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喬楚生,湖北仙桃人氏,少年時離開家鄉(xiāng)飄到上海灘。他還清楚地記得那年天寒地凍又有戰(zhàn)亂,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死得死,逃得逃,他的爹娘也是一床草席,一抔黃土了結一生。
后來福叔帶著他偷偷爬上東進上海的綠皮火車,那節(jié)車廂上裝著滿滿的煤炭,他們就死死地貼著黝黑難聞的煤炭扒在上面。冬天的風寒冷刺骨,他的四肢都凍得沒了任何知覺。
這輩子他都沒有再經歷過那樣徹骨的寒冷,好像隨時隨地都會被老天爺帶走去陪他爹娘。
最后他還是命硬扛了過來,在上海灘的碼頭落了腳。上海灘之熱鬧繁華讓他這個從鄉(xiāng)下來的孩子咋舌,他帶著初生的倔強與隱忍,匍匐在這個紙醉金迷的城市底層。
扛過大包,擦過皮鞋,變過戲法………有的時候為了溫飽,一天要打上好幾份工。
做過許多雜工,見過許多人的臉色,挨過許多的拳頭。左肩上那一個淺淺的疤痕就是曾經的證明,那是他被工部局的英國人雷蒙德燙傷的。也就是在那天,他遇上了他的滄海月明。
有一天,和他同鄉(xiāng)一起逃難來的瑤琴突然告訴他,她要去長三堂生活。碼頭上是三教九流混跡的地方,他怎么會不會知道長三堂是什么地方。
喬楚生“那種地方哪能去???”
瑤琴“楚生哥,這就是命,我想活下來,就只能去那里!興許我日后有了造化,還能再風風光光地出來!”
這就是命!
自從瑤琴走后,他的腦海中就一直回蕩著這句話,扛大包的時候想著這句話,沒注意一晃神,好像就撞到了什么人。
喬楚生“對不起,對不起,弄臟你的鞋了!”
雷蒙德“You.stupid.jerk!你怎么敢弄臟我的鞋子?”
雷蒙德拿起嘴里叼著的雪茄,惡狠狠地按在他的胳膊上,滾燙地煙頭灼燒著他的皮膚,像是抽筋拔骨一般疼痛難耐。
他硬是咬著牙一聲沒吭,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那不屈的眼神看得雷蒙德心里一陣慌。
雷蒙德“還不趕快把我的鞋子擦干凈!”
喬楚生強忍著疼痛,拽著自己長衫的衣角去給雷蒙德擦鞋。但是他一直扛著大包,衣服本來就是臟臟的,自然是擦不干凈雷蒙德鞋子上的臟。
雷蒙德“該死的小鬼!”
雷蒙德氣急敗壞地拽起他,直接把僅剩的小半截雪茄按滅在他的胳膊上,然后趾高氣昂地離開了。
比起胳膊上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更讓他難受的是這種被別人踩在腳下的屈辱感。
憑什么他就要低人一等?
他要往上爬,就算是拼死也要一直向上爬,絕對不要讓別人再看不起,再受這種低三下四的屈辱!
他喬楚生偏不信命!
負責監(jiān)工的工頭看他受傷可憐,就給他先結了今天的工錢,讓他先回家回家養(yǎng)著。
他帶著滿身的傷痕,捏著五分的銅幣,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無意中就看到了人販子正在誘拐個小女孩,
那女孩一看就是個富家小姐,衣著精致,舉止優(yōu)雅,一張臉好像是明珠生暈,美玉瑩光,讓他生生得就看呆了片刻。
那人販子見她長得粉裝玉琢,身邊又沒有大人看護,想著要是拐去山西的大戶人家當個童養(yǎng)媳,說不定能大賺一筆。所以裝作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花言巧語地要騙她和自己一道走。
沈星沉“走開啊,擋著我的路了!”
人販子大費口舌地說了一車話,那小女孩居然只冷淡地吐出這么一句話來,氣得人販子心中氣梗。四下看看并無他人,眼神一狠,就要直接去抓她。
喬楚生“你怎么跑這里來了?找你這么久,快跟我回家!”
他抓著小女孩的手腕,頭也不回地就走,完全不理會身后的怒吼聲。
快步走了兩三條街,甩掉身后窮追不舍的人販子,已經是到了煙火鼎盛的街上,他這才放開了手。
喬楚生“你差點就被拐走了!多虧我救了你!”
這么個嬌滴滴的富家小姐要是被人販子拐走,還不知道以后會有怎樣悲慘的生活。這么多天來,他覺得自己難得做了件有意義的事情,好歹挽救了一條生命。
沈星沉“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好人?”
喬楚生“你個小丫頭不識好歹啊,快點回家去吧!”
沈星沉“你手怎么受傷了?”
他的手臂上兩個紅紅腫腫的傷口,沒有處理的傷口已經結痂化膿,看著就滲人。
他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傷口,不好意思給她看自己的傷口。小女孩也不甚太在意,背著手轉身走開。
他看著小女孩走著走著就在一家包子鋪門口停下來,專注地看著別人大口大口地吃著剛出爐的糖三角。
他捏著手里的銅元走到包子鋪,買了兩個糖三角,掰了一半遞給小女孩。
喬楚生“嘗嘗看吧!”
小女孩捧著半塊糖三角咬了一口,面無表情地咽下去,嫌棄道,
沈星沉“劣質糖水味……不過還是謝謝了!”