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出站口,鄭明到站北的道上準(zhǔn)備坐三路小公共汽車回家。路過匯賓餐廳時,似聽見有人喊他,抬眼一望,竟然是同學(xué)賈春穎。鄭明和她本不是很熟,她是鄭明小學(xué)快畢業(yè)時才轉(zhuǎn)來的,故此并不是很親熱??墒且娙思抑鲃优c他說話,又不好不理,只好點(diǎn)頭打招呼。想不到賈春穎上前就來拉他,嘴里還說:“這回可逮著一個,趕快的上樓陪我吃飯?!编嵜鬟B忙說自己剛下車,還不曾回家。賈春穎卻說:“你上來,讓你見一個人?!崩怂妥?,鄭明又不好不跟,只好硬著頭皮跟進(jìn)飯店。一路里跟著心里還尋思:大眼皮死的時候沒見這家伙胸部這么大,不用問,這又是一假。自思也好,好長時間找不到金瑛,從她的口里許能聽出點(diǎn)兒風(fēng)聲來。
上了二樓來一見,大廳的一角正坐著一個戴眼鏡的禿頂男人。鄭明一見,不由得樂了,原來是兒時的玩伴康宏彬,突然上去就是一巴掌打過去,把那人打得愣眉立眼地看他。半晌才緩過神兒來,嘿嘿一笑說:“大奔兒頭,怎么是你?賈春穎告訴你我來了?”鄭明放下背兜回答說:“我哪知道是你康大蘿卜回來了,在飯店門口遇見的賈大蛤蜊,硬把我給拽上來的,我還以為她要宰我一刀,原來你在上面?!辟Z春穎上來打了鄭明一掌說:“你還叫人外號!”胸前的大媽媽直顫,鄭明一見好像不是假的,轉(zhuǎn)而又一想大概是注水了,也不去管他,坐下來與康宏彬嘮嗑。
賈春穎告訴他們先談,自己再去樓下接同學(xué),又自做主張拿走了鄭明的大哥大,說是打電話催一催另幾個同學(xué)。鄭明不去管她,只是自顧著與康宏彬說話。
康宏彬問說:“咋樣?聽說你自己開了工廠當(dāng)廠長了?”
鄭明說:“先別說我,你咋樣?聽說你在黑大留校了,原來還通信,現(xiàn)在忙,也不知道咋跟你聯(lián)系,當(dāng)教授了吧?”
康宏彬淡淡一笑回說:“哪里!在科研處工作,早就不教課了?!编嵜髡f:“說心里話,哈爾濱常去,可是不敢去你那里,你這學(xué)者大教授的咱檔次太低,不好高攀?!?/p>
康宏彬那里嘿嘿一笑說:“鄭明,你凈說玩笑話,快四十了還跟上學(xué)時那樣?!边@康宏彬原來就是鄭明小時的玩伴,還一起說過馬季的相聲。那時候康宏彬長得有點(diǎn)兒像電影《紅巖》里的小蘿卜頭,正好人又姓康,讓鄭明給起了個外號叫康大蘿卜。他與鄭明和賈春穎后來又都考到尖子班里還是同學(xué),不過鄭明沒上高中即上班工作了。人家念到了高中畢業(yè),又考上了大學(xué),自是天之驕子!鄭明當(dāng)年還送了他一套范文瀾先生的《中國通史》,這小子學(xué)的是歷史。
倆人還沒嘮多久,賈春穎又領(lǐng)上來兩位,鄭明都認(rèn)識,一個是康宏彬當(dāng)年的同桌鞏曉玲,一個是劉鵬,四人又是一番感慨。鄭明更是放肆,問賈春穎說:“蛤蜊,還找誰了?”賈春穎翻了他一眼說:“大奔兒頭,你再叫我外號我可急眼了?!?/p>
鄭明連忙笑著賠不是說:“你看你不也叫我外號了嗎?得,咱倆扯平了。問你個事兒,你咋沒叫金瑛來?”
賈春穎瞪大了眼說:“她去天津醫(yī)院治病你不知道?”
“啥?”
