沿上。她先從桌子上很快地拿起了一樣?xùn)|西，從反射的光亮來看，應(yīng)該是那把小刀。隨后，她褪下了襪子，撩起了長裙，將腿放入了那口魚缸。我不明白老師是要做什么，可顯然，她的行為讓我一下子給弄懵了......老師在割自己的大腿肉？可是......為什么......

　　不！好像是腿上有東西，是鱗片！在反光著的鱗片！

　　老師將腿上的鱗片一刀刀地割了下來。在那同時，我感覺喉頭處有什么在嘩地涌上來。做完這些后，老師揭開了在屋中央地板上的拉扣。那里拉起來是一個地下室。因為受遮擋的緣故，其余的我都看不見了。

　　本來我想再往前一些好看得更清楚，但她已經(jīng)出來了，跟著蓋上了通往地下室的“掩飾物”。我很納悶，在這種地方也會藏有秘密的東西。便盼著在她不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又來此一探究竟。但我敢肯定的是，不是現(xiàn)在。

　　因為對阿美老師心底仍存有好感，我回去后沒往周圍拋灑什么閑言碎語。

　　小晴之后仍沒怎么理我，就像把我這整個人都在她心目里拉黑了似的，我可是一點兒沒招惹她呀。有時，她的行為有些不可理喻，但我還是很理解她的。由于她腿傷的緣故，她或多或少心里會生出些隔閡?？伤膊恢劣谶@么不近情面吧！

　　去辦公室交遲到的作業(yè)時，我順便往阿美老師的桌上瞟了一眼。那瓶像藥丸的容器里裝的是顆粒狀的魚食，同我家里喂熱帶魚的那種一模一樣。那是將淀粉，蟲卵和藻類混合在一起的普通魚食，我是再熟悉不過了。如果單純是將藥丸做成魚食的樣子，我想沒有廠家會做這么無意義，沒道理的事。唯一的可能便是，這就是真的魚食。我皺了下眉……昨天阿美老師，確定有將這玩意兒有倒進嘴里吧！是我看錯了嗎？還是那個藥瓶，其實是放在其他的柜子里去了呢？

當(dāng)我逐漸適應(yīng)了地下室的黑暗后，才觀察到有一處熒光條。它因貼在能反射光線的玻璃罩上，才把我吸引到旁邊。

　　手機的“手電筒”功能開啟后，我開始憑著光，四下尋找著室內(nèi)電燈的開關(guān)?？砂l(fā)現(xiàn)根本就沒能找到那樣的東西。只能盡力去辨認，暗光下的玻璃罩內(nèi)究竟裝有什么東西。

　　似乎是黑糊糊的海藻一類的東西，但又不是……我轉(zhuǎn)到玻璃罩的另一邊。

　　空氣里，有濕噠噠的水的味道……本來水是沒有味道的，可那種像生銹了的,黏糊糊的味道，卻仍能讓我感受得到。

　　可能是環(huán)境的局限促使我生出一股本來不該有的害怕。我只是想看看，阿美老師在這里平日都會做些什么?？扇缃?，我竟猜測不出這種古怪的環(huán)境里，能做出什么熟悉的事情。就即使是不好的方面，我也不會感到意外。

　　我扶著玻璃罩，緩緩地移到了它的前邊。像全身經(jīng)過了一串電流，我握著的手機“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這......這是......借著還沒黑掉的手機屏傳來的微弱光線，我顫抖地將手掌貼在了那層玻璃的外邊。

　　這是假的吧......

　　裝在玻璃罩里邊的，竟是一個女孩兒！

　　我踉蹌著往后退去，想離開這里。不料卻踩到了一塊軟綿綿的東西，發(fā)出“啪嘰”一聲。摸著地面，好不容易抓起我的手機來。照向剛剛踩過的地方，能看到像手臂一樣的“模具”橫在那里......還有其它的，無數(shù)的“殘肢斷臂”堆在附近。有種直覺告訴我，這些都不是“模具”，只是它們因被處理過，而沒有發(fā)出異味。

　　正當(dāng)我在為這些殘肢下推斷的時候，地下室的扣門，“嘭”地一下從外邊被關(guān)上了......

