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袁偉明,鄭明又按他的要求做了些樣品,完事后又烀豬頭。鄭春光打電話時,鄭明還沒醒,睡眼朦朧地爬起來接電話。一聽是鄭春光,當即精神了不少。鄭春光告訴他,他發(fā)的貨到了。鄭明放下電話連忙爬起來洗臉刷牙,到廚房里一見,老婆把飯菜都給熱在鍋里,屋里卻沒人。胡亂吃了一口,出門坐了個摩的到牧心齋來。
鄭春光正在牧心齋里等他,見鄭明來了,拿出貨票的存根來遞給他看,說:“鄭明,你的眼光挺不錯?!编嵜鲄s嘻嘻哈哈地打岔,又說了些客氣話。鄭春光說:“這老些的貨可得往出發(fā),你當初在哈爾濱咋不都發(fā)出去?”鄭明說:“問題是這貨是人家的,我也不知道往哪里走,我尋思給你發(fā)來,你幫著我鼓搗鼓搗不就行了?”鄭春光打鼻子里哼了哼說:“你倒是省事,我可費事兒了,我三姐那邊可高興著呢,打了不少包的貨都上架了,我看你咋辦?”鄭明一笑說:“要不你都留下?”
“我留下?——我留下你吃啥?再說咱這破地方你能賣多少?不過,水到地皮濕,我姐上了架子的就算你批給我的,剩下的多數(shù)你看咋辦?”
鄭明趕忙回說:“我想給長春你那個朋友發(fā)一點兒,不知道行不?”鄭春光說:“沒問題,不過不能都給他,這些貨你要想賣得快就得多分地方,看你也不是那料。這樣吧,我在沈陽、北京、上海的朋友中給你找?guī)讉€窗口?!编嵜髅φf:“我朋友可就在北京發(fā)貨,你可別發(fā)到人家門口去?”鄭春光說:“惠橋的那幫二渠道的人跟我們不是一路?!编嵜鲉柕溃骸澳闶悄囊宦?”鄭春光笑說:“我們是三渠道?!眰z人商議完鄭明的貨,又想去正信山莊吃飯,鄭明說:“今兒個我請客,我領(lǐng)你去一個好地方?!编嵈汗鈫栒f:“啥好地方?”
咱們的寶貝疙瘩把水師營的渡假村介紹給鄭春光,鄭春光一聽,當下精神起來說:“正好,這幾天曉波不高興,我還尋思著找個地方陪她樂一樂?!编嵜髡f:“春光,聽說你家三毛子去大連了?這下子你可滋潤了吧?”鄭春光笑說:“那也沒有某些人滋潤,都滋潤到南浦路紅燈一條街上去了?!闭f得鄭明啞口無言,可是又覺得滿心里委屈,又說:“我去是招待朋友,你這可是……”鄭春光見鄭明欲言又止,問說:“可是什么?”
鄭明嘻嘻一笑說:“沒什么,不過依你這朝三幕四的脾氣,與于曉波的時間可夠長的?!编嵈汗庹f:“大奔兒,這你就不懂了,女人如花,知己是水;花可看可不看,水可不行,一天都離不了。”說畢打電話給于曉波。
于曉波正在建設(shè)街那邊忙活。鄭春光對鄭明說:“走吧,去建設(shè)街先把你的書讓他們發(fā)走,然后咱們接上曉波去你說的渡假村。”鄭明嘻嘻一笑說:“又渴了,想喝水?”倆人坐上出租車來到建設(shè)街。這兒的道西一溜兒的開了十幾家書店,不過店面都不太大,只是靠北邊鄭春光開的這家特別的大,一層二層全是書店,那面積足足有一千多米。鄭明是第一次來,見鄭春光開的這書店有如此規(guī)模,不由得暗暗佩服,問鄭春光說:“你開這么大的書店,一年得多少房錢?”鄭春光回頭看看他說:“鄭明,你瞧不起我?”鄭明奇怪,說:“我咋瞧不起……”馬上一捂嘴暗自尋思:難道這房子是他買的……
