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的時候大家回家得普遍晚些,田柾國的思想教育終于到了尾聲。他約了幾個好朋友打籃球,發(fā)泄一下自己積攢已久的不良情緒。
這天晚上籃球場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一個因為時間也晚了,還有一個是因為場地上這些人大多是對期末考試無所顧忌的人,難得有個像田柾國這樣成績又好還肆無忌憚打球的人。這也是田柾國有著良好人緣的原因之一,他總是能很好地和所有人打交道。
所以試圖和江誼齡打好交道,逐漸也成了田柾國心里不知從哪里生長出來的想法,他總是不受控制地去做。
這天他打完球準備回家的,撿起扔在籃球架下的書包的時候,余光里出現(xiàn)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伴著身邊剛散場的伙伴的竊竊私語:“好慘啊……”
“你知道嗎,她最近的傷比前段時間還厲害……”
“為什么???她不是很乖嗎……”
“聽說是……”田柾國沒看到這個欲言又止的同伴的表情,他頓住的那個片刻,田柾國正凝望著江誼齡一頓一頓的單薄影子。她的腳,似乎受傷了。
“聽說了什么啊你?”又有人問。
“算了算了,不說了,別人的事……”
田柾國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那個欲言又止的頓句倉惶地接上田柾國自己的話:
田柾國“你知道江誼齡怎么回事?”
大家的好奇心使那個男生不得不說出自己知道的一些“秘密”。他是江誼齡的鄰居,他知道為什么江誼齡這么努力地讓自己活得沒有存在感。每個禮拜總有那么三四天,他能從自己的書房聽到江誼齡努力克制的沉悶哭聲和她父親難聽的謾罵。最近這幾天,他甚至聽到了她父親惡狠狠地咒罵她,說她勾引男人,和她那個不要臉的媽一樣這種惡毒傷人的話,哪怕是他,聽得也一身雞皮疙瘩。
怎么會這樣呢?而話語之間,他還恍惚聽到了田柾國的名字。年級主任一通電話直接打到江誼齡家里去了,不明是非地斷定她早戀,要家長談話。她父親從不參與有關(guān)她的一切,除了發(fā)泄他自己的情緒。
田柾國“你的意思是?”
田柾國眉頭皺得很深,刻畫出令人畏懼的深度,他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一切。
“柾國,我們先回去了,已經(jīng)很晚了?!?/p>
同伴們和他告別,而他把目光久久地留在江誼齡身上。怪不得金泰亨說,不要去打擾江誼齡。難道金泰亨是知道的嗎?為什么,為什么不說呢,明明可以幫她的。
田柾國一路跟著江誼齡,從學校到一處老式居民樓前面。江誼齡坐在路燈下的石階上,抱著自己的身體。要知道,已經(jīng)夏天了。她看上去確實如此單薄和無助,宛若茫茫雪海里徒步行走的探險者,除了她自己,她別無依靠。
田柾國躲在她后邊的花壇旁邊,一直從七點半等到八點多。她一直很平靜,直到她看到那幢老式建筑里走出來的一個男人。邋遢的胡子和不修邊幅的深藍色襯衫,他看上去很兇,東張西望地搜尋著什么。田柾國的直覺告訴他,江誼齡害怕這個男人。
他的動作似乎不受控制,一把跑到江誼齡身邊抓起她的手臂,一閃而過的落跑身影似乎被那男人發(fā)現(xiàn),他從馬路對面惡狠狠地小跑過來,卻并未找到他想找的人。
江誼齡的腳踝腫得異??膳?,剛才田柾國拉她跑,她忍著痛小跑了幾步,這下已經(jīng)走不動了。
汗珠帶著疲憊和疼痛順著她的發(fā)絲落下,有些停留在她的下巴,妝有些花了,一些青黃色的痕跡顯露出來,濕透的劉海里,青紫色斑駁分布。
她的眼睛望著田柾國,慢慢地踮著疼得走不動路的右腳摔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田柾國“我……”
