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激動不已,這風(fēng)四爺一出來,就該向師爺出場了。
兩人既然是老相識,一見面該不會抱頭痛哭吧? 這下好了,風(fēng)四爺露面,我就有救了。
我高興極了,不由得碰了碰風(fēng)子玄。
可是我發(fā)現(xiàn)風(fēng)子玄臉上的神色淡淡的。
這就奇怪了,她看到了自己的爺爺,咋就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 親人剛死了本來就很悲痛,要是再看見,就算是鬼魂,那也會激動,會痛哭。
何況風(fēng)子玄被瞥哥那樣欺辱,一見到爺爺就該撲上去訴苦。
可風(fēng)子玄臉上波瀾不驚的,好像不認(rèn)識臺上這個人一樣。
她不會是嚇傻了吧?不過像她這么彪悍的女孩,又是畫皮師出身,膽子才沒那么小。
臺上的風(fēng)四爺對著臺下左右拱手道歉,臺下那些鬼戲迷還是坐在那里,一個也沒有離開,好像都在等風(fēng)四爺說話。
“多謝大家的理解,沒有上來把臺子拆了。
”風(fēng)四爺說,“在我青衣古村,這戲臺也有些年頭了,不容易啊……要是拆了,我們往后就沒有去處。
今晚臺上的角兒沒有認(rèn)真給大家唱,那是因為……” 風(fēng)四爺故意拖長了聲音,我總覺得他的一雙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我,就像我在他墳?zāi)骨懊嬉约翱磯ι线z像的感覺一樣。
那眼光咄咄逼人,看得我后背都涼透了。
“因為今晚唱戲的,不是我們游家班的人!” 風(fēng)四爺?shù)脑捯徽f完,臺下所有的鬼戲迷全都站了起來! 他們晃晃悠悠的往前擁,我的背后生出一股冷風(fēng),感覺像是掉進(jìn)了冰窖一樣。
我被擠得挨著臺子站著,好在這些鬼戲迷沒有再往前來一步,再來一步,我就只能爬上臺去。
他們是憤怒和好奇,就跟圍觀人群一樣,越好奇,越是要離中心位置近一些。
擁擠中,我和風(fēng)子玄擠散了,我的周圍全是飄忽的鬼魂,離得太近,他們好像發(fā)現(xiàn)我不是鬼,一個個對我非常不友好,低吼著咆哮著,噴出一股股冰冷的濁氣。
要不是他們要找臺上唱戲的算賬,說不定就把我給撕了。
為了躲避他們,我蹲下身,移到戲臺下方躲著。
三炷香就在我的眼前,冒著縷縷的煙霧。
驚恐中我發(fā)現(xiàn)戲臺下方有一個長長的影子,是從戲臺上打下來的。
那就是說,戲臺上有一個活人。
這個活人會是誰呢?當(dāng)然不是向師爺,向師爺是靈魂出竅,跟鬼魂差不多呢。
不過我想臺上唱戲的人當(dāng)中,一定有向師爺,只是我沒有把他認(rèn)出來,就是他把風(fēng)四爺引出來的。
可向師爺不是說過,他和風(fēng)四爺關(guān)系不錯嗎? 故人相見,怎么風(fēng)四爺要坑向師爺? 鬼戲迷們相互推搡著往臺上去,將剛才唱戲的幾個人圍在中間。
怎么辦?我如何能救向師爺? 我突然想起以前奶奶說過,人有時候做夢,夢見去了另外的地方,那也算是靈魂出竅,如果遇到害怕的事情,受到驚嚇就醒來了。
那么向師爺?shù)纳碜尤绻蝗皇艿襟@嚇,靈魂也許就回去了。
我得回去幫向師爺回魂。
我剛從臺下鉆出來,突然間我的手被一只強(qiáng)有力的大手拉住,我還沒看清楚對方的模樣,我就被拖著飛跑起來。
有鬼魂糾纏著我,被拉著我的那個人一腳踢飛,發(fā)出慘烈的叫聲。
身后不斷有鬼魂來扯我,好像是一個大吸盤一樣把我往回扯。
“別看身后!” 這聲音是一個渾厚的男人聲音,聽起來非常有安全感。
而且這雙手暖烘烘的,帶我飛跑起來的感覺很帶勁,就像電影里,武林大俠帶著弱者飛奔,身后是一群追擊的人,又害怕有刺激。
我們凌亂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田間回響著,經(jīng)過幾個田埂,路過兩戶黑燈瞎火的人家,我被這個人扯進(jìn)了一片柏樹林里。
“終于安全了。
”他說。