陳美晴

　　從爸爸那兒得知一個男生失蹤的消息，我想起了在學(xué)校很久都未見到了的展暉。班里的同學(xué)有議論紛紛，有些說他住院了，有些說他跟著父母去了其他的城市?？晌矣X得后者是說不通的。他們之所以這么講，是因不清楚他家的情況。他不會一聲不吭地就離開這里。

　　他平常都是和奶奶住在一起的，或許我可以去問問他奶奶吧。

　　抽了空我便撐著支架走向了去他家的路，突然吹來的一股冷風(fēng)，使我渾身都不由地打了個寒戰(zhàn)。我回頭去看時，周圍都已經(jīng)沒有人了。天空陰沉沉的，濃濃的灰霧之中像是孕育著一場大雨。

　　遠遠飄來的哭聲，像一陣悲傷的哀歌。我繼續(xù)往前走著……到了展暉家門口，哭聲也更大了。正是從里邊傳出來的。我敲了敲門，沒有得到什么反應(yīng)，便又用力拍打了幾下……始終沒任何反應(yīng)。

　　我認為今天恐怕是不大適合來問詢展暉的去處了，便轉(zhuǎn)身決定離開。門卻在這個時候猛然打開了，開門的正是展暉的奶奶。

　　里邊的哭聲仍沒有停，“嗚嗚”的一直揚聲到屋外。因為被奶奶遮擋住，我也看不見是誰，只聽得出是一個女人。

“你是？”

“我是展暉的同學(xué)，陳美晴。請問展暉他，是生病了么？”

“那孩子......還沒有回來呢......”老人一說起來便有些哽咽。

　　這時，里邊的哭聲卻突然停了。一個中年女子從屋內(nèi)沖了出來，老人則連忙讓開。只聽她幾乎歇斯底里的喊道：“怎么了？有小輝的消息了么？”

“不是呢......是他的同學(xué)來了......”奶奶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孩子他媽，咱小輝不會有事的，一切也都會好的......”女人嚶嚶地又哭了起來，奶奶已重新轉(zhuǎn)向我這邊，說道：“這位同學(xué)......等小輝回來后，再來找他吧？”

　　門又給閉上了，在耳邊“嗡嗡”地鳴響聲中，我拖著身子離開了那里。

　　展暉真的不見了......這件事絕對不是偶然造成的......

　　隔日的中午，我并沒有在辦公室內(nèi)找到阿美老師。轉(zhuǎn)出過道時，又恰恰看到阿美老師和學(xué)生正有說有笑地走過拐角下樓去。我緊緊地跟在了后邊。

　　她們是一起去食堂吃飯的。

　　我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也點了午餐，新鮮的叉燒，燴白菜，和千頁豆腐放在餐盤里，換在平常會使人食欲大開?？晌胰缃袷且稽c兒胃口都沒有。從我的方向看過去，視線正好能落在對面她們的桌上。本來我在往日里就不怎么合群，除了組織的集體活動外，我都從未主動過。所以她們即使見到我在這里，也沒有邀請我一起加入午餐的意思。

　　我埋著頭，假裝認真吃著自己的飯菜。雖然距離相差并不遠，但她們所聊的話題卻一點兒都沒能鉆進我的耳朵里?？赡苁俏乙呀?jīng)習(xí)慣這種生活方式了吧，不想聽的就跟著注意力渙散給屏蔽掉了。但我并沒有忘記自己該去做什么。胡作不經(jīng)意地，我抬起頭來，向阿美老師那邊望去。

　　然而，就在與此同時，阿美老師的視線也正朝向我這邊。她如同能感覺出我內(nèi)心的想法一樣，我的視線被固定住已無法轉(zhuǎn)移，整個都被她吸走了似的。

　　她在向我笑著，是有著邪惡意味的笑容。

　　她在向我傳達著一種暗示……那便是展暉的失蹤和她有關(guān)。至于時間......應(yīng)該就是在家長會的那一次，阿美老師說到一半便借口走掉了，結(jié)果讓其他老師過來代會。而那時，我就站在教室外邊等著爸爸出來，看到了這一幕。