鄭明陪鄭春光和于曉波玩兒了三天,渡假村的一切著實讓于曉波輕松了不少。三人喝酒時于曉波還難得地開了句很有哲理的玩笑,令鄭明欣喜之余著實的對她高看了幾眼。三人又暢想著自己的晚年要是該這么過可就知足了。鄭春光說:“陶先生說:‘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钪饕氖沁@悠然二字,你想,采菊曬茶來賣的農(nóng)婦絕對不會有他這樣的心情。”鄭明說:“那是,三根腸子閑了兩根半,剩下的半根還是草根樹皮,哪如你那陶先生,有薄田二十幾畝、茅草房二十幾間,要是土改那會兒,你保證能評上個地主?!编嵈汗鉄o故被鄭明掃了興致,心里隱隱的有些不快。于曉波一見,又說了一句:“我要是老了,啥也不想,只要能成天抱著孫子就行。那時候也許沒牙了,閑著沒事兒再跟孫子吹吹牛,告訴孫子,你奶奶年輕的時候,那破鞋讓人給搞的?!闭f得鄭明捧著肚子大笑。
陰歷的七月十五是鬼節(jié),這一天和清明一樣,滿街里飛紙灰。鄭明給父母燒完了紙,又偷偷地給蘇老爺子燒了一回,還多扔出幾張來念念叨叨地說:“門里木,想必你一定是孤魂野鬼,這幾張就算是我給你送的,你在那邊如果見到蘇老爺子,就替我問個好,你也多照顧照顧他?!闭f著話竟自流出許多淚來,朦朧間竟見門里木白凈的臉上掛著微笑在他眼前一晃,手里拿了厚厚的一疊錢卻不與他說話,抖了抖錢一轉(zhuǎn)身走了。
咱們的寶貝疙瘩冒了陣冷汗心頭自思:怎么他穿了一身暗紅色的衣服?正在瞎想間,腰間的電話猛地一響,又把他嚇了一跳,連忙扔了燒紙的棍兒,起身邊往回走邊接電話。打開電話來一聽,那邊慢條斯禮的動靜竟然有些像門里木,“你郵的東西我收到了……”說得鄭明頭發(fā)根子發(fā)麻,脊梁后面冒涼風,忍不住向后瞅了瞅,啥也沒瞧見。電話里的聲音卻不樂意了,說:“鄭明,你聽沒聽見?我收到你郵的東西了。”鄭明當然聽見了,是袁偉明,可是他偏偏不回話,一邊抓緊了腳步走一邊小聲說:“我馬上回家,你往我家里打。”不等袁偉明回話即關(guān)上了電話緊走幾步進了門洞。
還好,門洞的樓道里新近安了聲控燈,眼前有了亮兒,鄭明的膽子大了不少。
快步開門進屋,屋里的老婆正在聽電話,聽見鄭明回來,連忙對話筒說:“你等一下,他馬上就來接?!闭f著話還沖走廊這邊喊:“鄭明,接電話?!编嵜饕贿吤撔贿吇卮穑骸皝砹藖砹恕!边M屋來接過電話,正是袁偉明在講話:“鄭明,你怎么了?接了電話不說話。”鄭明氣得想罵他,可是出來的話卻沒了火藥味兒,說:“你啥時候打電話不行?我那兒正燒紙呢,心里頭正想那些個死鬼,你倒好,一個電話差點兒把我的魂兒給嚇跑了,鬧得人家脊梁桿子冒冷汗,尾巴根子噴涼氣。啥事兒你這么晚了來電話?”
