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皎潔的月光投入這墨色的夜色,似傾瀉了滿月的銀輝。一盤圓圓的月掛在樹梢上,偷偷的望著人間喧囂。
輝煌的皇宮內(nèi),此刻滿園燈火。天空掛著巨大的孔明燈,久久未曾停息。院子中花花綠綠的眾人,或三兩個,或四五個,成群結(jié)隊的討論著宴會的盛大,女子巧笑嫣然,男子豐神俊朗。眉目傳情,好不熱鬧。
參加宴會的人,穿著多是帝都少有的云錦,一看都非富即貴,舉止間透漏著尊貴。
云錦,繡工繁復(fù),輕薄去蟬翼,搭在外袍之上,若有若無,使人看起來仙氣飄飄。就連冷情冷性的白夷,都甚喜云錦的冰涼柔滑觸感。
但云錦還是會分品質(zhì)好壞,顏色深淺,比如白夷所著,內(nèi)衣滑如綢緞,連光線都不能在上面停留,外袍墨如夜色,濃重而幽深,卻是質(zhì)感輕薄。外紗更是薄如蟬翼,縹緲虛無,明明存在,細(xì)看卻什么都看不到。
便是極品中的仙品,只有用仙物才可交換。而且購買之人,需得有出塵的氣質(zhì),店老板看到白夷的瞬間,驚訝的差點(diǎn)不要錢了。
其實,白夷的云錦是初下山之時,蚩尤為他購置的,白夷氣質(zhì)非凡,只有云錦才配得上他,蚩尤豪放的花了兩株仙品才購買得到。
從那以后,白夷再沒有更換過衣袍,似乎真的鐘愛云錦。
兩株仙品,卻讓涪陵心痛的,連呼吸都痛。盡管仙草對于涪陵不過兩根毛,涪陵正欲掙扎,白夷冰冷的視線拋過來,涪陵連忙扯下一大堆,恭敬地放在蚩尤手中,而后頭也不回的逃了。
是的,逃了。
蚩尤下山后,再沒看到過涪陵的影子。
……
豫園內(nèi),白夷陪伴在蚩尤左邊,始終不曾將目光移開。而蚩尤的目光卻到處停留,很明顯,在尋找什么。
是羈絆吧,他在人間的羈絆。
白夷凝視著蚩尤的臉頰,是什么羈絆呢?是那夜他的痛苦和窒息嗎?
突然蚩尤不停搜尋的目光停了下來。
順著他的視線,白夷看到了一個人類少女,她的確是比普通的人類漂亮許多。
蚩尤定定的望著那個少女,圓圓的臉蛋上點(diǎn)綴著一雙大眼睛,精致可愛的鼻頭下是一張櫻桃小口。蚩尤嘆氣,記憶中的她,柔嫩可愛,是一個外表乖巧卻內(nèi)心執(zhí)著的女孩。
少女錦衣華服,面對前來道賀的人,巧笑嫣然,舉手投足都尊貴無比,卻依舊遮擋不住她獨(dú)自靜立時散發(fā)出來的濃濃的失落。她時不時的在人海里巡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少女不遠(yuǎn)處有一個年輕男子,同樣衣著華貴,容顏俊郎,舉手投足都彰顯著帝王之氣。他深沉的視線注視著少女,半分都不曾移開,即便有人上前舉杯,他也只是簡單的點(diǎn)頭,而后繼續(xù)注視著她。那視線帶著濃濃的愛意。
視線掠過年輕男子的面孔,蚩尤有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似乎在哪里見到過他?蚩尤記不清了。
突然白夷在人群外圍看到了一位白衣男子。那位男子身上卻擁有蚩尤的氣息。
白夷收回視線斟酌著:凡人奈何不了此時的蚩尤,我去去就回。
隱去身形跟在白衣男子后面。
蚩尤正注視著少女,少女面露疲憊,看起來心情低落,似乎不想繼續(xù)下去。她福身,對高位上穿著黃色的,繡著九龍騰云衣袍的男子言語之后便起身離開。
蚩尤勾起嘴角,像是下定了決心般,想要轉(zhuǎn)身離開。
蚩尤回頭,卻發(fā)現(xiàn)白夷不在身邊。
他閃身去找白夷,只見白夷正隱身,立于類似暫時用于休息的院子,看著一位白衣男子進(jìn)了小屋。
