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小邪回到了過去。
他是一個貓眼少年,但不是人類。
他只不過是一具出生于公元前1361年11月25日,并且死于那一天的古埃及王子而已。
一具被安放在擁有時間魔法古埃及黃金棺里,沉睡了3300多年的殘魂而已。
他在黃金棺中,度過了孤獨的數(shù)千年的歲月輪回。
一天……
那個笑容明澈的中國少年。
龍曜。
他打開了他的黃金棺,終止了他3300年的苦難輪回。
那個笑容明澈、與他同日生的紅發(fā)中國少年,溫暖了他死寂的靈魂。
讓他放下了生前的仇恨,背棄了千年的誓言執(zhí)念。
這個小小的木乃伊靈魂,妄圖逆天改命。
想守護他年輕的生命,要改變少年英年早逝的宿命。
結果終究是……
那個弒神少年,背棄初善之心,弒殺了惡龍。
他背棄了至善的信念,他停下了追逐他的腳步。
他要去的地方太冷,太黑。無法、不能繼續(xù)與他們同行。
那一滴最后的神王之淚,那一腔深埋時光的年少赤誠。
那一段曲終人不散的生死誓言。
是他——龍曜逆光微笑時的模樣。
龍小邪在經歷3300年的歲月,即使是那十多年來的美好時光,亦是考驗他究竟能否放下的時光里,早就已經……
什么都不記得了。
你沒聽錯,這個什么都不是的幽靈,早已太老太老了。老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他唯一記得的,便是他和龍曜、人工智能亞瑟以及吉賽爾一起看的那部古老電影。
龍小邪只記得,當天的夜晚,
好像很冷很冷,
可是圍在那幾個家伙身邊,突然不冷了。
他早已不記得老電影到底講了什么,更不記得亞瑟給他們科普的那些電影史又是什么,
他只記得,完完整整的、清清楚楚的記下了,他們當時每一個人的神情,每一個人的模樣,每一個人戲鬧嬉笑時的瘋話。
他突然明白,那天的天氣并不是突然轉暖。
而是因為彼此相依,如此真實溫暖。
因為往昔雖老,久久縈留不散。
他當時也記得,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跟那個面癱的北歐小鬼亞瑟互相道了晚安之后,
他回到了客廳。
就這么一直呆呆的坐在那里,一直到了天亮。
那部古老的電影不會散場?
笑話。
他至今腦海中揮之不去的,
就只有那老電影曲終人散的飄搖音樂。
世間萬物,終有盡時。
他們的故事,亦是如此。
后來他看見了,
龍曜一生中開得最狠的惡作劇。
原來,那場笑話不是他。也不是在12年前那場死亡甄選考試。
而是那一場,自好久好久以前就開始了的笑話。
他,與亞瑟。
都參加過了,這一場瞞天過海的惡作劇。
如此的可笑,卻如此真實。
他早已不記得,龍曜臨死前留下的那段病毒程序,究竟消失在什么時間?什么地方了?
他只記得,那個家伙成了亞瑟的哥哥。
現(xiàn)在是死是活,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因為那個少年,終究不是真正的龍曜。
這只不過是那個喜歡嚼巧克力棒的瘋狂孩子臨死前,
開的最大的一個玩笑。
繼承了他所有不甘與怨恨,以及思想的玩笑。
他早已不記得自己究竟是如何清醒的。
他只記得,自己是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醒的。
“劣質品,醒過來?!?/p>
再見,龍曜。
這或許就是我們一同長大,一同幸福,卻終將分別的原因吧……
在人類的世界中,有一個深愛著我的無知少年。
他所流下的第一滴慈悲之淚,開啟了我長眠千年的黃金棺淳。
他所流下的最后一滴悲愴之淚,驅散了我永無止境的輪回噩夢。
我用3300年的孤寂守望,換取與他初見的重逢。
他用須臾短暫的生命,創(chuàng)造我不朽的幻世神跡。
從未相識,卻已相伴,為及相擁,卻已相忘。
有如回憶,如此蹉跎。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身處于一堆遺骸和冰冷的紅色河水之中。
亞瑟?
只聽見這個平日被他頑劣地稱為“面癱狐貍公爵”的少年,用幾乎已經沙啞了的聲音在喃喃自語著什么。
“歡迎回來,還有……好久不見……”
即使有這紅色的河水阻擋著,他還是能看見他醒了,并用模糊不清的聲音告訴他:“放手……劣質品……”
“再沉下去……我們會一起死在這里……”
龍小邪知道,這個面癱狐貍的嗓子早就全啞了,幾乎是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在囈語。
“這條冥河里流淌的根本不是什么河水。而是由無數(shù)阿蘭星落幻世符文組成的溶解池……”
“他的符文法則是將生者送上河面,將死者拖入河底,將死者體內的世界寶藏溶解出來,塵封在藍晶墓碑之中……”
“我不是為了讓你給我陪葬,才花那么大力氣把你弄下來的。我需要你……去做很多事。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那是值得你付出一切去追尋和守護的真理……”
“所以……”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立刻給我滾上去!”
龍小邪聽著亞瑟這像是遺言般的斥責,心下雖然感動,但面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
很抱歉啊……我……不能再失去摯友了!
整整3300多年的孤寂時光,以及后來和龍曜受過的種種痛苦,他都挺過來了。但是,他失去和得到的,并不是整整3300年便可以說清的。
這一次他絕對絕對不能讓自己重要的人,倒在自己的懷里!
曾經的悲劇,他不希望發(fā)生第二次!
“什么亂七八糟的真理?假理?烏龜?shù)览??面癱狐貍!”龍小邪回答自己這個摯友的,是他向來用習慣了的,開玩笑般的頑劣聲音。
“你每天都要‘最后警告’我那么多次,誰記得清楚你哪次算是‘最后的’警告?”
龍小邪哪怕體會到了失去的痛苦與珍貴,依舊還是面不改色的說著這一段段如此熟悉的調侃話。但是他的語調早已不復曾經的‘年少’時候的輕狂頑劣。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3300年的孤寂時光下來,那語調早已變得蒼涼和遙遠。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讓人不寒而栗。
“真是……好久好久好久……不見啊。狐貍公爵。”
“你根本不知道,在這條死寂虛無的冥河深淵里,我究竟等待了幾千年的歲月,終于,終于,等來第一個熟悉的人聲。”
“這一回,我絕對不要再隔著虛無時空,擁抱死去的摯友。嗨,面癱狐貍,你給我聽著——”
“在智慧、力量、人品、道德、英俊、善良、優(yōu)雅、豪闊……那么多那么多,你本就擁有的美好品德之中,我唯一、一定、肯定要比你強上很多的方面,那就是——蠻不講理!”
“你……”
龍小邪知道,亞瑟根本已經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了。但他還是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囂張。他笑了,笑聲中充滿了乖戾而瘋狂,仿佛要把自己曾經受過的所有苦難笑出來一般:
“所以,感謝我這唯一美好的品德吧!因為,是它,讓我容忍你所有討人厭的優(yōu)點,讓你成為了我最最重要的好朋友!在這整整3300年的漫長等待中,我松開了太多太多,所以,這一次,我不會再松開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