　　第二天展暉就沒來學(xué)校了，豈不是太巧了么？也就是在那段時間，展暉才遇到了突如其來的麻煩。他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了阿美老師的什么秘密，以致讓阿美老師感知事情就快要敗露了。

　　但展暉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就發(fā)掘到這樣隱蔽的秘密，可能……是他在之前跟蹤了阿美老師。

　　既然阿美老師能感覺到有人在跟蹤她，那為什么不在之前就恐嚇?biāo)灰f出去呢?

　　說明展暉為她保守了秘密，而她也是抓住了展暉不會向外說出那些事的心思，才以跟蹤為誘餌。

　　當(dāng)展暉自以為行動不會被察覺時，在毫無防備的時候.......我的腦里一下子閃過，在老師家里所看到的那只小貓。

　　會被殺掉么......展暉會被殺掉么......

　　直到下午，等同學(xué)們都走光后，她還沒有走。我知道她是在等我。

　　果然，在走廊盡頭的她一看到我走過去，便轉(zhuǎn)頭朝向了我。在沉默中，她表明出讓我跟著的意思。我點了點頭。

　　我們走出了學(xué)校，走過了街道，上了公車。整個過程，仍是相互間沒有任何對話的過程。

　　我無從知道她是要帶我去哪兒。但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既然展暉在她手上，那我就要趁著這個機會把他救出去。

　　好一會兒，才來到一處荒郊。寂靜的林木間，有幢廢棄掉的小屋。她先走了進去，我還是遲疑了那么一下。撐著支架往前走去時，腳下的枯葉堆使我有些行動不便。

　　屋子里的巨大浴缸內(nèi)呈現(xiàn)出讓人有些作嘔的腐綠色水質(zhì)。她揭開了屋中間的一道木板，那上邊有掛著生銹了的拉扣。

　　隨后，我便跟著她來到了地下。我在這時，發(fā)現(xiàn)了自己還具有另一種能力，即便在沒有光亮的地方，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地下室內(nèi)的墻壁上倒吊著陌生的女孩子，從數(shù)量上看有不少。中間放置有透明的玻璃柱，每個里邊都灌滿了水，而和水泡在一起的，是被截掉四肢，各種各樣年齡的女人，除了一個......

　　那便是在這里邊，被我很快認出的，一直沒有找到的展暉......

　　突如而來的心理沖擊讓我頭腦猛然的發(fā)脹生疼，可我并沒有為此膽怯起來：“這些事情，全是阿美老師做的吧？”言語里，已經(jīng)無法再掩蓋住我強烈的憤怒。

　　阿美老師的指尖碰到了桌面上的刀柄，仍是面不改色：“我們既是一樣的，又是不一樣的，不是么？你……會是第二個我......不覺得我們的名字，就是表達著宿命的一種巧合么。你便是第二個‘阿美’。”

“你錯了！”我眼睛里泛出了淚光，憎恨地注視著她：“我跟你不是一類人！”

　　上前一步后，我的語氣也越來越激烈：“我是家里的獨子。爸爸一直就對我的期望很大。為了這個......我會想著拼命去拿到游泳錦標(biāo)賽的冠軍。我比你，要更多出一種責(zé)任！這便是，我即使是這樣了......”我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一雙手掌，它們發(fā)生著一些微小的變化。

“也會努力做好上天賜給我的第二次‘人格’！而不是去做一條‘魚’！”我的聲音聽起來是堅定的：“我對這個世界，是充滿希望的?！?/p>

　　老師在這時仰起頭來：“希望么......”她望向了地下室進門處的光源：“我小時候便被父母拋棄，學(xué)生時期也是屢屢被捉弄，遭致嘲笑。我還記得那一天的早晨，被裝上車從后邊窗戶所看到的，并不是父母臉上所掛有的留念表情。他們只是向我揮著手，車便越開越遠了。之所以我不信任周圍的人，也有這樣的緣故。直到這樣的情緒轉(zhuǎn)至為無法控制的本性，”她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我，笑道：“我便殺了他們，繼而吃掉。魚本來是最脆弱的生物呀......可終究也避免不了弱肉強食?！?/p>