蚩尤趕過去,二人一同進(jìn)了小屋,白衣男子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從床下找到一個機(jī)關(guān),拿走了一卷書冊。
蚩尤在進(jìn)入房間的瞬間,便感覺到房間的主人正是高臺上那位年輕男子。桌子上還有幾壇美酒,看來主人出門前似乎喝了不少酒。必是失意之人。
蚩尤鬼使神差的,留下了白衣男子的梨花香味在屋內(nèi),以提醒屋子主人有人來過。
做完一切,他對白夷道: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白夷不疑有他,他從不置喙蚩尤的任何決定,望了望白色身影消失的窗口。
他道:好。
……
回到酒樓,二人并未回房,而是一同坐在高樓之頂看著天上的月亮。
蚩尤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白夷訴說:是時候該與過去徹底告別了,痛了百年的噩夢也該過去了。
似乎真的放下了一切,一身輕松。說完他舒展雙臂,在瓦片上攤開四肢,躺下。
白夷仍是靜靜地望著月亮,看著沉默的白夷,蚩尤伸出兩個手指,夾著白夷的衣角,快速拉了兩下道:不如我給你吹一支曲子吧。
白夷:嗯。
看著古板的白夷
蚩尤第一次爽朗的放聲大笑。那笑聲似乎讓所有的苦難悲戚都煙消云散。
壓抑了許久的他終于釋懷了,
而后他凝視著遠(yuǎn)方,隨手拿出一支,掛著白色梨花流蘇吊墜的,通體碧藍(lán)的笛子。
蚩尤一只手轉(zhuǎn)動著笛子,一只手撐著后腦勺,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支在瓦片上。側(cè)過身面對白夷,視線落在笛子上
道:活了幾百年,笛子才吹過幾次,不知是否生疏了。
白夷仍是不言語。
說完蚩尤起身,坐在屋脊上,與白夷并肩。
纖長的手指搭在笛子上,薄唇覆上冰涼的玉質(zhì)。垂下的流蘇被夜風(fēng)吹的微微飄動,晚風(fēng)掀起了他烏發(fā)上的藍(lán)色發(fā)帶,帶起幾縷發(fā)絲。
蚩尤閉上雙眸,纖長的脖頸上,喉結(jié)滑動了一下。悠揚(yáng)的笛聲響起。流露著他釋放了壓抑之后的輕快。
白夷側(cè)目,看著此刻的蚩尤:只見這往日溫潤如玉,卻又心事重重,話不多的男子,似乎活了過來。
瑩白的銀輝描繪出蚩尤的輪廓,本來滿是疏離的容顏隨著笛音而逐漸柔和起來,綿長悠遠(yuǎn)而又令人愉悅的笛聲中,似乎隱藏著真正的蚩尤的靈魂。灑脫,無畏,朝氣蓬勃。
從他們彼此相遇開始,從來沒有過敞開心扉,野獸的直覺和忠誠讓白夷跟著感覺走。他覺得蚩尤就是那個人,他不管他的過去,他只要他們的是志同道合的。二人似有默契一般,都對曾經(jīng)閉口不言,白夷是不屑于說。而蚩尤,如今看來,應(yīng)是背負(fù)了情債吧。
幸而,如今他都釋然了。
眸子在蚩尤臉上流連:
隱約中,白夷竟覺得蚩尤像個明媚的少年。
……
曲終人未散,杯停茶未涼。
月色朦朧,籠罩了二人交相展開的身影。
蚩尤想:
真正的志同道合之人:不問曾經(jīng),不施壓迫,彼此給予,卻你情我愿,互相坦蕩,無愧于心。
他勾起嘴角,轉(zhuǎn)頭回應(yīng)了一直凝視他的那個人。
從今天起,再無過去,我們只有陪伴!
只我二人,不相負(fù)!
酒樓里合時宜的響起,人間雅士詠詩作賦的激昂之聲:
……
生也悲苦
去也悲苦
……
兩相歡
卿不負(fù)
有情總能化悲涼
伴君歷盡天涯路
朝朝暮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