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從暖閣離開,商澈親自送明熙但她的寢殿歇息,在路上,迅速適應(yīng)時局的宮婢提著明亮的宮燈,在前面開路,商澈和明熙一前一后地一路邊走邊攀談:
“雖然現(xiàn)在咱們已經(jīng)拿到了禪讓詔書,玉璽也在我們手里,你已經(jīng)是天奕新的帝王,但是澈兒,真正的麻煩還沒有到來,你萬不能松懈,明白嗎?”
“兒臣明白,鐘離殤才是兒臣最大的敵人。他手握兵權(quán),在朝中甚得人心?,F(xiàn)在這些人支持我,只是因?yàn)槌抑猓首又袥]有再能堪大任的。可如果父皇他一昭告鐘離殤的真實(shí)身份,朝中定有小半人臨陣倒戈!”
“這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事,鐘離殤已經(jīng)在查我的真實(shí)身份,我懷疑他已經(jīng)知道我乃是前朝公主。這些人擁護(hù)你,是因?yàn)槟闶翘燹鹊幕首?,可如果他們一旦知道你的母妃竟是前朝公主,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推你下位,以免天奕再次改朝換代?!?/p>
商澈蹙著眉頭:“可是您不是說,要改國號為南寧嗎?他們不是早晚早知道您的身份?”
“國號一定要改,但不是這個時候。等咱們除掉鐘離殤這最后一塊絆腳石,你在朝中清除異己,扶咱們南寧的舊臣上位,坐穩(wěn)江山后,再更改國號才最為穩(wěn)妥,再過兩年吧?!?/p>
“母妃您想的周到?!?/p>
明熙笑了笑,她并沒有說,自己暫時不改國號,還有一層原因是因?yàn)槔匣实邸?/p>
之前她總想著該怎么把自己的亡國之恨報復(fù)到老皇帝身上,可現(xiàn)在機(jī)會來了,她卻一點(diǎn)兒也不想讓老皇帝知道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了。
她把這歸咎為自己僅存的一點(diǎn)兒心慈。
“鐘離殤心思縝密,老謀深算,不是輕易可以對付的。澈兒,母妃建議你最好把他那個側(cè)妃看管起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鐘離殤之前因?yàn)槟愕拇炭蜔o意間傷到程嬌娥動怒,可見此女在他心中地位不一般,咱們留著他,說不定會有奇有?!?/p>
“兒臣馬上派人將她捉來?!?/p>
“還有安陽,也別忘了。鐘離殤雖然對她沒有多少情誼,但她畢竟是鐘離殤的親表妹,鐘離家對他又有大恩,他自是不可能罔顧鐘離家唯一后人的生死?!?/p>
“是?!?/p>
明熙又不放心地絮絮叨叨囑咐很多,直到商澈把她送到寢殿門口,她才罷休。
商澈孝順地目送明熙進(jìn)了寢殿休息后,才轉(zhuǎn)身朝原屬于老皇帝,但此刻已經(jīng)歸了自己的寢殿里走。
老皇帝的寢殿裝飾顏色以金黃為主,比商澈自己在七皇子府的臥室不知大出多少空間來,但空間再大,睡得地方也只有那半丈寬、兩米長而已。
他高興地把這座寢殿打量一番,這兒摸摸,那兒瞧瞧,往日見過無數(shù)遍的擺設(shè),今日卻給了他全然不同的感覺,那是權(quán)力!
他興奮地走過寢殿,又往御書房、金鑾殿走,每一把龍椅,他都要坐上一坐,雙手放在龍頭上,尋找著天子的感覺和威嚴(yán)。
……
與此同時,七皇子府內(nèi)。
皇宮里的廝殺、血腥、爭斗,雖一樣都傳不到這座高墻大院里來,顧紫苑仍提心吊膽地在院子里踱來踱去,等待著皇宮里傳來的消息。
她既怕商澈敗,闔府上下皆會因謀逆罪滿門抄斬;又怕商澈勝,從此自己的夫君都要背上一個弒父的可恨罪名。
一炷香接一炷香地在院子里燒著,每燒完一炷香,她的心就會在嗓子眼里上移半寸,時不時擔(dān)憂地自言自語:
“夫君不會出什么事了吧?怎么還沒有回來?”
在一旁守著的敏秀也被她不斷重復(fù)地這幾句話慌得提心吊膽,但她并非為商澈擔(dān)憂,而是自己的舊主顧明炎。
眼見兩個時辰已經(jīng)過去,天馬上就要轉(zhuǎn)入后半夜,顧紫苑終于坐不住,她突然提起裙邊朝外走,敏秀急忙追上去,問:
“小姐,您去哪兒?”
“不行,我等不及了,我要去皇宮,再得不到夫君他的消息,我會急瘋的?!?/p>
說話的時候,顧紫苑已經(jīng)打開了府門。敏秀剛想說,姑爺臨走時吩咐過了,讓顧紫苑今夜不要隨便出去走動,便瞧見遠(yuǎn)遠(yuǎn)地一個火把快速朝府門的方向移動。
她們看不清火把下的上是誰,但七皇子府高懸的兩盞明燈卻照出了顧紫苑的身影,那人瞧見顧紫苑,立刻跳下馬,遠(yuǎn)遠(yuǎn)地便高呼道:
“陛下讓屬下來接皇妃入宮!”
一聲陛下,這場仗是輸是贏,顧紫苑就清楚了。
她舒一口氣,整個人頓時輕松下來,商澈他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不過很快,她就又緊張地問:“陛下呢?陛下他怎么樣了?”
來人以為她問的是商澈,遂答道:“陛下毫發(fā)無損,正在寢殿里休憩,等待明日早朝時,宣讀太上皇的詔書,擇日舉行登基大典?!?/p>
“不,我不是問殿下,我問的是太上皇,太上皇如何?”
“太上皇正在暖閣里休養(yǎng),亦安然無恙?!?/p>
聽說父子倆并未兵戎相見,商澈也沒做出天理難容的事,顧紫苑嗓子眼里的那口氣才完完全全舒了出來。
她邁出去的腳收回去:“今夜天色太晚了,勞煩你特意回來接我,咱們在府上歇上一晚,明早再動身入宮吧?!?/p>
“全聽皇妃您的吩咐?!?/p>
“那你去歇著吧。”
“是?!眮砣艘还笆?,很快跟著他騎的那匹大馬,消失在顧紫苑面前。
顧紫苑展開手掌,露出在手心里攥了將近兩個時辰的紙條來,紙條已經(jīng)被她手心冒出的細(xì)汗浸的發(fā)皺微濕,但字跡并沒有暈染。
她把紙條塞進(jìn)敏秀手心,小聲道:“夫君他和安平候素來不和,他登基后,必然會與鐘離殤為難,嬌娥她是鐘離殤的側(cè)妃,難免會被殃及。敏秀,你快把這封信給嬌娥送去,提醒她千萬小心,這段時間最好是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暫避風(fēng)頭。”
“是?!泵粜銠C(jī)警地看一眼四周,確定無人后,從側(cè)門里鉆出去,解開拴馬柱上的一根韁繩,騎上馬兒,朝安平侯府的方向策馬揚(yáng)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