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時候各戲班子卻都慌了陣腳,幾乎都露出了馬腳。此時說緣怨還沒唱完,那這一切都賴她,不僅亂了后面人陣腳,甚至后面的戲都沒辦法進來了。
殤淵心里早想到了這些,可是自己若是唱了,就成了主角兒了,這是搶了緣怨的戲,是大不應該的,殤淵這下可難了。
底下幾個也是為她捏了一把汗,若是唱錯了,這些戲子可是都要受罰的。
殤淵正心里盤算著怎么辦的時候,突然想到了緣怨,有意識的望了望緣怨。這時候的沈茗,好似發(fā)現(xiàn)了什么,忽然出去了,緣怨一看見他出去,自己也下了臺。
殤淵一愣,硬著頭皮繼續(xù)唱下去,她學過一些戲文,也認得些字,就開始編,想著怎么把這戲文編回來。
趙緣怨妝都沒有卸就出去了,此時正好撞見沈茗在尋找著什么,兩人一四目相對,緣怨咬了咬牙,避開了沈茗的目光。
沈茗拽著她的手,來到了一個沒有其他人的地方,兩人就這么十指相扣走著,絲毫不畏懼任何人。
終于是到了一個沒有丫鬟、家丁、婆子的地方,緣怨硬是把手拔了出來,沈冶寂冷著眼,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有對姑娘的恭敬。
兩個人就這么僵持著,誰也不說話,兩雙眼睛就這么相對著,怎么也看不夠。
趙緣怨終于忍不住,率先開口,問:“你不是被禁足了嗎?怎么又來了呢?”說完還把手握成一個拳頭,有些關(guān)心,但又不顯露出來。
沈茗憔悴而蒼白的臉勉強笑了笑:“吳家雙喜臨門,我這個做長子的,自然要去了。”從他的話中可以透露出來深深的無奈與惆悵。
這種滋味緣怨明白,就在那個夜晚,從沈府回到戲樓的那個夜晚,正是無奈與惆悵的時候,正是沈茗現(xiàn)在的心情。
可是她又不明白,因為她經(jīng)受過的痛苦,遠比想象中的還要多。她不明白沈茗自己把痛苦看得多么難受,有多么傷悲。
趙緣怨輕微的嘆了一口氣,輕到沈茗都沒有聽見,或者以為她在微微的喘息,沈茗忽然又拽住她的手。
趙緣怨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使勁掙開沈茗的手,眼睛直勾勾的。
“你們沈家輕薄戲子,認為戲女低賤,所以世世代代相傳不可以讓戲女做妻,甚至于妾,我們又有何干連?”
沈茗賠償?shù)男α艘恍Α?/p>
“我不這么覺得,我偏愛戲文,認為戲女在臺上是最……”
趙緣怨打斷他:“那僅僅是在臺上而已,臺下?!彼昂恰币幌录傩?。
“你就不知道戲女,會有多么無奈了。罵著我們骯臟,那些清高的人,不是我們?nèi)???/p>
沈茗突然想起來什么,問:“你干嘛這么說話呀?”
趙緣怨眼里含著淚,咬了咬嘴唇,使勁不讓淚出來,怕戲妝花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說。
“我的娘,就是戲女呀?!?/p>
然后看向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神色,只是皺了皺眉,悲中帶著一絲憂愁。
“世人說我多愁善感,豈知我……”后一句話用了戲腔:“豈知我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兮?!?/p>
沈茗點了點頭,附和地說:“是,是?!?/p>
殤淵在他們對話的時候,可是愁上加愁,心里難受之時,忽然唱起了無字戲。
“咿……呀……呀……咿……呀……”
臺下的老夫人都叫了個好,更不要提在場的客人了。這戲在他們心中唱盡了心酸與苦楚,很是好聽動人。
殤淵心里想著:“這場戲算是對上了,下場戲可就是我與李易凈這戲了,還得想一個對策呀?!?/p>
殤淵正在這么想著,這時已經(jīng)上臺了,與李易凈開始了念白,正念著念著,心已經(jīng)不在這上面了,想著的是戲段。
李易凈倒是功底漲了不少,腔也算高了,宮商角徽羽,基本上都能唱上去,這場戲就算是平平穩(wěn)穩(wěn)的下來了。
再看看此時的趙緣怨。
她使勁轉(zhuǎn)了轉(zhuǎn)拳頭,始終鼓不起勇氣面對這一刻,只好低著頭裝著聽不見,但還是獨自訴說著。
“可惜了,就是生的不好,生在了戲院,那是生在別處,我恐怕……”
她忽然話風一轉(zhuǎn)。
“如果我不是戲子,你可會娶我?”這句話帶著哭腔,哭腔之中,又有人發(fā)覺不到的骨氣。
沈茗不會知道,緣怨心中想著什么。因為沈冶寂根本就不明白,身為落魄世家,被驅(qū)逐被追殺的滋味,只因一點聯(lián)系,就要被株連九族……
沈茗有些動搖了,但閉上眼睛還是說了一句:“世事無常,我不知道?!?/p>
又是一種冰冷的語氣,再沒有了以前的生機,顯然他已經(jīng)厭煩了,已經(jīng)開始回避了,已經(jīng)開始淡忘從前的一切了,已經(jīng)把一切都放下了……
聽到這一句話,趙緣怨像解脫了一樣,眼淚直勾勾的下來了,強咬著的嘴唇也出了血,冒出來血珠,開始走了回去。
早晚要面對的事,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這一切,就怎么也躲不掉。
“好一個門戶之見,沈冶寂,你可知道我有多……”她再也說不下去了,眼里的淚花逐漸涌了出來,止也止不住了,帶著哭腔。
“那好,你我從今日開始,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說完話,就要走了,她實在不想讓這個自己說不出來愛恨的人看見她哭。
沈茗沒有挽留她,那還是背著手說了一句話:“不要從今日,再過幾天吧,我娶親之時,父親可應允了,你還要來唱戲呢——”
“什么?”緣怨已經(jīng)再不想聽到與這有關(guān)的東西了,但這句話,她回應了。
“再過幾日,我娶親之時,父親應允了,你要來唱戲,唱的還是個大角兒。不來的話,恐怕是你這個戲班者都要……”
沈冶寂大喝,但后面沒有繼續(xù)說了,顯然他們都明白后面的話,但誰又都不敢細問。
“一茗清茶,因你無暇。人間繁華,只為了佳。跋水山爬,只愿為佳。前程如麻,不如觀霞?!薄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