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被我嚇到了。

我房間很黑，厚厚的窗簾讓外面的路燈不能照進來一點點，我把被子拉過來裹在自己身上，把電話掛了。

讓我自己安靜會吧。

過了一會，電話又響了。我沒接，看著天花板發(fā)愣。

我得了抑郁癥是在初二那年父母離婚的時候查出來的，焦慮癥是初三畢業(yè)的時候復(fù)查出來的。全家沒幾個人知道這件事，甚至我爸都不知道。

我也不想讓他知道。

我對我爸的感情很復(fù)雜，復(fù)雜到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我是喜歡這個父親還是討厭這個父親。他會在你高興的時候潑你冷水，難受的時候再給你扎刀子。但是他也會對你很好很好，你愛吃的東西他都會記得，怕你冬天腳冷給你買暖腳器……

可是我很難忘記他對我說的那些堪稱惡毒的話。

“你才多大?。繛榱俗纺泻⒆佣寂苋思壹依锶G不丟臉??？你惡不惡心?。俊?/p>

“打死掉？你以為我不想嗎？”

“三年之后你考不上一中你別來找我哭我跟你講！”

……

我很累，我不知道別人能不能想象一個十歲的孩子在被她父親打罵的那個晚上，第一次用圓規(guī)把手臂劃得到處都是血。她很疼，但是她好像又感覺不到。她不怎么跟別人提起這些事，因為她的父親告訴她那是你太矯情，如果他知道我得了抑郁癥，估計也會怪我活該心理承受力不行。

我感謝他對我的養(yǎng)育，又憎恨他對我的狠毒。

這種情況導(dǎo)致我拿到病例的時候都懷疑我的主治醫(yī)生是不是判斷錯了，我難道不是簡單的情緒抑郁嗎？怎么會得抑郁癥？

我看天花板看了一晚上，到早上六點多還沒睡。我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頭發(fā)亂七八糟，黑眼圈重的跟畫了煙熏妝一樣，眼睛里的紅血絲多的讓人害怕。

今天就不去學(xué)校了，這個樣子也沒辦法見人。開一整天表彰大會也沒什么好看的。

我用手抓了抓亂七八糟的頭發(fā)，打電話跟張漁請假。她知道我家里就我一個人，問我是不是發(fā)燒了，喉嚨好像啞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跟她說待會去量一下，應(yīng)該沒有什么大問題。

打完電話我就躺回床上，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手拔涼拔涼的，腳也是。仔細想想我昨晚身子一直發(fā)抖，雖然被子很厚但我還是覺得很冷。

拿出柜子里的體溫計量了一下，35.9。沒發(fā)燒，體溫偏低。我給自己燒了個熱水袋，坐在飄窗上看手機。我下意識地去看常璃珉有沒有來找我，發(fā)現(xiàn)他給我發(fā)了十多條信息，我一條一條看，發(fā)現(xiàn)他昨晚原本是想問我前兩天抽屜里的巧克力是誰送的，我內(nèi)心很糾結(jié)，我到底要不要回他，昨晚的情況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了好嗎？

“對方正在輸入都顯示那么久了，你到底想說什么？”

正當我糾結(jié)的時候，他就發(fā)信息過來了。我思考了一會，也不知道說什么，就發(fā)了個對不起。

一晚上沒睡我困得要死，沒等他回我我就抱著熱水袋進被窩了。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一點多。我剛起來的時候差點沒暈過去，才想起來我早飯午飯都沒吃。

給自己泡了碗凍干粥，擺在陽臺放涼，拿起一面鏡子看了一下，氣色已經(jīng)好點了。我吃幾口，下面就有敲門聲傳來，我放下粥，下去開門。

是何佳琪來給我送零食了。

“菱月你沒事吧？臉色好差啊，是不是發(fā)燒了？”她把零食放在地上，掂起腳尖來摸我的額頭。

“沒事，沒發(fā)燒，昨晚踢被子然后就有點著涼，腦子有點暈?！蔽倚χf。

“啊，是這樣嗎？那我先走啦，不然要遲到了。”

“好?！?/p>

她走了之后，我回到陽臺繼續(xù)吃我的粥。突然又有人來敲門，我想著我也沒點外賣，何佳琪也沒落東西啊，怎么又有人來了？

我又得從陽臺跑到樓下去開門。一開門就看見戴著鴨舌帽的常璃珉。我給嚇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

“那天看見你從家門出來的?！彼衙遍芡仙先ヒ稽c，露出了那雙有些細長的眼睛。我發(fā)現(xiàn)他的黑眼圈也很重，看樣子昨晚好像也沒睡好。我有些愧疚，好好的人家給你打電話問事情，你發(fā)病就發(fā)病吧，還罵人，這多不好啊。

陳菱月你個憨批。

“你就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我特意找張漁請的假?！彼袅颂裘?，向我身后望去。

他就站在門口，我也不好意思叫他滾，所以只能請他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