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垚自從敲詐走了喬楚生的音樂會門票之后,十來天都沒再溜達來巡捕房。
結(jié)果喬楚生給巡捕房的兄弟們發(fā)紅包,犒勞他們最近辛苦工作的時候,一抬眼就看見個身高特別扎眼的。
喬楚生“喲,路老板,音樂會看的怎么樣???”
路垚不耐煩地擺擺手,
路垚“別提了!都快被白幼寧給氣死了!”
路垚一邊吐槽,一邊手上的動作也沒歇,若無其事地從阿斗手里拽了個紅包揣進懷里,動作一氣呵成。
喬楚生“那你這是聞著銅板味來的?”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在這時候來,喬楚生不用想也知道路垚打的什么鬼主意。
路垚猛得一拍大腿,義憤填膺地道,
路垚“白幼寧太過分了,她居然把我僅有的存款都抄走了!”
喬楚生“你沒事又惹她了?”
路垚“她最近脾氣怎么這么差,我就說了句她長得沒那么小提琴手好看而已。”
這簡直就是死亡發(fā)言,喬楚生一挑眉,“貼心”地給路垚安排工作,
喬楚生“那你躲著點她,我婚禮過后那半個月,你天天來巡捕房點卯啊,有什么大事都交給你處理了?!?/p>
路垚一下子跳了起來,大叫道,
路垚“憑什么?。磕且氵@個探長干嘛???”
喬楚生“大哥,我蜜月?。 ?/p>
路垚“那……我不也是放棄度蜜月了!”
路垚最討厭的就是坐班,當(dāng)初北洋政府給他每個月兩百大洋他都不愿意去,何況現(xiàn)在讓他去管巡捕房。
喬楚生“那是你自己自愿的??!行了,就拜托你了?!?/p>
喬楚生硬是把路垚給推了出去,
喬楚生“到時候我教教你怎么哄幼寧,省得你倆一天到晚吵吵?!?/p>
旁邊站著的幾個巡捕勾肩搭背,擠眉弄眼地笑道,
“最近好事怎么就這么多,這前幾個月路顧問剛結(jié)的婚,過幾天咱們是不是又能領(lǐng)到咱們探長的喜禮了。”
喬楚生低頭一笑,直接把手邊剩下的紅包全都撒給了他們,
喬楚生“好好干啊,我好不容易娶個媳婦、度個蜜月,別給我鬧出什么幺蛾子!”
張璞玉這次南下帶了不少行李,結(jié)果一直忙進忙出也沒來得及清理。好不容易找到了飯后的空閑,把沈星沉拖著陪她一起整理衣服。
沈星沉的主要任務(wù)是拿著本書慢慢看,偶爾給試穿衣服的張璞玉點評兩句。
張璞玉把之前做的件雙圓襟四方扣的印花旗袍穿在身上轉(zhuǎn)了圈,苦惱地嘆了口氣,
張璞玉“現(xiàn)在衣裳的潮流一天一個樣,我年前剛做的旗袍,這款式又落伍了?!?/p>
沈星沉“時尚是會輪回的,過兩年你這衣服又會流行起來了,壓箱底等著吧?!?/p>
沈星沉四下一看,剛才還坐在旁邊的沈詞亞已經(jīng)不見了,奇怪地問,
沈星沉“爸爸呢?”
張璞玉背對著她,撫著手上精美的衣裳,滿眼留戀地道,
張璞玉“有些累了,就先回房休息了?!?/p>
沈星沉“你怎么把這個也帶來了?”
張璞玉捧出一套莊重精致的秀禾服,雖然壓箱底多年,但朱紅色卻更顯深邃,尤其是上面精繡的牡丹、鳳凰、鴛鴦等吉祥的花紋還栩栩如生。
上面還壓著塊精雕細琢的金鑲玉如意鎖,金燦燦的樣子看著就是十足的黃金,掛在脖子上得墜得發(fā)酸。
張璞玉笑瞇瞇地把秀禾服并如意鎖放在沈星沉的膝上,仔細地端詳了一番,
張璞玉“這是我嫁給你爸爸時候,你外婆給我一針一線做的?!?/p>
張璞玉“不過那時候不巧,趕上戰(zhàn)亂出逃,我到底也沒能穿上它嫁人,現(xiàn)在我就把這套衣服交給你了?!?/p>
張璞玉是川渝人士,沈星沉的外婆是當(dāng)?shù)赜忻氖窭C名家。當(dāng)年煞費苦心地為了制了這套嫁衣,可惜也沒能見她穿上。
沈星沉“婚禮是西式的,再說這衣服看著就復(fù)雜,穿起來肯定很重?!?/p>
張璞玉狡黠一笑,
張璞玉“沒事,你先壓著箱底,到時候你再傳給你女兒好了?!?/p>
張璞玉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袖口,靈機一動地問道,
張璞玉“要不你先試試看?”