田柾國不知道應(yīng)該開口說什么,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道歉,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江誼齡低著頭,輕輕揉了一下自己腫脹的腳踝,碰到的一瞬間又像被針扎一般沁出一身冷汗。
她皺眉:
江誼齡“你回去吧。很晚了?!?/p>
田柾國“對不起,我不知道會給你帶來這么大的麻煩。”
他很想關(guān)心她。
江誼齡“沒事,那天在籃球場,我應(yīng)該謝謝你的。”
田柾國“我聽他們說了,你的一些事……我不是刻意深掘的,只是我覺得,你需要幫助?!?/p>
他想讓自己看上去更加誠懇,即便他不知道為什么要讓自己更加靠近江誼齡。如果可以為自己找一個理由,那么就是這個歲數(shù)所有的少年心和同情善良還處在如此富足的年歲。
江誼齡的表情依舊波瀾不驚,這是她掩蓋自己存在感的慣用方式,只要如此不起眼,就可以過完一生了,在不生事的基礎(chǔ)上就這樣卑微地茍活著。
那時候的田柾國,真誠到明眼人都可見他的真誠,甚至有些盲目。但如果別人能夠了解他的真心,那應(yīng)該也會理解他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在乎的人做了力所能及的事罷了。
田柾國“上來,我背你?!?/p>
他突然就在江誼齡面前蹲下了,一向挺直的脊背那樣向前彎曲著小小的幅度。只是這個微不足道的幅度,卻足夠打動一個人了。
江誼齡不知所措,她并不希望有人介入的。她試圖婉拒,可這一刻從內(nèi)心涌出來的渴望安全感讓她鬼使神差地趴了上去。這種堅實和溫暖,讓她無語凝咽。手輕輕搭扣在一起,這樣可以保持她的平衡。田柾國的書包背在前面,前后重量加在一起不可能不累,可他卻什么話都沒說,一路從江誼齡家附近走到了一千米開外的他家里。
他爸媽都是做醫(yī)生的,這幾天西部地震了,他爸爸趕去做支援了,他媽媽在醫(yī)院里加班。他和很多乖孩子一樣,認真學習,規(guī)劃著自己想要的人生。
到家已經(jīng)九點多了。附近不遠處是袁嘉清的家。田柾國詢問了江誼齡的意見,意思是可不可以讓袁嘉清過來。江誼齡并不知道金泰亨和袁嘉清之間的事情,她只是單純地覺得袁嘉清其實不錯,點了點頭。
不時袁嘉清帶了些換洗衣服過來,坐在江誼齡對面默不作聲。田柾國簡單地處理了江誼齡腳踝上的傷,剩下了交代袁嘉清去幫忙解決。
洗漱以后,袁嘉清膽戰(zhàn)心驚地去幫助江誼齡處理身上的皮肉傷。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可怖的傷口,分布在手臂背脊以及額頭臉頰上,怪不得江誼齡一直只穿長袖,還要一直不顧學校檢查留長發(fā)、化妝,她試圖掩蓋這一切的迫切,她都懂了。
袁嘉清“泰亨他……”
敏感又在袁嘉清內(nèi)心泛濫,她想知道江誼齡的故事,也必定想問金泰亨有關(guān)的一切。
江誼齡好像明白了什么,低頭輕語:
江誼齡“有次別人欺負我,他以為我是被他們打的,其實這些傷很早就有了。他答應(yīng)我替我保密,所以我就說了?!?/p>
袁嘉清覺得對金泰亨的感情更深了。難以操控而又奇妙的情感,少女內(nèi)心不安的悸動。
袁嘉清“我們會幫助你的。”
袁嘉清替江誼齡穿好自己的衣服。
江誼齡“可我知道不會有太久的平靜……”
袁嘉清“是因為這樣才不說的嗎?”
江誼齡“是?!?/p>
如果恐懼無法永久消除,那就別期望獲得片刻的平靜,再次墜入恐懼的折磨不值得為片刻的平靜付出代價。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江誼齡已經(jīng)離開了。
袁嘉清和田柾國一同去的學校,但是事態(tài)發(fā)展的不對勁是這天江誼齡沒有到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