袁偉明那里聽了哈哈大笑說:“沒想到你膽兒這么小,我告訴你你郵的東西收到了,另外咱找時間再去一趟沈陽,把一些該落實的都落實下來?!?/p>
“我聽你的。”
袁偉明說:“你是總經(jīng)理,工作上的事兒你不說誰說?”鄭明心說:我還總經(jīng)理!天下恐怕沒有我這么慘的總經(jīng)理了。嘴上卻開玩笑說:“我這總經(jīng)理早就被深圳的那塊磚頭給砸趴下了,還希望你這幸免的副經(jīng)理主持日常工作,不過你千萬別忘了,無論如何也別忘了?!痹瑐ッ髂抢镎胗査麕拙?,又聽鄭明說自己別忘了,忙說:“我忘不了,你說吧,啥事兒?”鄭明暗暗一笑說:“你別忘了給我報仇哇!”袁偉明氣得直嚷嚷說:“鄭明,你有完沒完?現(xiàn)在你可是三百萬注冊資金的大公司的總經(jīng)理,說話辦事要注意自己的形象?!?/p>
鄭明嘻嘻一笑說:“大哥你別介意,土地佬放屁,難免會帶出一些個土氣來,我這人沒受過啥正規(guī)教育,又偏巧住在這邊遠山區(qū),說話辦事兒自然口沒遮掩。咱說正事吧,你說,啥時候去沈陽?”袁偉明說:“這事得領(lǐng)導定?!编嵜餍恼f:你可別罵我。馬上反駁說:“那要等沈陽的領(lǐng)導定?!痹瑐ッ饕灰娻嵜饔忠c他說相聲,連忙說:“我后天去沈陽,你愿意去就去,不愿去拉倒?!?/p>
咱們的寶貝疙瘩見他要生氣,忙說:“消消氣兒領(lǐng)導,你先去沈陽吧,我去趟哈爾濱、長春,然后再去沈陽。”袁偉明一聽這話,不覺有些疑心,說:“鄭明,你有啥事?直接到沈陽不就行了?”鄭明說:“我得先把我的飯碗里裝上一碗粥吧?”袁偉明不好再說啥,又回說:“行,就依了你這領(lǐng)導定?!闭f畢,掛上了電話。
袁偉明說的“領(lǐng)導定”是他們上次去沈陽聽來的一個笑話。他們?nèi)ワ埖昀锍燥?,趙總和黃總先后把菜單兒推到鄭明跟前請鄭明點菜,鄭明隨和,又把菜單推到袁偉明那里,如此一番你推我讓地點了一回菜。點完了菜趙總那里卻不閑著,說出一單笑話來:“說有一個大酒店里新來了一個農(nóng)村的女服務(wù)員,小丫頭雖說不大懂規(guī)矩,長得卻蠻好看的,老板挺愛惜,心思日后慢慢調(diào)教,定會出眾成人,就給留了下來。那天來了一伙人,領(lǐng)頭的是個當官兒的,到酒店里來偏巧來了這小丫頭管的包房。
本來這小丫頭還跟著個師傅,偏巧那天領(lǐng)班的師傅鬧肚子,這小丫頭只好先照應(yīng)著。幾個人坐到了桌邊大叫服務(wù)員,那小丫頭只好硬著頭皮出來聽喝。那幾人里有一位嗓門兒大,喊說:“服務(wù)員,茶?!毙⊙绢^給叫得有些發(fā)懵,心說:讓我查,查啥?只好硬了頭皮查人:“一、二、三、四、五……”那人煩了,喊說:“倒茶!”這小丫頭一激凌,又五、四、三、二、一地倒過來數(shù)。那些人一聽她是新來的,也不去計較,自己倒了茶水說:“讓你倒茶懂不懂?下回記著?!庇肿岦c菜,幾個人推來推去,把菜譜給推到了像個領(lǐng)導模樣的人身邊說:“領(lǐng)導定?!庇制咦彀松帱c了陣子菜。大概是飯店吃多了,也不知道點什么菜好了,回頭問服務(wù)員說:“你們這里有啥特色菜沒有?給我們推薦幾個?!边@回那小丫頭明白,領(lǐng)班姐姐教過她,客人來點菜時要問你,你就揀貴的說。想畢沖嘴說了一句:“你們七八個人,怎么的也得有個王八?”眾人被她的話逗得前仰后合的,把小丫頭笑得更懵了,忙問自己說錯啥了。眾人見她如此天真,也不計較,只好忍了笑說沒啥,就來個王八湯吧。臨了這服務(wù)員又問說:“請問先生,您點的這“領(lǐng)導腚”是清蒸還是紅燒?”又把大家逗得上氣兒不接下氣兒的。自此以后,每逢有這類話茬,袁偉明總要拿鄭明這“領(lǐng)導定(腚)”來嘲諷他?!编嵜饕膊辉谝猓@人是哪兒都薄,就是臉皮厚實。
鄭春光、于曉波和鄭明三人先去哈爾濱,又去長春,最后才到沈陽。這一路里鄭明見倆人恩恩愛愛的,不由得暗自嫉妒。暗思金瑛要在自己身邊多好,可找了幾次均找不見,去金嬸家里幾次也不見。鄭明的心粗,如果他的心細一些,早該在金嬸家里看出端倪。偏偏他不是那種人,心細的時候比誰都細,要說粗時,老婆那里自有評論:說他如果屁眼子大能把心給丟了。話雖粗了些,可理卻不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