我抬頭往上看,這個男人很高,我的個字不算矮,但是也要仰望。
“原來是你啊?” 我驚訝無比。
他穿著灰色的休閑套裝,腦袋上挽著一個隨意的發(fā)髻。
這不是黃坤家給黃黎做道場請到的那個年輕道士嗎? 他怎么來了這里?他來……為什么要把我救了? “小家伙,你還記得我?” “嗯!記得。
我在黃坤家見過你!你……你來干啥?” “救你唄!” “你咋知道我有危險?” 他哈哈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怔怔的望著他,這感覺太熟悉了。
“是不是沒有見過這么帥的道士?”他歪著腦袋指了指頭上的道髻,眼睛黑亮亮的,“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熟悉?跟那個誰很像……我叫易揚(yáng)。
” 我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你是易帆叔叔的什么人?是他哥哥嗎?我看見易帆叔叔就覺得好熟悉,原來是我見過你留下的印象。
你們長得很像。
” “我是易帆的哥哥易揚(yáng)。
我在你們村做道場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
只是時機(jī)不到,我還不想解決。
” “是易帆叫你來的嗎?” 易揚(yáng)搖搖頭,一只大手摸著我的腦袋,幾乎把我的腦袋瓜子都給抓住了,他說:“是你爹叫我來的。
” “我爹?” “這件事說來話長,總之呢,你爹找的我,路上又碰見易帆說了些情況。
我知道你十分危險,所以就不停趕路。
幸好我來的及時,不然我還沒辦法給你爹交代。
” “謝謝你。
”我真誠的說。
“走吧!該回去了。
你爹在家里等你,可著急了。
” 我猛地想起向師爺?shù)纳碜舆€在風(fēng)子玄的家里,他還沒有回魂。
“你能幫我救向師爺嗎?” 不料易揚(yáng)冷聲問道:“為什么要救他?” “他是為了幫我才被困住的。
” “我每天只做一次道士,其余時候我是普通人。
我剛才已經(jīng)救了你,不能再救別的人。
” 這……這個理由挺有個性的,就像他這個人一樣,鶴立雞群,在人群中很顯眼。
“易叔叔……我求你了。
” “別叫我易叔叔。
”他說,“你現(xiàn)在可以叫我道長,以后你要叫我?guī)煾浮?/p>
” “師父?” 我可沒想過要拜一個道士為師,我爹媽就我一個孩子,怎么可能送去道觀當(dāng)?shù)朗浚?“我說的以后。
走吧,林浩,天亮之前我們要回去林家村。
” 我抱著一棵樹干耍賴:“我不走!我不走!不救出向師爺,我說什么也不走。
” 易揚(yáng)輕而易舉的把我的手掰開,一把拎了起來,沒好氣的說:“天亮之前不回去給你做法事,你就死定了。
你還在這里操心別人!” “我死不了!可向師爺被鬼戲迷包圍著,他要是死了,就是被我害死的!” 易揚(yáng)提著我就跟提著一只小雞似的毫不費(fèi)勁,我掙扎數(shù)次,用雙腿夾住了他的腿,他就動不了步子了。
他有些生氣的停下來說:“我一天只做一次道士,你不要逼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
” 我給易揚(yáng)跪下哀求:“道長,做人要有良心的,你就幫幫我,救出向師爺吧!他是我的恩人。
” “起來!”易揚(yáng)像拔蘿卜一樣把我提起來,語氣有些重的說,“第一,男人不輕易下跪。
第二,良心不要用錯地方。
第三,不要把仇人當(dāng)恩人。
” “道長……什么意思?” “走!我就為你犯一次戒,去救你的恩人。
” 我聽到這句話馬上就歡騰起來,來不及去追問他那“第三”的意思。
走出柏樹林,村里很安靜。
月亮跑進(jìn)云層里去了,唱陰戲的打谷場上,毫無聲息。
一切歸于平靜,好像唱陰戲這事,壓根兒就沒發(fā)生。
我們趕到風(fēng)子玄的家,門還是敞開著的,我急急忙忙的跑在易揚(yáng)的前面,一走到門口,我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