咱們的寶貝疙瘩又把自己的舌頭晾在了外邊。
“還有臉啥呢,金瑛得的是絕癥,只不過是在熬日子。咱們班好幾個同學(xué)都去送,你可倒好,連個面兒也不見?!编嵜鞅凰f得面紅耳赤地辯解說:“我找了她好幾次,春天我們還一塊兒吃的飯!我剛從天津回來,要是知道她住院能不去看她,她住的哪家醫(yī)院?”賈春穎回說不知道,只是聽說她得的是血液里的病,還是被感染的。鄭明一聽心里更加著急,后悔,自已在天津還多住了幾天,偏偏就不知道!見眾位同學(xué)都拿驚異的眼光看他,自己也覺得沒趣,訕訕地陪著眾人喝酒。喝得暈頭轉(zhuǎn)向之后又去寶坤洗浴中心里洗了一通,鄭明默默地買單,全沒了見老同學(xué)的興奮。
賈春穎知道無意間傷害了他,又挺著大胸來安慰他,四人又去卡拉OK里唱同桌的你。鄭明的演技發(fā)揮得出奇的好,令賈春穎吃驚之余還有些驚喜,心說怪不得金瑛喜歡這大奔兒頭,竟舍了臉來陪鄭明跳舞,軟軟的大媽媽直撞鄭明。鄭明這回感覺到了,這梅里斯的蛤蜊的那什么肯定是注水了。
鄭明心里說:你再大再挺還能比得過我的黑蛋兒美?
鄭明第二天又把廠長的身份證復(fù)印了給沈陽發(fā)去傳真,尋思等兩天再去沈陽,先把那個NDC搞出來再去也不遲。又要找出一些時間陪一陪回家看望生病的父親的康宏彬,賈春穎多半也到場作陪。時間一長,覺得賈春穎也并不那么煩人,喝起酒來還特異的豪爽,他和康宏彬倆人的酒量加起來也不如她一人能喝。又辣辣地給他留傳呼號,鄭明一見那號不由得一笑,那號竟然是“52538”,心說:你這三八……
鄭明這里心不在焉的惦記金瑛,卻不知他的本家鄭春光也在惦記著他。
鄭春光這幾日正被一件煩心事纏著,自己在牧心齋的內(nèi)室里門也不出地如熱鍋上的螞蟻。他給一個外縣的書販子訂購的教參書不知為何對方只發(fā)給他一半兒,打電話催才知道對方的貨不夠,故此沒發(fā)出來。想去內(nèi)蒙古訂做,又怕時間來不及,于曉波那里來電話提醒他說:“何不找一找鄭大奔兒幫幫忙,你凈幫他的忙了,就不可以讓他幫你一回?”鄭春光無奈,只好打電話給鄭明。
這天鄭明正美得直冒鼻涕泡兒,他按照老蘇頭的法子又弄出了一些個甜酸兒,興奮之余竟然一個人哭了起來。想想老蘇頭,又想起生死未卜的金瑛,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噼噼啪啪地往下落。這天是星期天,廠子放假。廠長知道鄭明在實(shí)驗(yàn)室,心里擔(dān)心這毛頭小子不穩(wěn)當(dāng),又來廠子看他。見他正自一個人流淚,以為這小子肯定是又成功了喜極而泣,也深有感觸地走過來看那實(shí)驗(yàn)品,還拿“顏色幻變有何愁”來安慰他。鄭明深深的感激廠長,情深處竟自跪下給廠長磕了個頭說:“廠長,你受我一拜?!睆S長忙臉紅脖子粗地扶他起來,又拉上他去苦孩子飯莊大吃一頓,稱,“人生有一知己足矣”。言下之意更令鄭明感動。
倆人正自高興間,鄭春光來電話,約他在正信山莊見面。鄭明尋思這段時間里本家沒少幫他的忙,見他電話里挺急,只好別了廠長來正信山莊。想不到鄭春光拿出一套教參來請他務(wù)必幫一次忙,鄭明一想自己的事,忙說:“春光,啥忙我都能幫你,唯獨(dú)這個忙幫不上?!币晦D(zhuǎn)頭見于曉波在那里耿耿地望著他,心里一軟,忙給鄭春光寫了個電話號說:“去找這個人吧,他問你你就說你是振東的朋友,千萬別說我,不過他的印刷價格可不低?!闭f罷再也不說話,只是喝酒。
這邊的鄭春光無法,也只好如此,一旁的于曉波卻暗說:鄭大奔兒,上趕子的錢你都不要,可真是呆到家了,有你后悔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