　　說著，她的小腿已褪現(xiàn)出血紅色的魚鱗，像陷入皮膚中的骨刺：“這個世界既然否定了我，那我就把它變成我的世界！”她從桌上“嗖”地抓起了刀，向我扎來：“不想融入我這樣的生活，那你就變得也和他們一樣，被我吃掉吧！”

　　我無處躲避，便用右手將支架橫了起來，以此擋住她的刀子。

　　可她雖然已被獸性沖失了理智，卻又異常的靈敏，往空隙處再次抽刀過來。我一下子沒能迎上，躲閃不及，手臂上挨了一道血杠子。劇痛使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但體內(nèi)源源不斷的力量卻已復(fù)蘇。我不再需要支架，而且力氣遠遠比她大出了許多。我兩只手截住了她刺過來的刀子，輕易的便把其折斷了。而她尖尖的長牙，也迫不及待地刺入了我的皮膚，撕開它。她已不再是一個人了，而是嗜血而生的怪物。我們在爭斗中廝殺，傷口已被不斷的戳爛，變得血肉模糊，流血將盡。最后，我將手伸入到她的嘴里，找到了她的牙床，拔掉了那兩根長牙。頓時，她疼得倒退兩步，失去了平衡。她的后背因撞擊在玻璃柱上，而使后者驟然破裂。玻璃碎片隨之崩裂開去，滿地的玻璃渣滓和血水混合在了一起。暖暖的液體從她的嘴里噴出……在這樣的恍惚下......許多道光亮從地上照入了地下室中，我這時已經(jīng)安心了。

　　在來之前，我便向爸爸說過在學(xué)校發(fā)現(xiàn)的蹊蹺，讓他一定要隨時定位我所在的位置。他在我的書包里安放了跟蹤器。

　　果然，靠著電子機器，他們便找到了這里。

　　傳入的聲音中，我聽到了爸爸的呼喊：“小晴！小晴！你在哪兒？”

　　我在這里，我心里喊道。

　　阿美放開了我，向突襲者發(fā)出了攻擊，卻始終敵不過子彈的迅速，被強大的火力將身體打了個穿。

　　就這樣，她帶著對周圍人的怨恨，倒在了自己所建立起來的血色盛宴里。違背自然的事情，以及人，也終會被消滅的吧。

“近來的失蹤事件果然是因為它么......”有人嘆氣道。

“陳大！你看！”有人指著我呼喊起來，聲音里滿是驚恐。

“還有一只嗎？”爸爸的聲音十分清晰。

“爸......爸.......”血液黏住了我的咽喉，使我只能幾乎作出無聲的回應(yīng)。

“砰”！槍的火花爆裂聲在我的頭顱中炸響......

　　巨大的痛楚讓我逐漸麻木，他們的聲音也越飄越遠了......

　　我一直，一直都在等待著，最希望的便是......爸爸能有時間多陪陪我。我呀......只要能多和爸爸說說話，能認真傾聽我的話，也會特別的開心。以后......是不能報答爸爸了，我好想對他說聲對不起。還有展暉......對不起，沒能保護好自己喜歡的人。在發(fā)生這些事前，我也沒有勇氣說一句喜歡你。我本來，只是害怕這樣的自己會傷害到你。我本來......只是想找到和我有著相似處境的人。因為一個人的時候，我會特別害怕這樣的自己。爸爸要是多陪陪我，就好了。

　　再見了，爸爸。即使不能再見到小晴，爸爸也要一個人之后好好的活下去。

　　阿美已經(jīng)從這個世界上被除掉，不會再有危險了。

　　在一個潮濕陰冷的地下室內(nèi)，他們所看到的，只是一具身上覆滿著血污鱗片的魚形怪物。

上一章 拇指人3 黎珮琳驚悚都市怪談集最新章節(jié) 下一章 時空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