沈星沉“沒有……”
沈星沉的話還沒說完,張璞玉立刻把她的話堵住,
張璞玉“有必要有必要,漂亮的衣服誰不想試試看嘛?!?/p>
沈星沉“那你出去一下,我試試看?!?/p>
張璞玉歡喜地跑了出去,
張璞玉“我喊桂生也來看看,她可羨慕我這套衣裳了?!?/p>
沈星沉慢條斯理地換衣裳,花了頓功夫才理清層層疊疊的鑲邊袖口。
等她去翻如意鎖的時候,突然才箱底發(fā)現(xiàn)了個檀木盒子,翻開的時候掉出來好幾張開過光的平安符。
沈星沉拿起盒底的幾張紙,越看臉色越煞白,看完后平平整整地疊好又放回盒子里去。
張璞玉興高采烈地挽著林桂生回來,看沈星沉的臉色不對,訕訕地問道,
張璞玉“星沉,你怎么了?”
沈星沉“爸爸的病是不是很嚴(yán)重?”
張璞玉“你都看到了………”
張璞玉原本以為還能瞞一段時間,畢竟最近沈詞亞的狀態(tài)不錯,看著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樣子。
沈星沉“為什么沒有告訴我?”
林桂生替張璞玉解釋道,
林桂生“他們是怕你擔(dān)心?!?/p>
沈星沉“怕我擔(dān)心,病就會好嗎?”
沈星沉說著就要往外走,被張璞玉攔了下來,
張璞玉“你要去干嘛?”
沈星沉“我要帶他去醫(yī)院,這個病……”
從來都是滿面歡喜的張璞玉露出凄楚的聲音,像是哀求一樣地道,
張璞玉“詞亞說他知道自己的病,他不想去醫(yī)院,不想再繼續(xù)治療了,只想開開心心地過完最后的日子?!?/p>
沈星沉“如果可以成功地進行部分器官切除手術(shù),還是可以……”
其實沈星沉知道在如今的醫(yī)療條件下,要想成功地進行手術(shù),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但是只要是有一線希望,她就想把它變成奇跡。
張璞玉緊緊攥著沈星沉的手,垂著頭良久才抬起來,眼眶里的淚珠砸在她的手上,
張璞玉“我才是那個和他相伴一生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有權(quán)利決定他的生死?!?/p>
張璞玉“所以星沉,我求求你不要破開他的肚子,他已經(jīng)夠痛的了,你就讓他開開心心的,有尊嚴(yán)地死吧。”
沈星沉心里的千言萬語都被這一句“有尊嚴(yán)地死”堵在了心口,她擦掉張璞玉臉上的淚,聲音低而顫地應(yīng)了一個“好“,然后轉(zhuǎn)頭對林桂生道,
沈星沉“桂姨,麻煩你照顧下我媽……”
林桂生把張璞玉扶著坐到了沙發(fā)上,像是拍著嬰兒一樣輕柔地拍著她的背,
林桂生“生老病死都是尋常,你還有兒女,還有我呢,你也別太難過了……”
沈星沉深吸了幾口氣,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屋子里。一路上感覺就像是冰山緩緩地被海水吞噬,無盡的沉沒感漫過最尖的頂端,只剩下深深的絕望感。
踩在臺階上時,她腳下一空,整個世界天旋地轉(zhuǎn)地摔了下去,額頭磕在臺階的邊緣。
全身上下的骨頭像是被拆散了一樣疼,沈星沉緩緩地坐起來,抹了下自己的額頭才發(fā)現(xiàn)流血了。等手腳好不容易有了些知覺,沈星沉才一瘸一拐地扶著墻回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