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只覺得渾身發(fā)冷,一股涼氣從腳板竄上來,像一條陰冷滑膩的蛇貼著他的皮膚直至四肢。他死死的盯著窗臺上的一盆花,滿是不可置信,明明,明明自己已經(jīng)把它丟掉了……?
?事情還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這天的凌晨,阿城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從公司出來,連續(xù)幾天的加班讓他有些頭疼。凌晨的W市,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七彩炫目的霓虹燈瘋狂閃爍著,各色人群魚龍混雜。阿城低著頭,穿過人群,走過一面玻璃幕墻時,他抬起頭望著自己,一身廉價的灰色西裝包裹著瘦高的身材,白襯衣已經(jīng)穿的泛黃,一頭凌亂油膩的頭發(fā)耷拉在腦袋上,臉色蠟黃,雙眼無神。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被生活折磨的面目全非。阿城忍不住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媽的,夢想就是狗屎?!彼?,老子一個月累死累活的工作才兩千塊錢,還不夠富二代們喝瓶酒,這世界真他媽的不公平!!?
正生氣著,突然一個人影竄出來差點(diǎn)把他撞到,阿城站穩(wěn)身子,不滿的情緒瞬間爆發(fā)出來,他狠狠地推了那人一下,怒罵道:“你沒長眼嗎,撞了老子就想走,門都沒有。”那人直起身來,借著燈光才看清是個佝僂老頭,老頭已經(jīng)很老了,臉上堆滿了干枯的褶子,活像一張老樹皮,唯有一雙眼睛有幾分亮光?!澳贻p人”,老頭開口,發(fā)出類似于石塊磨檫的聲音,“老頭子我老眼昏花,對不住了。這盆花就送給你當(dāng)賠禮吧?!闭f著,老頭伸出一雙干枯細(xì)長的手捧著一盆綠葉植物。說是一盆綠葉植物其實也不算對,在葉片的縫隙間還藏著幾朵淡粉的花苞,小小的花苞嬌巧玲瓏,煞是可愛,還未綻放就散發(fā)出一種清雅的幽香。阿城看著這盆花,心想不要白不要,遂接了過來,又看了一眼老頭,低罵一聲“晦氣”,頭也不回地走了。
? W市是一個寸土寸金的大城市,許多白領(lǐng)金領(lǐng)都買不起房子,更不用提阿城這種沒學(xué)歷的打工仔了。但是,上天不會剝奪一個人基本的生存能力,有別墅群就一定會有貧民窟,連號稱最高生活水平的美國都不例外。而城郊,就是W市的貧民窟。在城郊,許多民房被改造成單間出售,外來打工者聚集在這里,三五個人擠一個單間。有時加班回來晚了,幾個年輕小伙吆五喝六的喊上一幫人去喝酒,劃拳,吃燒烤。雖然環(huán)境臟亂差,但熱鬧中總是含了幾分人氣兒。阿城懷抱著花盆,小心的擠著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這是一個僅有30平方米的小房間,雖小,但還算整潔。阿城把花放到陽臺上,又把早上喝剩的涼水倒進(jìn)花盆里,一股淡雅的花香在房間里彌漫開來。他仔細(xì)的嗅了嗅,覺得花香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聞過,便沒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晨,阿城洗漱完畢,給花澆了水,照例去上班。然后下班。每天重復(fù)著單調(diào)的工作,日子過得波瀾不驚。一天下班后,阿成回到出租屋正要打開房門,對面的門先打開了,傳出一個刻薄的女聲:“怎么還不交房租?要是不想住了趕緊滾蛋?!边@是出租屋的女房東,四十歲上下,一臉肥肉。阿城趕緊說,“月底發(fā)工資就交房租?!迸繓|這才不依不饒的走了,嘴里還罵罵咧咧的說“窮鬼”?!罢嫦霘⒘怂??!卑⒊潜蛔约耗X海里突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
由于W市工作僧多粥少,阿成只能在一家民營小公司找了一份工作。事情多,工資少。繁忙雜亂的工作導(dǎo)致阿城一連幾天都是凌晨才回到出租屋,倒頭就睡,忘了給花澆水。等到周末,終于閑下來時的他給花澆水時發(fā)現(xiàn),花不但沒有想象中的萎靡,反而枝葉舒展,顏色青翠,精神奕奕,那花苞的顏色已由淡粉轉(zhuǎn)為緋紅。然而,伴隨著花的愈發(fā)嬌艷,阿城的身體連同精神卻是每況愈下。阿城看著鏡中的自己,面色慘白,眼袋虛浮,臉都瘦得有些凹了進(jìn)去?!昂孟褡约航o花做了養(yǎng)料似的?!卑⒊沁@么想,卻又好笑的搖搖頭,覺得是飲食睡覺不規(guī)律、繁多的工作造成的營養(yǎng)不良。上班時,同事阿秦神秘兮兮的湊到他身邊,朝他胸膛上打了一拳,“你小子,晚上是不是運(yùn)動過度了?”說著曖昧的眨眨眼,“也別太折騰了,小心你的腰。”阿城沒好氣的推開他。晚上回到出租屋,照常去給花澆水,那花苞顏色又加深了些,香氣濃郁。阿城嗅著這熟悉的香氣,電光火石間,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一張女孩的臉。思及此,阿城的臉陡然變白了,冷汗一滴滴的滑下,他的唇顫抖著,竟是駭?shù)恼f不出一句話來。那女孩的身上有和花一樣的香氣?。?!?
這天晚上,阿城做了一個夢。夢里,那盆花終于開花了,鮮紅的花朵,青翠的綠葉。突然,那花朵竟長出了尖銳的牙齒,朝著阿城的臉咬過來,綠葉變成了無數(shù)凌亂飛舞的頭發(fā),纏繞上他的四肢,力氣之大,竟想把他從中間撕扯開來。阿成害怕極了,想拿東西砸碎那盆花,可是,哪有什么花?只有空中浮著一顆人頭,那人臉上的皮膚已經(jīng)腐爛,露出森森白骨,更是有蟲子在其中鉆來鉆去。見阿城望向它,人頭露出一個詭異的笑,朝阿城撲過去。那一瞬間,阿城分明聞見了一股土腥味,不由得尖叫了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原來是一場夢,阿城擦去臉上的汗,視線移到那盆花上,他想,這花是不能留了。月光下,花盆里的花枝葉舒展,花苞已變成鮮紅色,隱隱有開放的趨勢。?
待到天大亮,阿城顧不得梳洗,把花裝在一個破袋子里扔進(jìn)垃圾車?yán)镞\(yùn)走了。丟了花后,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回到出租屋里躺下,又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再一天的清晨,女房東出門倒垃圾時,看見阿城的房門沒關(guān)。好奇的推門進(jìn)去,發(fā)現(xiàn)阿城躺在床上,渾身僵硬發(fā)青,已沒了氣息。窗邊,那盆花仍靜靜的擺放在原處,鮮紅如血的花朵在風(fēng)里吐露著芬芳……?
同天,W市警察局接到報案,一男子在出租屋內(nèi)離奇死亡,全身無任何傷口,已排除中毒和他殺的可能性。法醫(yī)在驗尸時,偶然發(fā)現(xiàn)該死者與三年前一起奸殺少女案嫌疑人留下的DNA吻合。故,三年的懸案告破。?
阿城再有意識時,只覺得自己處在一個狹小黑暗的空間里,四周彌漫著一股土腥味和死尸的腐爛味。這時,他聽見有澆水的聲音,有人說,“快開花吧”,驀地,他想起了那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